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央歪着头看他,眼角还泛着泪光。
“这儿太闷,想看星星带你上去看。”说罢他一把捞起她的纤腰一跃而起。这七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相比做神仙时的好吃懒做,这一身强健的肌肉和骨骼都是货真价实的。
“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沉沙不禁自言自语道。
“你嘀咕什么呢?”
“没。你刚才说,人和妖精死了之后有什么不一样是吧?人和妖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和神死了之后没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
“神只是在身体上,法力比较强而已,灵魂都是一样的,”边说边手一摊,“没什么好纠结的,神的身体因为活着时长年靠法力保鲜,死后只会比人腐化得更快,”还做了个吹气得口型,“嘘——就没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知道神的?”
沉沙愣了一瞬。果真做人做久了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自己是天君之子这事,凡人怕是没一个人敢知道,倒不是怕他们知道,只是就像此刻,你就算承认了自己原本是个神,人家也听不懂,更别说信了——何况此刻自己并不是个神。
“书读得多。”沉沙憋了半天,又捞起这么个老掉牙的理由,顺便又鄙视了下沈未央。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刚才自己就这么毫无戒心口无遮拦地透露出自己是个神的信息?沈未央,她看上去有这么人畜无害吗?
沉沙想着,偏过头去瞧她,脸上却不禁僵住。
月光下,沈未央的侧脸,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实际上并没有变,就是感觉上变了一个人。明明是很普通的脸型,很普通的眼睛,很普通的嘴唇和鼻子,为何此情此景,她却好像汩汩溪水,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她托着腮,望着星空,眸中似有汪洋大海。
“这么看我是要做什么?”
沉沙一个激灵,抖了一下,差点跌下房顶,却被沈未央及时一抓。
“弄鬼啊,好好地坐着怎么不安分了?”
果然,她还是那个沈未央。只是这么久了,她的眼泪早就干了,为何眸中还似有点点星河闪烁?
沉沙脑海中一团乱麻,还想琢磨清楚刚刚心中的疑问,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脸颊不用摸,一定滚烫。
“我看你是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一路照顾我辛苦了,明早给你煮粥喝。”说罢她跳下屋顶,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管怎么说,看到沈未央精神没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只是小心踱回卧房的沉沙没有看见,沈未央离开时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翌日。四人的精神都恢复不少,各个容光焕发。肥遗走的时候还不忘灌了满满一壶米酒,美其名曰解渴。沉沙嗤笑他解渴不去喝水来喝酒,就是嘴馋,肥遗一脸不屑。
看到二人恢复往常的大闹,沈未央心情也大好。这回打死了狐妖,为村民除了害,她的功劳可不小。只是往后的路艰险难测,又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他们还有没有好命逃得了了。
一路西行,天气干燥,却也晴空万里,四人也是一路舒爽,脚程也快了起来,没几天就到了丹穴山脚下。
“嗯,是这里了。一股子檀香味儿。”沉沙兀自念叨着,领头上了山。
“奇怪,我的冻排骨呢?啊,还有梨膏糖也没有了。”肥遗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背包翻找。少了别的不要紧,少了吃的,对这只吃货鸟来说,简直是要命的事——肥遗的额头都沁出汗来了。
“别急,慢慢找——是不是落刚才休息的地方了?”
“不可能啊,我每次启程都重新收拾包裹的。”
“那也是奇怪了,要不我们都看看自己有没有少东西。”沉沙提议道。
“呃,我的鸡爪没了,怎么回事?”沉沙也发现自己包里少了食物。
“没有,我们俩没带吃的,大部分食物都在肥遗那里。”琳琅翻了下自己的包,衣物财物什么的都在,望向沈未央,她也表示自己没装食物,也未丢东西。
“那真真奇怪了啊,只丢了食物…像这种‘定向丢失’的情况,多半是被人偷了…没听说过只偷吃的的啊?!”沉沙一脸错愕表情,其他三人也表示无解。
“这半山腰的都是树林,也没法找,我们杵在这里不如先去太虚观,找道长帮帮忙也行。”沈未央建议道。
太虚观,规模不小,但是出奇简陋。这布置风格倒有点像…沉沙正寻思着像谁,就见一人手臂上轻搭着拂尘迎面而来,步履轻盈却不失稳健,看这身形倒让沉沙惊讶了一番。
果然。
当初夫诸和水幺都暗示过他,从他下凡伊始,这一切都算是他亲爹安排的,到现在为止,已经出现了两位天神,隐居在太虚观中的这位若不出所料,应当也是。
来人慈眉善目地瞧着他们,沉沙回敬以微笑。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过去拥抱一下,但他也在心里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父。
老道长穿着简朴,白眉垂肩,给人一种信赖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沉沙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老道墨阳,长居于太虚观,以炼丹为生。几位到我这太虚观有何贵干呢?”
