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晴朗的天气感觉很不错喔。”
宇文西这么说了，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比起昨天要好很多，没有夏天那么热也不会有下雪天那么冷不是吗？”
不管宇文西说些什么，她还是那样低着头，把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这样真的好吗？
“既然没有马车，那我们就只有找顺路的商队搭顺风车了，话说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不想听。”
她总算开口了，声音很小很无力，像是刚刚迷途于森林好容易才走出来的疲惫旅人，被精神和肉体的负担拖垮。
说真的，这样的凌西子，让宇文西感到有些不习惯。
但是比起那种不习惯的别扭的感觉，看到这样毫无生气的凌西子，宇文西更多的是怜悯。
如果说，以前那个什么朋友也没有的凌西子身边始终萦绕着名为悲凉孤寂的薄雾的话，那么现在的雾气已经浓重得让宇文西看不清她的身影。
“这样真的好吗……”
宇文西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真想把她塞进怀里紧紧地拥抱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哪怕被她狠狠地揍一顿，只要能让她恢复正常。
宇文西拉着她走到驿站的草料堆旁边。
“在这里等一下吧。”
然后一屁股坐在松软却有些扎人的草堆上。
凌西子缓缓地坐下，两手撑在背后的地上，撇过头不知道看向远方的哪一边。
她在想些什么呢？
宇文西盘起腿，东方剑竖立在身旁。
［肖尔特公爵是被父王秘密害死的。］
清楚地记得，当夏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凌西子脸上的变化。恍然一下，整个人就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失神中。
［骗人……］
她重复着这样的话。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对话宇文西感到很漫长，为那个不幸的女孩感到漫长，在她毫无波澜的表面上，内心又从夏恩的字字句句里实际地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呢。
［我知道她很可能承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其实这个真相也是我后来才调查出来的，一直不敢告诉她。］
走之前夏恩单独找到宇文西说道。
［但是知道了真相，就千万不能暴露出来，那样会引来杀身之祸。西子的性格你应该清楚，一定要保护好她。
我相信你是西子最好的拍档，她从来没有和谁能这样开心地相处过，她一定对你抱有非常的好感，才会对你如此地信任，希望你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如果可以的话，带她走，不论去哪里都好，带她去你的国家也好，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法尔克朗西。］
［作为兄长我这样随便地把她推给别人很不负责任，但是，拜托了，愿正义之光指引你的道路。］
他最后这样说道。
如果想要复仇，那么她面对的将会是这个国家的君王，面对的是一整个国家，这是多么悲凉的事实。
“嘿～等一下！”
宇文西从草堆上一蹦三尺高，冲路过不远的车队大声地叫喊。
“你……你们有什么事啊？”
看到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青年背着剑拽着一名像是刚刚被玩坏的失意少女跑过来，换作是谁都会感到紧张的吧。
“我们要到伊苏佩若之光去，不知道顺不顺路呢？”
宇文西把夏恩交给他的骑士纹章拿了出来，这个可比凌西子的见习骑士纹章要可靠得多。
“原来是骑士大人呀！”
那个像是商队头领的小胡子大叔见到纹章，立刻换上了满面春风般的笑容，
“虽然有点偏差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有两位骑士大人在的话这趟路也会安全很多吧。”
“多谢了！”
宇文西拉着凌西子跑向一辆装载着商队马匹的草料的板车，坐在这辆车上可以给人家省去点麻烦，搭顺风车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的好。
宇文西对这个商队大致地打量了一番，七八个商旅和三四个佣兵，一共有六辆马车，是很普通的小规模的商队。
“那么出发了，快快起风！”
商队头领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发出行进的指令。
所谓［快快起风］是一种职业术语，像商队以及空艇之类的头儿都会在启程的时候这么说一句，以祈祷庇佑旅人的风灵的保佑。
风的意义在于呼吸，只有流动着的风才有生命，所以它一刻不停。
快快起风，愿前路安宁。
驱赶狼的铃铛声伴随马蹄的轻踏回响起有节奏的韵律，马车那边传来的口笛声勾起了宇文西少年时的回忆，记忆里的旅人们围在篝火边欢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沉默不语的他蹲坐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是什么改变了那样的他呢？
是乐观着碎碎念的筱琳，还是别的什么？
宇文西把目光转向一边，凌西子安然熟睡的侧脸映入眼帘。
她也许是累了吧。
应该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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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西慢慢地睁开眼睛，房间的墙壁很白，光线亮得有些刺眼。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苦涩的气味。
明明是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却有着强烈的熟悉的感觉。
房间那边的门边，站着一个女孩的身影。
［你醒来啦。］
她这么说道。
当他想要极力看清楚女孩的脸庞时。
一切都消失了。
车队停在一片人烟稀少的树林小路上。
宇文西从一片喧嚣声中醒来，他揉了下眼睛从草堆上爬起来，模糊的视界里是一个个的人包围了马车。
“东西留在这里，你们就可以走了。”
为首的男人披着黑斗篷，身形有些瘦弱的样子。
商队的首领满脸的不情愿，但是即便对于商人来说，性命也比货物更重要。
“你们不能这么做！”
忽然一个商人大喊道，
“这些货物是买家订好的，你们抢走了会使我们失去信用！”
黑斗篷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挥了挥手，两个手持短剑的男人强行架住了那个商人的左右臂膀。
