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未央...”沉沙小心唤着她,伸手抚摸她的脸。
是瘦了。他将两只脚别在铁索上,腾出两只手检查她的伤。奇怪,为什么会全身湿透。
还好,没受什么皮肉伤,就是身体太虚弱了,几乎脱水。沉沙轻轻拨开她脸上的乱发,望着她苍白的小脸,苍白的嘴唇一阵心疼。
她还没醒来。将才为了行动方便,把饭食浆汤放在门外了。沉沙将唇覆在她的唇上,细细润湿。
沈未央睁开疲惫的眼睛。
“你...来了。”她撑着劲笑了笑。
“嗯。我抱你下来。”沉沙几下将铁索砍断,瞬间接住她,轻点水面,缓缓落在门外。
沈未央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抿了几口热汤,精神稍微好了些,但还是手脚发软,使不出半分力气。
“我背你,先出去再说。对了,为什么我刚才拐弯的时候,在对面的倒影里,只看见那面石壁和窗子,却没看见你?”
沈未央趴在他的肩头,软软说道:“穆耶他...每隔一会儿就将我从水中捞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沉沙大惊:“你一直在水中?”
沈未央点点头。“我死不了,他不会让我死了的。”声音虽无力,却带着坚定。
出了水牢,沉沙惊觉麻烦。这人生地不熟的,将才自己过来是从厨房,若是出去...他大致在脑中思索了一遍。
完了,只要出殿门,都得经过大堂。也就是此刻穆耶正把酒言欢的地方。
该死。他解下外衣,裹在沈未央身上,这样这一看只以为他是个驼背。
沉沙又一次后悔,出来不该那么冲动。他看了眼沈未央,她很是疲惫,已经昏睡过去。
都怪自己。
他捏着脚步一路躲藏,只准备解决门口两个喽啰就豁命奔出去。
只是事实远没有想象那么完美。沉沙刚走近大堂,便有两个喽啰发现了举止怪异的他。
“站住!干什么的?”
沉沙堆起笑脸:“小,小厨房的...”
“背上是什么?”两个喽啰这么问,可能只以为他偷了东西。
“啊,吃的,老娘在家快饿死了...”
“走吧走吧走吧!”黑衣人一脸嫌弃,连忙摆手。
沉沙转身,长舒一口气。
“等一下!”沉沙心里一凉,转过头,见是一个身材魁梧地位稍高的黑衣人——外衣上多了些许锦纹,以及一条玉质腰带。
是魔炎。
“把人放下,留你命。”果然认出了他。这样干脆的威胁,沉沙倒觉得心中轻松了很多。
沉沙扯掉面巾,却见魔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难道他不是认出了自己?
不过结果都一样。
他将未央牢牢裹住,以防自己极快转身时将她甩掉。既然躲不过,那就打吧。
转瞬间围上来一圈黑衣人,大大小小地位不一,皆是气势汹汹地将刀剑对准了他。沉沙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嗬,穆耶这小子以为自己是皇帝吗?把自己的下属治的官场似的。”
不待对面的敌人出手,一记琅琊锏呼啸而至,三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一个人应对这场面确实吃力,任是他眼疾手快,脑袋后面也没长眼睛。不一会儿沉沙的胳膊,脸上便都被划了一刀。亏是刀尖,他向后一躲,只被剑锋伤了浅浅一道口子。
只是手上动作不能停,一手又护着未央,他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你倒来送死,真是痴情。”一声不咸不淡的冷笑,让四周黑衣人散了开去。
沉沙杀得眼红,伸手抹了抹嘴角:“你终于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我当你多大的本事,能把我这镇殿之宝悄无声息地偷走。看来,倒是我高估了你。”穆耶一脸嘲讽。
“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洛沉沙,你是脑子坏掉了吗?我这吃饭吃的好好的要我跟你打架?”他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变为阴狠。
“不过,你想打,就让我这宝贝多陪会你。”说罢祭出一颗碧绿的宝珠。
没错,是须弥幻境中的那颗。如今,终于出现了。
等你很久了。
沉沙不禁露出嗜血的表情,心中凉风飕飕吹过。他将未央放下,捋直了琅琊锏,毫不犹豫向碧珠刺去。
只是目标太小,而他的眼,早已被血水蒙住。
又是雷击般的痛。他朝天悲吼一声,发丝挣脱了帛带散向四周。幸亏穿的黑衣,不然不知此刻会是怎样一副血流满身的可怕场景。沉沙苦笑一声,倒在沈未央身边。
她闭着眼,没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真好。
醒来时,沉沙发现自己竟在师父的檀木床上。
“身上还疼吗?”墨阳见他睁开眼,关切问道。
沉沙猛然间灵台清明:“师父?!未央呢?我怎么回来的?”
