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虎,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呀呀呀!你来抓我呀!”
我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眼看就要逮住这个臭小子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
黄小虎竟然凭空噗的生出一对漆黑的翅膀,跑了两步就拍打着翅膀直接升到半空中。
我了个去啊!
这是什么节奏?羽化登仙了吗!
看着黄小虎一脸的得瑟、斜着眼睛、咧着嘴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出来!
平时就不听招呼,现在翅膀硬了,还以为我治不了你?
“你给我下来!”我气得暴跳如雷,指着他叫喊道。
只见黄小虎噗噗的拍打这翅膀,冲着我做着鬼脸:“王老师,你来呀来呀!”
我双脚像灌了铅一样的重,跳也跳不起来,怎么也够不着这个讨厌的家伙。
正在着急的时候,黄小虎又用他变声不全的鸭子嗓说道:“王老师,你唱首歌我就下来!”
说着还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喇叭,喇叭里直接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运动员进行曲?
猛的一睁眼,奶奶的!
又做梦了。
……
窗外响着烦人的运动员进行曲,学生准备早操了。
我叫王毅,怀揣着梦想,在2000年的时候通过公招考试来到了这所偏远山区初中教书。
当时真是满腔热血,看着这青山绿水,淳朴山民,有一种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一种回归了自然的感受。
重要的是,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成了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
当时我真的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在这样的山区。
可是8年后的我已经不这样认为了,隐隐间我觉得我已经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这年头,教师的口碑不如那些年了,城里的老师有些有后台有关系的,他们可以补课,他们个别的一个月的收入可以抵得上我们一年的收入了。
人们对学校的教育不满意,不得已又只能为自己的孩子补课,但是补课了又觉得老师在赚黑心钱,一边笑呵呵的为孩子教了补课费,背地里都骂这些老师不是人。
骂着骂着,便成了老师都不是人,像我们这样默默无闻的山区老师也一起“沾光”。
老师是色魔,老师是流氓,老师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老师是抠门鬼……,这些话我听得也看得多了。
我曾经想作为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无上荣耀,把自己奉献在教育,特别是山区的教育事业,我自豪。
以前我出门遇到初次见面的朋友,他们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就告诉说我是教书的,他们都会说,老师好啊,受人尊敬,然后冲我嘿嘿的笑。
现在不了,他们问我,我就说我是打工的。
今年是2008年,我25岁,在我们这个J县25岁还没有谈过女朋友是比较丢人的,同龄的哥们儿们一个一个都成双成对,每个星期回到县城他们都会约上我一起玩,与其说是约我,不如说是去让我看他们秀恩爱。
他们总是问我什么时候能调回城里,也好经常一起聚一聚,我只是苦笑。
谈何容易?
想从城里到山里,那容易,想再从山区回到城里工作,那看你有没有足够的银子和关系。
哎!
窗外的运动员进行曲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
每天就像重复着在催命一样催人起床!
我真的很郁闷,每年学校总是在初三分班的时候分出一个特别班,而我,总是那个班的班主任。
学校领导说了,只有我才能管好那些学生,我比较有威信,能处理好事情。
我并不这样认为,能人多了去了,我算什么?
大概就是一句俗语说的“半夜吃柿子,按软的捏”吧。
说实话,我这人很好说话,人又是一根筋,本来就教了三个班的物理了,人家两句好话下来,不管是真是假,我一咬牙,便还是顶了下来。
这不?这已经是我带的第四个毕业班了,第四个特别毕业班。
班级刚刚组合好,成绩好的八科能及格一两科,绝大多数全科不及格。
早恋,抽烟,喝酒,打牌,打架,甚至还有两个学生因为盗窃数额巨大被派出所请去喝过茶。
十四五岁的学生,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也许是现在信息发达了,电视、网络已经充斥到人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小集市上卖学生文具的店铺没有两家,网吧倒是好几个。
唉,算了。
还是起床吧,毕竟当一天和尚还要撞一天钟。
何况我还不是和尚,谁叫我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呢?
“王大爷,起床了!”此时,寝室外还真响起了学生黄小虎的喊叫,尖锐刺耳。
学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我起了一个外号“王大爷”,一届传一届,这一届的学生好多都这么叫。
“滚蛋!我起不起床要你来过问?”我对这群学生讲话基本上不忌口。
怎么说呢,也不算是脏话吧,至少从我的内心上说,我没有骂他们的意思。
他们也都习惯了,“王大爷”私下来讲话就是这个样子。
刚才叫我起床的这个家伙叫黄小虎,属于是一根老油条,大错不犯但是小错不断,成绩不好却经常动些歪脑筋,变着花样给老师添麻烦,是令我十分头痛的学生之一。
“不是,我肚子痛,我要回家,我给你请假。”黄小虎的声音带着委屈。
“放屁,你这么倒霉?刚来学校就肚子痛?”我一边回答一遍懒洋洋的穿着衣服。
黄小虎知道我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说的话的,连忙答道:“真的,不信你问‘刘日白’。”
‘日白’在我们这个地方就是指吹牛皮说大话。
班上一个学生经常吹牛皮,结果被同学们起了个叫“刘日白”的外号。
“诶,我说黄小虎,‘刘日白’的话你也要我相信?”
