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
告别了娘亲在侍女的带领下，我走出了古墓。原来娘藏身的地方就是“埋葬”媚兰的那个陵墓，我早该想到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下从沙漠回到蛇宫，那样不是暴露了自己吗？师父你玩得好狠，害我走了那么多弯路受了那么多的罪，才知道自己要找的其实就在眼前。
幽静的小路弥漫着新鲜的空气，我贪婪的用力吸着，好久都没闻过这么清新的味道了，以后我想一定会时时与它相伴的。
黑夜掩护我潜入王宫，穿梭在檐宇间，走在那条再熟悉不过的路上，路的尽头是我住了几百年的寝宫，恐怕以后它又要换新主人了吧。开门，榻上躺着一个人，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走近是小菲。手不自觉地去为她拨开遮住双眼的长发。一道寒光划过，匕首抵在我的颈上。灯亮了，小菲呆立在我面前，尴尬的收起兵器，小声地喊着姐姐，“怎么啦？”“嘘”一双小手捂在嘴上，灯被吹灭了。“姐姐小声点，现在整个王宫都很危险。”“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小菲拉着我到床边坐下，说：“当日你跟无渊逃走后不久清错就回来了，喝的烂醉见新娘不是你便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逼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我不肯说，他还想打我。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士兵说是看见你们的马车向东奔去。他立即带人去追，并将我关在房间里。后来我从窗户看到一行人押着无渊往暗牢的方向走去，却没有看见你，我想你一定是逃走了。前不久巫王突然要去闭关，听说还把无渊给带走了。巫王走后清错便以王婿的名义操纵了朝中大权，我看他是……”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打断了小菲未讲完的话。我惊立，两列士兵拥着一个人闯进房间，是清错。他穿着一身紫衣盯着小菲说：“上官公主你看我是想怎样？”小菲惊恐的躲在我身后。他对我说：“请吧，公主殿下。”“去哪里？”“去见您的父王。”走过他的身边时，他伸出手挡住了去路，低语：“如果你现在后悔肯嫁给我，我想……”“你想什么清将军，前面带路吧！”“冥顽不灵。”他气愤地甩袖走在前面。
穿过竹林，停在毒草堂前。“你们给我把这里包围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是”众士兵接到命令立即散开，看来他果然如小菲说的那样。
房间内依旧是原来的陈设，或许是很久没人打扫了吧，书案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趁清错在瓷瓶中寻找东西之际，我偷偷将那幅画卷藏进袖口。“哈，我找到了。”他手里拿着一卷画欣喜若狂的叫喊着。“过来，”他将我与小菲拽到跟前，把画抛向空中，嘴里念着，一条路从画中蔓延开来。“进去！”清错推我们入画中。里面像是丛林，又像是冰山雪原，偶尔会转换成沙漠或海洋。“没见过吧，这是罗塔，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转换成别的地域或者说是灵界，是你父王专门用来修炼巫术提升法力的地方。”我们向前走去，不理会变幻的灵界，清错突然停了下来，对着空中手指划着什么，面前整个空间开始割裂出一条缝隙，犹如一扇门向两侧展开。
门内巫王正端坐在岩石上，手里团起青紫色的光，“恭喜巫王已炼到冥级。”他高呼着走去。巫王脸色煞白，错愕的质问：“清错你怎么会……”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站在清错身后的我和小菲。“滢素！”“父王，”我说着上前行礼，小菲战战兢兢的跟着。低头余光瞥见那岩石旁的树下有一湾清泉，想必这应该是媚兰口中的销魂池吧。我苦笑，安静得退到一边。巫王有些回过神了，大怒：“清错，这里是王室禁地你胆敢挟持公主私闯进来，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怕，我当然怕，只是您有没有想过等到那时候谁是巫国的国王，哈哈哈。”巫王顿时语塞，面色青黑，看来，清错真的把他激怒了。一招夺魄，他竟轻易闪过，身后的古树被劈成两半。“你…为何短短的几年之内你的巫术会变得如此强大，竟能躲过我的夺魄残灵。”“巫王息怒，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你不是清错？”“不，我是，”不等巫王开口，清错已经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本是族长的儿子，还在襁褓里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那时已受到威胁。是你，凭借自己的法力高强擅自带兵攻打白魔，虽然胜了，可上官无云并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你怕他东山再起便找来我的父亲商议与白魔修好，父亲听信了你的鬼话，提出封你的父亲为王，还教你进这罗塔修炼。