“你、你们要干什么！放开！”
他把目光投向了四名无动于衷的佣兵，可是他们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
对方有十四个人，而佣兵只有四个。实际差距显而易见，没有谁会给自己找过不去。
很快，五六个强盗爬上了马车，开始检查货物，商队首领只有无奈地叹气。
“可恶！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被控制住的商人一口咬在强盗的胳膊上，强盗痛得大叫，一下子松开了他。商人趁机挣脱了另一个强盗的手，冲向自己的马车。
冲动往往带不来好结果。
啪嗒一声，宇文西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一个被斗篷笼罩起来的女孩从高高堆起的草料上跳了下去。
“airhammer！”
强盗刚刚来的及端起手中的火枪，还没瞄准那个挣脱的商人，就被突如其来的魔法击飞了。
“哇啊！是……是魔法啊！这里有贵族在！”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句，一下子在人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有贵族在这里？！”
“贵族？！”
“是魔法骑士吗？还是王室的贵族啊？”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周围的强盗逐渐有些站不住了，他们很清楚招惹贵族的下场，之所以能够继续这一行当是因为无所事事的贵族从来不会管这样的麻烦事，但是一旦招惹了贵族，他们肯定会被贵族的私兵一窝端。
喧闹中看不清斗篷男子的脸，他的身形瘦弱得令人怀疑是不是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一个男子走到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请问这位大人，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姐呢？”
斗篷男上前几步，声音低沉而嘶哑。
凌西子被红色的斗篷包裹着，兜帽下露出两条纤长的桃色马尾垂在胸前，这样的她看不出半点贵族小姐的气场，只是像一个普通的魔法骑士。
小巧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德伊家的西子?凌?安德伊，法尔克朗西王女，这样的身份说出去一定会让在场一半左右的人当场脑溢血吧。
宇文西这样想到。
虽然当初听到这样的话还无动于衷的自己是个特例。
“凌西子……不是……什么贵族，只是个……普通的游侠魔法师……”
她那有些怯懦的声音这样说道。
“既然如此。”
斗篷男说完，一只手按住了腰侧的剑柄。
要上了！凌西子面对无形的压力，快速地摆好了施法姿态。
刷！
斗篷男的动作只停留在拔剑上举的一瞬，紧接着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一道黑影冲过来了。
可是凌西子愣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躲开的意思，也许她已经明白这不可能躲过了吧。
嘶——呤！锵！
倒竖的东方剑与极速刺来的细剑擦过，发出刺耳的剑鸣，剑刃卡在护手的一段阻止了细剑的突刺。
宇文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动起来，只是觉得一刹那自己有行动起来的使命。
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其他的生命，自己会不会视而不见呢？
宇文西有些自嘲地问着自己，任由自己的血液顺着细剑缓缓流淌，一点点地滴落。
刚才的那一瞬间，明明是来不及的。
明明即便是使用了［二倍速］也来不及的。
然而宇文西却在这样的关头突破了［四倍速］。
斗篷男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攻击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偏斜，尽管凭借着剑身的长度刺中了对方，但是并没有刺中要害的攻击没有任何意义。
彭！
一声枪响打破了现场的安静，硝烟从商人手中的火枪口缕缕冒出，子弹凌厉地贯穿了斗篷男的肩膀。
“巡逻的骑士队已经到了！大家赶快反抗起来啊！”
商人大喊着伸手指向远方，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能看到巡逻队的旗帜正在飘扬。
如梦初醒的众人纷纷从马车里取出防身用的火枪，一时间车队周围枪声大作，激烈的交火中几个距离近的强盗都受了伤。而远处的巡逻队似乎听到了枪声，朝这边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撤！”
斗篷男咬着牙说道，凶狠的目光瞪了面前的宇文西一下，捂住枪口的左手指间还有鲜血溢出。
随着斗篷男的一声令下，强盗们的身影纷纷消失在树林里。
“喔！！！！！”
众人齐齐发出胜利的欢呼声，像是他们亲手将强盗赶走了一般。
只有站立着凌西子和站立着的宇文西身处事外。
“你……你的伤……”
凌西子看着宇文西，血液还在缓缓地滴落。
“再有下次你真会死的。”
宇文西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马车和欢呼的人群。
当凌西子跳下马车，第一句话说出来的并不是“贵族凌西子”的时候，宇文西就感觉到，她是时候成长了。
那样的事实对于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女孩而言也许很残酷，但世界从来都不温柔，这一点宇文西深深地明白。就像那把细剑，不是每次都会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挡住，当没有人能够为她挡住那一剑的时候，世界残酷的一面就显现了。
“这样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宇文西仰卧在草堆上，腹部包扎着白色的绷带残留着血迹。身旁的凌西子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沉沉地进入梦乡。
学会挣扎和残酷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每一个诞生到荒诞世界上来的人唯一真正的职责，就是活下去。
天边的夕阳缓缓沉入天际，远方伊苏佩若之光的白色围墙化作一条线，魔法的高塔散发着微光。
又一次来到这里了呀。
宇文西想到。
不过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了，也是真正的新的开始了吧？
许多天不见的筱琳，还有约定要一起闯荡的成步堂方守，温柔贤淑的学姐摩尔菲儿，可爱的默里唐以及糟糕的乔里……安……
等等……
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