“真的,诶哟,王老师,是真的,我肚子痛……诶哟。”这家伙的话里面包含有表达疼痛的字眼,力求真实可信。
我打开门,看见这家伙正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表情,眼里充满了期待的神色望着我。
我不禁疑惑,问道:“真的痛?”
说真的,我真不敢这么容易相信这些家伙,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之下,我可不敢轻易的放他们出学校。
这里的山又高又险,山沟水流湍急,万一出去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负不起责任。
但出于职业习惯,我还是要问清楚。
“真的很痛!”
“早上吃了什么?”
“街上炸了一份狼牙土豆吃。”
学校就在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个小集市上,集市一共两条街,街头街尾不足三百米长。
街上有一些专门赚学生钱的小摊小贩,食品的卫生确实不敢保证。
“这样,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黄小虎按了一下肚子,迟疑的回答道:“哦。”
我飞快的洗漱了一下,叫了一声蹲在地上的黄小虎,“走,去医院。”
黄小虎站起来,说:“你不去看看他们早操?”
口中的“他们”很显然指的是其他同学,我每天都习惯的要去守着这帮兔崽子做操,否则指不定闹什么乱子。
“今天不去了,你肚子痛要紧,带你到医院看看。该吃药就吃药,该打针就打针。”我回答道。
黄小虎连忙说:“王老师,您看,您一走了,他们都不老实。您叫一个同学陪我去就可以了,我身上有钱。”
哟,小崽子,忽悠到我头上来了是吧?
很明显这家伙网瘾发作了,竟然来套路我?
我决定收拾收拾他。
“那不行,你是我学生,你肚子痛我很着急啊,一定要去!噢,对了,我马上给你妈打电话,叫她来看看,否则要是真是阑尾炎什么的,那就麻烦了,得动手术。”说着我便假装摸出手机按号码。
黄小虎急了,连忙说:“王大爷,不,王老师,我,我突然觉得肚子不怎么痛了,可能就是凉了一下肚子,我上个厕所就不痛了。”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诶,还真的不怎么痛了,不痛了,嘿嘿。”
好得也太快了!
“滚!”
黄小虎飞也似的跑了。
我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我这一招屡试不爽,集市上的医院看看小病还行,一遇到复杂点的就没有办法了,动不动就往城里面送,颠簸几个小时才能把病人送到城里,曾经还闹过把拉肚子当成阑尾炎,让病人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刀的典故,人们笑传只要是肚子痛到集市医院就会被割掉阑尾,口碑贼差!
黄小虎跑了,我也该抓紧时间去操场看看早操的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我迟去了几分钟,我们3年级3班班的同学们已经在操场上闹翻了。
第八套广播体操的跳跃运动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东倒西歪的,东拉西扯的,队形已经乱得不能再乱。
我双手一背,脸一沉,快步走到我们班最前排的台阶高处,盯着几个正在乱蹦的家伙。
有时候吧,你想想这些家伙才十四五岁,活蹦乱跳的有什么不好?
从内心上说,我更加喜欢调皮一些的学生,但前提是不能给我惹麻烦,犯些小错很正常,太中规中矩了我倒还觉得这孩子没啥出息。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必须得沉下脸来,毕竟是全校早操,影响太不好了。
这些兔崽子看见我黑着脸看着他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一个都变得老实多了。
不过还是有个别的貌似很不给我面子,做操的动作有气无力,歪着头看着我,好像在说:“我就这样了,你能把我咋的?”
这几个学生是全校最为突出的几个:
陈兴峰,曾经两次和老师闹矛盾,两次出手打了老师;
胡超,十分不守纪律,无论是课堂上还是平时,下巴指着天,谁都不放在眼里,有过一次殴打老师的记录;
邹勇、邹胜,两兄弟,张兴峰和胡超的小跟班,经常欺负其他同学,派款、打架出风头是常事。
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现在的学生十四五岁,能赶得上当年我们十七八岁时的状况了。
经济很发达的地区,学生的素质相对很高,经济落后的地区,学生相对纯朴,倒就是这种经济发展中的山区,学生管理尤其麻烦,说他们懂很多吧?当然不是,无外乎就是从电视、网络中接触了一些不良信息。
看着这几个学生我当真感觉头痛无比,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这还只是最为突出的几个,还有一大堆家伙,都不是什么好崽。
这个毕业班比任何一届都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