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床了。”迷糊之中，耳边似乎传来这么一句话。
程谭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现在正是夜晚，天空中浮着一层薄而坚实的云，因而尽管其本身晴朗无云，能看到的星星数量却并不多。程谭的周围是一小片开阔地，地上卵石和沙土混在一起。开阔地以外是连绵的丛林，丛林里满是干枯而扭曲的树木，峭楞的枝丫如无声的呻吟，就仿佛这些树在重压之下垂死，或是已经死去许久，枯成一片黑夜里层叠的剪影。
他的身后是一片浑浊的黑色湖水，湖水没有半点波澜，如死般安静，上面浮着灰白的雾气。雾气滚滚，看不出湖的大小，也不清楚对岸有什么东西。
身体各部分的麻木感渐次消退，真正的感觉随之而来。逐渐地，他觉得身子有点冷，而后才颇为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上半身只有一件破烂的衬衫，与其说是穿着，不如说是挂着，上面染了血水和泥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半身是条还算完整的单薄裤子，摸起来的手感像是牛仔裤，可究竟如何也很难说。
这身衣服被后面的湖水湿了个通透，因而和湖水一样带着腐臭的味道。没准自己就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顺着湖水一直漂到了这里。
回忆逐渐清晰起来，程谭叹了口气，所有看过的小说里都没有提过穿越还能穿越得这么落魄。
“检测到主体活动……”
程谭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合成女声。
“意识已清醒……”
“第一阶段任务，异界漫游指南。欢迎来到异世界，在我们开始异世界的漫游之前，请先进行新手训练以熟悉操作。接下来，请按照提示进行操作。”
程谭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任务目标一：检查环境。为避免甫一穿越至异世界就面临死亡的尴尬，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显得尤为重要。据统计，死于刚穿越后的环境问题的穿越人员占总死亡比的百分之三十以上，包括突然袭击、高空坠落、环境污染、缺氧、太冷，还有太热等。”
环境污染是什么啊？还有，穿越到不适宜生存的地方都是安全事故吧？给我看协议啊。
“卡尔萨根曾经说过，‘要是我们被随意塞进宇宙，你在一颗行星上或靠近一颗行星的可能性不足十亿亿亿亿分之一。世界是很宝贵的。’”
或许是程谭的错觉，合成女声在说这句话前似乎清了清嗓子。不过这还是不对吧，穿越怎么能这么塞，这是你们的错，不是卡尔萨根的错啊！
合成女声继续解释道：“所以我们采用的是个体随机方式进行穿越，很少有人类能活着体会本体随机穿越方式，我们通常把它认为是一种昂贵的自杀手段。当代智性体穿越选择我们这种方式的占绝大多数，当然对于高次元空间某些智性体而言，本体随机穿越说不定很有趣。”
这属于任务注释吧，好长的注释啊！但是半点任务具体内容都没有透露啊！
“任务目标一：检查环境。检查生活环境，并警惕是否有外在危险存在。”
地面很结实，空气很差，但应该没毒。
“任务达成，请张开手掌，获取任务奖励。”
程谭傻傻地伸出手，然后就听到脑内一阵“滴滴滴”的企鹅消息提醒音，一根拐杖落在了手里。
……
“……”
程谭和合成音一起沉默了十秒钟。
先不提企鹅的声音了，要不然会发疯的。这根拐杖是什么意思？而且明显就是一副就地取材的样子，至少处理一下啊，这根本就是刚掰下来的树枝吧！
合成音似乎认为她受了侮辱，“你可以去丛林里检查一下，虽然树种和生长情况毫无二致，但这绝对是我刚合成的！”
“刚合成的？能合成点有用的嘛？”程谭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话一出口，程谭就发现自己的声音粗粝了许多，原来自己这幅身体也有可以吐槽的地方嘛？
“任务目标二：检查自身。许多人在穿越过程中得到了不想得到的东西，或是失去了不想失去的东西，还有些穿越在了别的生物上，由此而引发的自杀也是穿越众的一大死因。”
我去！
程谭这才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原本的身体了。双手摸索之下，程谭认为这幅身体比较强健，年龄估计在二十多岁，脸上的话，好像有道长而深的刀疤，横跨鼻梁，该是旧伤。唯一的问题是左腿，左小腿的形状很奇怪，现在程谭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给拐杖了。
恶意满满啊你这电脑！
“准确来说我不是电脑，但解释起来很占用篇幅有凑字数之嫌，这里就不解释了。”
