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脚尖已触到泥泞的湖床,可就在下一瞬,整个人忽然轰隆一声砸上地面。“哦哟……”颜望疼得叫出声来,发觉不大对劲儿,连忙惶惑地到处张望,自己此时竟正仰翻在电梯里,周围湖水啊什么的全都消失了,连身上都干燥如初,青院和乌莉塔也正横躺在身边。
“刚刚是做白日梦了吗?”颜望满腹狐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当然不是,”薛青院支起胳膊,吃力地站了起来,“是那疯婆子整出来的花招,她的专长就是扭曲空间,平时就爱好把人丢来丢去的。”
乌莉塔摸着磕疼的后脑,苦笑着抱怨说:“我那时才惨呢,第一次被她这么捉弄的时候,害怕被淹死,就一直不停地游,结果却怎么都找不到岸,最后竟漂在水里饿晕了过去;谁知道一沉到湖底,就立刻掉出了那个鬼地方。”
难怪她刚才一直把自己往水里拽,“你妈……到底是什么怪物?”颜望觉得副会长的脑子简直不太正常。
“你这句话一半错一半对,”薛青院往电梯外走去,没好气地应声,“她不是我妈,但她确实是怪物,心理变态的怪物。”
“这女人年轻时专修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然后老天不开眼偏偏让她激活了类似奇门遁甲的异能法则,接着她的人格就像她那些狗屁作品一样扭曲了。”提到后母,连青院都一下变得多话,看起来积怨颇深,“你今天糟的这罪算是最轻的,你敢想象我小时候因为犯了点错,连续一周被她封锁在家中、怎么都走不出去吗?刚迈出大门结果发现进了卧室;试着从窗子往外跳下去,最后却掉进了洗漱间。”
“那你爸当时也没管?”颜望非常好奇。
“他根本就没发现!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那些天我俩就像个互斥的电荷一样碰不到一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时陪在我爸身边、一起看电视、一起出去玩的那个‘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颜望的脊梁顿生寒意,脑海中华馥雪那笑嘻嘻的模样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更可怕的是,这城里很多大楼和道路她都参与了设计,结果这女人在这些建筑上像狗撒尿似的拼命做手脚,走到哪边都防不胜防被她捉弄-----比方说车开高架上,却怎么绕都找不到出口。”薛青院一边走着一边喋喋不休。
“这么说,北京的西直门立交也是她设计的了?”颜望虔诚地询问。
“那倒真不是……”
发泄过情绪之后,青院似乎终于回复到正常,又变成了那副冷静的姿态,“对了!你好像还有很多事没说清楚啊。”颜望忽然想起方才积攒的一大堆疑问,“我原来以为灾捕工只要安心对付灾夷就行了,怎么听起来你们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神灯社是什么玩意儿?萨莫勒斯又是哪个家伙?”
颜望不无顾虑,即使自己哪天倒霉殒命在灾夷之手,名义上至少还是因公殉职、为了全人类捐躯;倘若是被同类们莫名阴掉,那才真是不明不白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青院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她默默听着电话那头,“好的,检测出来了?哦,在哪儿?嗯,嗯,我知道了,谢谢。”稍过一会儿,她把手机挂断,塞进了口袋。
“你想知道吗?”青院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跟我来吧,好像附近就有条野生的神灯社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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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立在门廊边,望着那三人从通道远端走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无声无息地待着,哪怕一整天也没有关系,就像他家乡荒漠中随处可见的枯木。
自打他们进入协会基地,他就一直潜伏在附近;后来等几个人步入电梯,男人便选了一个角落静候了下来。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因为那帮家伙目前还没办法勘破他身披的隐形外壳。
他们几个已经离这儿越来越近了,最前头是青院那个女人,依旧边走边玩着手机,乌莉塔则和那个面孔陌生的男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他们在讲些什么?斯拉夫女人的语速太快了,他不得不支愣着耳朵仔细去听。
“你怎么还是有股章鱼的臭味?”乌莉塔手掌在鼻子前面扇着,将脑袋微微别了过去,“刚刚在车上没洗干净吗?”
“没有啊,”颜望诧异的揪起领子嗅了嗅,“我根本闻不到,可能是你自己身上的吧。”
“哪有?我可是仔细细细洗过三遍。”乌莉塔辩白。
“我也闻到了,”青院抬起头四下张望,“听说只要碰过食腐八爪,这倒霉的味道就能沾在身上好几天,你们俩最近还是多喷点香水盖一盖吧。”
她继续往前走着,和男人擦身而过,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嗅了嗅鼻子:“这边味道好重,但又好像不是你们俩身上的,大概是刚才帮我们处理现场的人又回来了?”