墨阳摇摇头,沉沙心中一凉。
“我与一蝉去昆仑寻你,你就躺在一个石垛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自己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沈未央苍白憔悴的脸。也就是说,昏迷后是神鹰坛的人将他扔出玉蟾宫了,师父才找到的他。
为什么不将他一起扣在神鹰坛?
想想觉得这个问题提得可笑。是了,留着他在外面,沈未央这个人质才起作用。况且,还指望他找双鸳镜呢。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神鹰坛在昆仑?”沉沙陡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墨阳“嗨”了一声:“我本是猜测,其中缘由本来想跟你说来着,结果你一听那小姑娘有危险就冲出去了,我们哪还来得及张口...”
沉沙有些内疚。要不是自己冲动,未央也许早就救了出来,自己也不用负这一身伤。
他活动活动腰背,已经酸得不行。不过还有知觉,已经不错了。
“多谢师父良药,沉沙定不会再如此鲁莽。”
墨阳摆了摆手,没言语。
“对了师父,穆耶他有一颗碧绿的宝珠,威力甚大,我两次都被它击伤...”
墨阳皱眉:“两次?”
“哦,第一次是在西王母娘娘的须弥幻境中,我看到我在灵山被他打伤,但现实却没有...”
墨阳捋了捋胡子,神色了然。
“那师父本想跟我说的缘由是?”
墨阳站起身来,向前堂踱步,不一会又停下来。
“沉沙,你知道了一蝉是我的师弟,对吧?”
沉沙点点头,心说你们不都明摆着了么。不过墨阳师父这明显有下文,他便没说话。
“其实,我们中间还有一个师弟,他便是穆耶的父亲,穆姜。”
沉沙愕然。
这么说,穆耶,竟不是凡人。
虽然他拥有神器,但是凡间修仙者,位高者几乎都有神器,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穆耶竟然生来便是,反而是同自己一向敬重信赖的墨阳师父,有这等关系。
“我们三人师承赤松子,学的天地道教,尚法治,一向以助六界太平为首任,直到...”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禁书之事吧?”
“当年我们发现双鸳湖之时,便察觉到它巨大的灵力。只是碍于禁书所述,它有某种隐患,我们师兄弟三个才没有去开发它。但是穆姜,没有同我们一样将这事置之脑后,他背着我们在双鸳湖修炼灵术,一朝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从此便与我们兄弟二人站在了水火不相容的对立面。”
沉沙惊愕地无言以对。
半晌。“那,那现在呢?”
“堕入魔道之后,他修习灵术之路偏离了正道,而身体又空耗太多,支撑不了之前从双鸳湖吸取的灵力,不久便衰竭而死,留下了穆耶这个儿子。”
“可就算是这样,穆姜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他为何又与你我水火不相容?穆耶...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
“不清楚。我向来不想以不好的心态揣测别人。”墨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鼓,隐隐感觉是穆姜忌恨自己与冷一蝉没有将双鸳镜的秘密告知与他,才使得他走火入魔。
沉沙无语。不过墨阳师父这句话倒提醒了他。说不定穆耶就非常配合的印证了自己“不好的心态”?那一身的邪术,一身的浑浊气息,不是他爹教的,就是他娘教的。
对,不然怎么解释他总同自己作对,还有凡间这些个本与他无冤无仇的修仙派门。
“师父,”说了这么多,沉沙觉得嘴唇发干,嗓子直发苦,“我担心未央她在神鹰坛,身体受不住...我将才将她从水牢中救出时,她已经虚弱得几乎脱水了...”
墨阳还未说话,冷一蝉端了碗汤药进来了,只是脸上依旧冷冰冰的。
苦的呛人的味道,沉沙咬牙闭眼将药灌了下去。
“多谢。”沉沙哑着嗓子说道。
冷一蝉依旧没有答话。他转头对穆耶说道:“是时候了。”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让沉沙不明所以。墨阳点点头,重复着他刚才所说:“是时候了。”
沉沙撩起被子,欲下床活动一番,却见冷一蝉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背对着沉沙,缓缓说道:“她这是第二次跟着你,第二次受苦了。”
第二次?沉沙在听到第一句话时便明白他说的是未央,只是第二次?让他有些蒙圈。
冷一蝉已经走了出去,大概是去办与墨阳商量好的事情。
墨阳走到床边,深深叹了口气。“果真缘分天注定,辗转几世都挣脱不掉。待救她回来,你莫要再让她受了苦去。”
那是自然。单是此次救人失败,足以让他悔恨余生。
“一蝉会帮你解决后顾之忧,莫要担心。”
他从未怀疑过,在墨阳师父这边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心头那丝疑虑久久萦绕不去。他隐隐有些感觉,但是不敢确认。
也许是害怕结果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