占篇幅？凑字数？你以为你是小说里面的角色嘛？
“任务达成，请努力走到开阔地中央，以领取奖励。”
程谭费劲地用拐杖支撑自己站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几十步之外的开阔地中央走去。这片狭长的开阔地横在丛林和湖水之间，最宽的地方尚且不足百步，越是靠近丛林，脚下沙石逐渐被替换为松软的泥土。泥土黏实，因湖水的浇灌而腐化，没有任何植物在这里生长。
或许是新近穿越的原因，程谭对身体的掌握很差，而且站起来令他异常不适，整个身体都在无力感中摇摇欲坠。
“问你两个问题，一个关于你，一个关于我。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我现在这具身体怎么回事，它之前又属于什么人？”
“等一下我会告诉你。”合成音简单回复道。
“等一下？一下是多久？”程谭必须承认，自己这问题是有些无聊了。
“在你们语言的标准解释中，一下被认为是一段短暂的时间，本质上是主观性很强的时间描述。”
程谭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看来带着它去考试应该会取得很满意的成果。
“那不是作弊吗？”合成音疑惑道。
“说得也是。”它居然有人类意义上的道德观。
胡扯一通，程谭终于来到了开阔地的中央。
“奖励是口头的，你做得不错。”
这是恶作剧吧？前言收回，这家伙简直不道德。
“你不能这么想，”合成音一本正经地说，“在现实生活中，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做了点小事就获得奖励的呢？最多就是口头上的‘做得不错’了吧？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人是一种社会性生物，来自于外界的肯定是必须的。刚才这个口头奖励，其实是我对于你的肯定呀。”
好，好，好，你说得对……
“现在我可以为你解释疑惑了。任务系统是你脑中的一个微元结构，和你意识相伴的指导者。而我则是任务系统的一部分——伴随个体。通过达成任务系统所发布的任务，你将能更好地领略异世界的精彩之处，而且还能得到相应的任务奖励。这是由界外智性体，昵称为‘邪恶漫步者’的超级会员向你提供的一次漫游旅程，包括了穿越任务大管家服务，综合聊天服务和更多禁止事项服务的套餐包，所有能量支出均由‘邪恶漫步者’、‘灵吸怪’、‘泡泡先生’三位会员提供。”
这是企鹅昵称吗？还有超级会员？原来小马哥的生意已经突破到外层空间了？
“关于你的穿越，我只能表示遗憾。”
“什么？”程谭有不好的预感。
“通常情况下，我们所提供的穿越初始服务能够将目标体的病痛或者伤势完全治愈。但是你的运气很差。刚穿越过来，这个人就已经死透了。你之所以感觉身体难以活动，其实是因为你现在是个僵尸。虽然是僵尸，但还很新鲜，所以身上的肉还没有烂，也还没有食腐生物、寄生虫或者太多菌类的活动。”
说得我已经很恶心了。原来是僵尸嘛，难怪有股臭味。辛亏刚才没有去看湖水里自己的脸啊，要不然晚上要做噩梦了。
“纠正一点，因为僵尸的特质，你已经告别睡眠了。”
“我可以说脏话吗？”
“不可以。”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合成音安慰道：“从周围的环境来看，不会困有利于在这里的生活，你不会以为这里很安全吧？”
湖水里突然发出一种声响，像是低沉的嘶吼，程谭回头看去，正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冒出水面，由于雾气的阻隔，他没办法确定那东西具体的形状，唯一能判断的是它露出水面部分的大小——比冲锋舟还要略大些。黑影冒出水面，然后又一头扎进湖中。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声音从湖水中响起，虽然因湖面雾气而看不清楚，但想来也就是同样的东西在抢夺湖面上的食物，打破了湖水平静的假象。
“那是什么！某种鱼吗？”
“根据分类方法判断，大概。”
“它……它可以上岸吗？”程谭问。
“根据身体结构判断，不行。”
“原来如此，”程谭点点头，“我还是快点走吧。”
因为围观而惨遭不测的例子，程谭可是见得多了。
他背过湖面上的凶残景象，拄着拐杖向丛林里前进。
“你确定要进入丛林？”
“刚才虽然看不清楚，但我猜得出来。这个湖上可能漂了不少尸体，但是岸边却没有尸骨，由此可见岸边同样危险，虎鲸为了捕食海豹尚可以冲上浅滩，这里的怪鱼说不定也懂得类似的技巧。丛林里可能更危险，但却存在生路。”程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接着，他又问道，“僵尸的生命力，应该比普通人强吧？”
“强得多，只要头还在就死不了。不过相应的就是再生能力的缺失，一旦有伤口出现，靠自身回复基本是不可能的。这时候就需要吞食能够使用的能量，如果可能的话，吞食同类是最好的选择，单纯食尸效果就差多了……”
