“我们都被这些表面的现象迷惑了。”
“什么叫表面的现象?”银月摇头,月色如水波,她的五官显得有些朦胧,“我知道的,”她摩挲着腕上莹润的绿叶,“希斯廷他确实动心了。”
“又有几个男人不会对倾国倾城的陛下动心呢?”星颖悠长地吸气,再缓缓吐出来,似乎心底压着极重的心事,既不吐不快,话到嘴边就难以启齿。犹豫再三,她才接着补充,“不过银月,你要相信,陛下确实不会对希斯廷,不,应该说是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付出真心的。
一听这种话,银月怒火中烧,猛地蹦下床,不管不顾地大喊,“那她岂不是在戏弄希斯廷,这样更不可饶恕!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不,银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星颖双颊燥红,急窘交加,她无法再端庄持重地坐下去,伸出手臂作势要拉住银月。
银月冷冷地退开一步,不让星颖的胳膊碰触到她,她立在原地,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那你倒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我以月神的名义发誓,我要让你们轻佻的女王付出代价。”
“陛下并不轻挑!”星颖霍然起身,猛然一甩右臂,她的脸颊因愤恼而抽搐,“我来是因为我内疚,为今天早上的态度道歉。但不是来听你羞辱我的王上……”
银月并不会被星颖的强硬态度吓到,她不甘示弱,“原来你们红叶人最擅长睁眼说瞎话。今夜是情人幽会的日子,你的女王邀请我的未婚夫,用意还不明显吗?我一来到王宫,就感觉到超乎寻常的力量,辉月宫高手无数,这么严密的监控竟然毫无察觉吗?还是你们红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女王才是神秘力量的渊薮!”
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不可控制——海洋的呼啸,火山的喷发,还有,女人的愤怒。
哀兵必胜,银月的气势顿时占据上风。星颖一向不擅言谈,竟然被银月顶撞的哑口无言。
“……以我的级别,有不能知晓的军事秘密十分正常,关于你说的异常势力,我已经禀报过陛下。但是,我从十一岁开始,跟随陛下六年,陛下绝对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听你说今晚陛下邀请希斯廷,我也是分外地吃惊,我以为今晚陛下还会像以往那样深居简出。我想唯一的解释是她在希斯廷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的影子?谁的影子?”银月不解地问。
星颖脸色泛白,努力平复下激动的情绪,“是……”她摇头,似乎说出这些话来非常的痛苦,“我本来不想说的。这已经是辉月宫十年前的旧事,是陛下最隐秘的往事……”
银月长舒了一口气,急切地追问,“你是说,女王曾经爱过一个人,然后她在希斯廷身上找到和那个人的共同之处,也就是意味着陛下根本没看中希斯廷本人啦?……这也不行,她把希斯廷当做那个人的替身怎么办?她不还是要……”
“当然不会,银月,你就别再乱想了。”星颖轻轻叹息,她的双眼充满哀楚,“希斯廷不会那么轻浮,而那个人,也是不可替代的。”
急躁的银月被星颖霎时涌现出的沉痛震慑住,她哑然,半张着嘴。“可是,”精灵垂下眼帘,小声反驳“可是,对每个人来说,爱人都是不可代替的——在没有展开另一段爱情之前。”
“陛下不是那样的女子,”星颖抬起眼眸,眼神中充满了苦闷,“听老师的叙述,希斯廷跟那个人唯一相通的地方就是都是吟游诗人,会弹奏一手很美妙的竖琴。但那个人各方面都要优秀的多,据说他因由医治重病缠身的先王暂入王宫。一时间包括嫡长公主在内的贵妇名媛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
如今的陛下,在当年地位并不是最尊贵的,年纪又小,很不起眼。但老师说,小公主当年对那个人一见倾心,由于长姐,也是王位继承人的嫡公主极端强势,并没有在人前表露出太多的倾慕之意。此后王室出现变乱,嫡公主被废黜,陛下登基。此一时的陛下已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光华夺目了。不过天公不作美,那个在先王时期惹得圣格迪斯堡女人们日思夜想的人,竟然离奇失踪了,到如今生死不明。
我了解陛下的心情,这更让她牵肠挂肚。她怎么还会有心情去移情到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陌生人身上呢?”