忽然,青院把脸转向他所在的角落中,腾然走了两步,似乎在找寻气味的踪迹
“这女人是狗吗?”眼看着青院就快撞上自己,男子大惊失色,赶忙俯身闪向一旁,“咳~~!”就在那刹女人忽然大声咳嗽起来。“暗号!”几步外的颜望神经一下绷紧,“见鬼了!她让我一听咳嗽就撞上去,可现在什么都瞧不见,让我撞谁?”
“娘的!不管了,”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装作伸懒腰的模样、舒展开双臂;乌莉塔机灵地立在一边,封住了缺口。
那男人没料到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忽然堵路,瞬时没收得住步子,“嘭”一下撞在了一起,险些朝后跌倒......“糟了!”他心中一凛,随即唰地从隐匿中脱出,呆呆立在那边。
这下颜望总算见着他的模样,这是个年轻的中亚裔男子,面孔立体俊秀,身形颀长健硕,只是此刻一脸尴尬惊慌让他的英姿大打折扣。
“呵。”青院那恶意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原来是阿库鲁,你干嘛隐着身形在蹲在过道里呢?协会里有什么要狩猎的敌人吗?”
那个叫阿库鲁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想干嘛?”他嗫嚅着看着三人,“他忽然冲撞我又是什么意思?根据灾捕工守则第十五条:主动对同业者实施侵害的,会视情况封停资格三个月至永久停职......”
“什么?”青院嘲弄地蹙起了眉头,“你在暗处他在明处,他怎么故意冲撞你?情况反过来才合情合理吧。”
她又瞥了阿库鲁一眼,继续说道:“而且,颜望,我问你,你这会儿拿到了灾捕工的执照吗?”
“没有。”颜望装作一脸无辜,这会儿他确实还只是提交了申请单而已。
“那就更不是同业者之间的冲突了。”青院摊开手,“阿库鲁,你的守则看来背得挺熟的么。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二十三条补述----灾捕工主动攻击平民的是要罚多少钱来的?”
阿库鲁的表情好像活吞了个死耗子:“我……我没有攻击他!只是普通碰擦罢了。”
“这会儿又成普通碰擦了?你刚刚一直隐匿着,谁知道你是想暗杀呢还是想干嘛?”虽然这么说非常牵强,可青院此时已切换到无赖恶棍模式,她盯着他那张纠结的脸,“刚巧我一直开着眼镜上的摄像,要不要回看确认一下?”
阿库鲁的脑内一团糟,这女人像匹魔鬼般矗立在他面前,散发出让人窒息的威压,他原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嘿嘿。”颜望身后忽然传来清丽的人声,“欺负我们家的员工很能满足你那促狭的趣味吗?”
他回过头,瞧见不远处立着三人,当中是名少女,个子不高,十来岁的样子,面容尚未褪去稚气,金色长发上细心地挽着花辫,直披身后,眼睛硕大深邃,饱含西亚那处的风情,粗直眉形和偏深肤色却又带着东南亚族裔的特征。
女孩全身都罩在雪白的蕾丝连身裙中,衣服边缘纹络着浅蓝花饰,修长的丝质手套包裹着纤细的胳膊,望上去仿佛恪守清规的大小姐;可再仔细望去,就会发现那裙裾和罩衫的透光都高得有些过分,隐隐都能瞧见内里的白袜和裹身内衣,这种保守和放浪杂糅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不禁让一旁的颜望瞬间心率加速。另外,使人分外在意的还有她手中间三根纤指,全都齐刷刷地套着硕大的指环,两边总共六枚,勒在手套外,显得奢华而浮夸。
在女孩旁边,立着两个男子,面目严肃,一个看上去应该是中国人,身着暗色唐装,个子大概有一米八几,头发细心打理过,留着偏分;另外个应该来自欧洲,皮肤白皙,蓄着络腮短须,一副运动男孩的扮相。
“沙梅伊小姐!”瞧见那位少女,摔倒在地的阿库鲁喊叫起来,他连忙从地上爬起,径自奔了过去。
青院也没再拦他,她的视线已和那女子对上,两人间充满了诡谲的气氛,颜望感受周围的空气一下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