沉沙忽然有些想笑,老人家还是免不了天宫那一套啊。
想着只得按规矩作了个揖,淡定答道:“小辈们奉师长灵岐门掌门谢长宜之命,为求天下太平,周游山水,广结义士,斩除妖祸。如今路过丹穴山,闻道长德高望重,想烦请道长略指点一二。”
肥遗听了这话兀自嘀咕:“德高望重?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被旁边琳琅戳了一肘子。
实际上墨阳的心里也无奈苦笑,想自己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过,出来趟这趟浑水,还在这听这臭小子满口胡侃…真不知道图什么。
“既然你们不急着赶路,就暂且在我这太虚观住下,我为你们参几日禅,你们也好静静心,修养几天,我再将个中玄机道与你们,如何?”
沉沙只得应道:“甚好,甚好。”真的不知道甚好什么。
只见墨阳转头瞧见了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沈未央。他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便缓缓踱步离去。
倒把沈未央弄得不明所以,望向沉沙,沉沙也是两手一摊。
山中禅房果真幽静,木质的榻油光发亮,窗框圈着欲伸还休的梧桐枝叶,夹着阵阵微风,和着轻水溪流,真真是养老圣地啊。
若不是任务在身,沉沙都想过这种梅妻鹤子的生活了。
“羡慕?依我看,你可过不来。二十年以后,你一定还是这样浮躁,这种安静日子,你最多过三天就忍不了了。”
“嘿——”沉沙最听不得沈未央嘲讽他,立马从吱呀作响的躺椅上跳起,“我二十年后什么样子,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沈未央敲敲自己脑袋,一脸不屑:“观察。”
“噗!”正想顶回两句嘴,恰逢肥遗在阁楼下面大叫:“吃饭啦——”
真是个准时的闹钟。
“肚子饿了,不跟你瞎吵,哼。”沉沙故作娇嗔状,将头高高昂起,大步流星地走出阁楼,将地板踏得吱吱作响。
太虚观的饮食真的跟它的布置一样清淡简陋,但禅房的几个弟子倒就这青菜豆腐馒头吃得很香。就是苦了肥遗了。
果然,他一脸哭丧的表情:“唉,鸟生为何如此命途多舛,刚被偷了粮食,还以为到这能补贴补贴,唉!”
这话倒提醒了沉沙。“道长,这丹穴山有飞贼吗?专偷食物的飞贼?”怕墨阳师父搞混,还特意强调“专偷食物”。
“专偷食物的飞贼?”墨阳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待会我领你们去解这个奇怪的谜。”
肥遗一听有门,好吃的还能被找回来,不禁喜笑颜开。
饭后。墨阳带众人来到一个鸽子场,大大小小满地的笼子。他走到一个看上去极其精致,比旁边的鸽笼不知高级了多少倍的笼子——不如说是个小檀木屋跟前,吹了两声口哨。
一只红羽的尖尖脑袋探出来,围着墨阳的手四下嗅了嗅,发现没有吃的,就想缩回去,却被墨阳一把抓住。
原来是一只灵巧的朱雀。它的身形很小,羽毛却火红耀眼,油光水滑的。只见墨阳将另一只手探进木屋,又抓出一只一模一样的。
“这是…”
“双生凤。也就是你们听过的传说中的朱雀。”
“真的有这种鸟啊?那那些东西难道就是它们偷的?这么小…怎么看也不像能吃的掉我这么多冻排骨的…”肥遗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冻排骨…
“可别小看它们。火凤凰每万年出一只,灵力可非一般神仙所比。凤凰之母这一胎生了一对,自然更是至宝。”
“沉沙,它们,是为你而生的。”墨阳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惊呆四人。
“师——道长,什么意思?送,送给我?”还当着这三个人的面?真的没关系吗?还有我要它们干嘛?
一连串疑问堵在嗓子眼却问不出来——其实是不知从何问起。若说是为他而生也太夸张了,难道这又是亲爹给准备的“惊喜”?简直受宠若惊。
不过好歹沉沙也是经过些许风浪的人了,并没有惊喜地瘫坐在地上。
“道长,为何?”
“它们灵力非常,是仙,不是神。若说惊喜,好好用,日后它们俩会给你更多。”说罢墨阳甩甩袖子,又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