“拜托你别说了，如果我还是活生生的人一定会吐出来的。”
合成音敏锐地指出了程谭的错误，“如果你还是活着的人，我不会告诉你这些信息，你也就不会产生心理或者生理上的不适反应。因此你提到的是一个悖论。”
这家伙的思考回路怎么这么怪啊。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世界没有僵尸。我这是特供的。”
“这不可能。”合成音坚决地回答，“按照我的推断，这具身体应该是在死后就立即出现了僵尸化，之后才是你的入驻。如果本世界没有僵尸这个概念，你会被非常干脆地复活。”
“推断？你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的意识诞生至今只有不到半个小时，因此之前的状况对我而言都属于需要用推断来描述的‘史前时期’。”
只诞生不到半小时的电脑居然就这么腹黑！
“首先强调一句，我不是电脑。伴随个体的表征个性具有随机性，也会根据主体的认识层次进行一定的调整。我们与进化而来的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拥有充分的‘预体验’，在‘史前时期’我们的意识就已经形成了，而人类的意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后天的体验。”
一边和合成音聊着，程谭走进了丛林之中。
丛林里听不到鸟类的鸣叫，也听不到野兽的低嚎，耳边唯一的声音是身后湖面上的喧腾，仿佛沉默成为了这里唯一的话语。看得出来，这片丛林在过去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但过往既往，而今它已成为一片死地。丛林里的泥土和外面的一样，像是从根本上拒绝生命的生长，树木在这里痛苦地呻吟，或是已在呻吟中死去。灰败的灌木倒伏在地，干枯而易折的藤蔓缠绕其上，几乎彼此相连而成为深棕色的大网。
林子里没有风，走着走着，身后的喧腾逐渐消去，仿佛时间都定格了。
逐渐地，程谭发现自己对这具僵尸身体的掌握程度有所提高，走起来也轻松了一些——当然还是一瘸一拐的。现在面临的新问题就是丛林里的路很不好走，而且尖锐的枝丫有时会勾住自己的衣服。
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现代人，程谭认为裸奔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因而不得不替衣服着想，一路上费劲地去折断挡在路上的枝丫。
“任务目标三：熟悉自我。本任务的达成需要主体对身体的熟悉程度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
可惜啊可惜，这量化指标根本毫无意义。
“现在你对身体的掌握程度大约在百分之二十，这个任务需要你掌握这具身体到接近原有身体的水平。”合成音是这么解释的。
“人类能干得了这个？”程谭一边说，一边去掰一根小臂粗壮的斜枝。
僵尸的身体和人类有很多不同，比如它力量远超人类许多。
“手臂会断的。”
合成音刚一提示，那边程谭的右臂关节处就断了，它不自然地向外侧扭去，而程谭自己只是感觉微微一痛而已。
乌鸦嘴电脑啊！
合成音不乐意地解释道：“我的判断是经过计算和模拟后得出的。而且——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电脑。”
程谭看着自己的右臂，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你说我把这条胳膊掰回来还能用吗？”
合成音等了等才回答：“我不建议你这样做，这样可能会把前臂整个掰下来。”
连胳膊都坏了还能百分之六十吗？唉，估计这任务的奖励也是一如既往地坑爹，水到渠成吧。
“我可以向你透露一部分这个任务的奖励，”合成音说，“那就是在寂寞的漫游中排解孤独感和恐惧感的可靠的聊天系统。”
……
“……”
石化大约三秒钟。
“你现在没有在聊天吗？那系统开了之后岂不是会很聒噪？”程谭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讲很无礼哎，”合成音突然有了腔调，随后又恢复了原本比较平板的声音，“其实一开始聊天系统就是开着的。否则的话应该只有发布任务的时候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
“……”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ゝω·)☆~Kira~”
这是什么？颜表情么？我求求你办点靠谱的事吧，卖蠢卖萌不能当饭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