“不见了?”
“这样一个无官无职的人,纵然自身光芒再耀眼,在宫廷之中也是细微的如同草芥一般。陛下即位以后励精图治,从来没有耗费人力物力去搜寻过。渐渐的时间一久,那些泛黄的往事就被人们遗忘在记忆的深处了。”
“但是女王没有忘记。”银月也被感动了。
星颖点头,“陛下至今未婚。每个月的十五之夜,她都会独居在寝宫中不见来人,静静地缅怀那个故人。听说,他们相遇的日子正是那一月的月圆之夜。”
“人生不如意不分贵贱,身为一国女王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啊,”银月感叹。“也许,就算得知的是那个人的死讯,也总比下落不明的好。”
听到此言,星颖暗淡的眸子突然有光芒一闪,“看来,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我听老师说,废黜的长公主是最后见到那个人的人。她如今被幽禁在王宫不远处的郊外,任何有军职的人见她都不方便……”
“你是让我秘密去见她,向她询问那个人最后的归处。”银月一点就透。
“无论结果如何,陛下一定会正视自己心中真实的情感,而不会将希斯廷看做那个人影子的栖身之处了。”星颖似乎别具深意。
我站在望月崖颠,这里只有一块方圆不过十米的平台。山风清凉,底下的世界汇成银色的海洋。我在崖边伫立良久,欣赏美景几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陛下还没有赴约,等我反应过来,便有些疑惑。我不是听说,一会儿天马会降临到这处平台吗?
我走到石阶前再次往下眺望,白色迷蒙幽邃,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候,头顶的月亮突然一暗,平整银亮的枫林上出现了云翳般的阴影。我抬起头,发觉月亮已经被切割成好几块明亮的区域。有一只庞大的生物从明月中幻化而出,正向着地面冉冉降临。
风的粒子呼啸过树林,带着散碎的银光,犹如一道道的川流。枫林躁动起来,叶阵掀起波涛,阴影转瞬即至,沸腾的叶海上展开了天马明暗闪烁的影子。天马在半空中长啸一声,忽扇着一对巨翼,悬空地与我对望。它的一双眼睛变成烈火的红色,似乎是愤怒地注视着闯入圣坛的人类。继而,它调转头颈,引翅扬长而去。
祥和的荧光森林传出不协调的惊呼声,在这悄寂的月夜分外刺耳。有人从林子里跑出来,四散地逃开。月亮就如一盏被泼上水的蜡烛突然熄灭了,荧光森林的明亮只多维持了片刻,很快也像烧透了的木炭一样悠悠地黯淡下去。世界漆黑一片,习惯了光明的眼睛立刻变成了睁眼的瞎子。
我想我有麻烦了,我掉进了一个事先设定好的陷阱里。
果然,不负我望,漆黑的风里传来尖锐的呼啸,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我的耳膜,距离拉近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的气味。一闻着味道就知绝对不是善类。这是什么,秃鹫吗?听动静体积比秃鹫要大得多,动作也要迅疾,如果眼可以视物,该是黑压压地一大群吧!
我顺手往背后摸长笛和竖琴准备迎战,指尖触及到空荡荡的后背,心都凉透了,啥都没带……
大意了……以为这会是一场异常美丽的旅程。
望月崖上平坦无阻,总不能戳在这里坐以待毙。不被大鸟衔走,就会被撞下山崖,到时候我还不摔成肉酱了。念头刚至,两条腿早就跑开了。我还记得下山的大致方向,踩上石条后居然没有滑到,那就接着跑吧。风从两耳呼呼地刮过,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管里挤出来。
头顶上大鸟已经合围成功,它们凄厉地鸣叫着,羽翼呼啦啦地乱响,正在四处寻觅猎物。我想起了两种猎手,猫头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照样能明察秋毫,而蝙蝠则靠声波准确无误地锁定目标。我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凄惶逃窜的老鼠,夺路狂奔,也始终逃不出猎食者的掌心。
那些凶猛的腥味浓重的鸟发现了我,它们唳叫着,俯冲下来了!……
如果要再选择一次,我还真想错过这美丽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