其实你早在暗中与上官无云谈好，将我父亲处死，两国永不开战，父亲临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母亲带我从秘道逃走，躲过前来追杀的人。为了掩藏身份，母亲将我送到白魔城的一户农家，自己用逝间术变老容颜混进王宫去照顾仇人的女儿，而我却在另一个国家饱受苦难，不曾有过母亲的疼爱。我肩负着杀父之仇进了军队，阴差阳错的被上官无云送给你，眼看就要成功了，却险些被这小丫头给毁了。“清错愤怒的双目盯着我，忽而笑道：“呵呵，不过不要紧，你回来了，我也站在了仇人面前，这不是很好吗？”巫王言道：“怪不得你会知道罗塔的入口，原来你是波明的儿子，这么说姆妈是你的娘亲了？”“不错”“很好，真让你们母子煞费苦心了，那个躲在别人的袖口里听了半天还没偷听够吗？出来！”“被发现了？”我下意识的握紧袖口，却见媚兰从清错的衣袖间滚落到地上化为人形。“母妃！”小菲开心的要奔过去被我硬拉了回来，“小菲别说话等一会儿。”
媚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转身对巫王行礼：“谢巫王救小菲一命。”对于她的出现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跟清错在一起。“媚兰，”巫王开口了，“你也想杀我吧。”“不错，”她回答，“当年你恨圣母弃你而去便将所有的恨都加在我身上，把我送给上官无云而且还对小菲下咒，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足以让我作为杀你的理由吗？”“所以你就找到了清错与他联手策划了这场阴谋，让小菲带清错接近滢素，然后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她，逼她去幽阁，你们就可以在朝中拉拢大臣让他们举荐清错为王婿，真是个好计划，可惜你们漏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哪里？”“你以为当初我答应救小菲仅仅是为了逼滢素回宫吗？”“小菲？”媚兰看着她，小菲已泪流满面：“对不起母妃，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你跟父王，是我，是我将你们的计划告诉了巫王，他答应过我，只要我这样做，他就不会杀我们。”“你糊涂啊小菲，跟这种人是没有信用可讲的。”我站在一旁打量着清错，对就是他，在去月泉的路上对我下蛇兰咒的人就是他，媚兰跟他在一起也就不奇怪他会这咒。难怪姆妈会对巫王说谎，她是在保护自己的儿子。可是姆妈却没有因为我是巫王的女儿而害我，反而很疼爱我。那支簪也是她的吧，也许他也不希望我一直活在欺骗当中。
一阵檀香涌来，是师父，依然是一袭白衣。他没有看我而是径直的向巫王走去，拔除他的剑直指岩石上的人，“王兄看来你的仇家还真不少啊。”巫王大笑说：“无渊你杀了我就不怕滢素恨你吗？”无渊忧伤的看着我，我弯腰行礼称他二皇子。“看来你都知道了。”“不，我不知道，有些事我还不知道。”“好，你问吧。”“你为何要杀巫王？”“因为他从我身边夺走了你，并且对我施咒让我永远是这副面容，不会衰老，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你为什么要杀小狸和紫玥？”“我没有杀小狸，”“不是你杀得？除了你跟龙羲谁还会用剑！剑？好，就算小狸不是你杀得，紫玥的死跟你有关吧。”无渊点头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开始我怀疑是你，但又不敢相信一个被刺成重伤的人会出现在哪里，直到我看到地上的字与紫玥手里的药时，我才确定就是你。因为紫玥根本就不识字，我给她的《赤》中的关键几页被我撕了，所以她不可能炼出赤丹，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你。可我还是不明白紫玥为什么会自愿服下毒药。那天钰韵对我说紫玥喜欢你，我才明白她是心甘情愿死在自己爱的人手里。”无渊的眼里闪烁着光芒，我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滢素对不起，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横下心去找蛇母吗?”我不语，当日明明知道是无渊杀了紫玥，我仍不畏惧死亡去找蛇母，不是想阻止什么，更不是想救他，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危险。在钰韵问我是否真的要走时，我多想留下来陪着他，可我没有，我选择按照无渊所希望的继续走下去，像个木偶似的，被人操纵着。
我擦干眼泪对清错念起控咒，剑从身后飞出，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会这么做。我问：“是这把剑斩断了小狸的尾巴是吗？也是你易容成无渊让龙羲阻止我出雪山，同样也是你杀了帕罗对吗？”清错惊讶的看着我渐渐又恢复了平静说：“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不是因为你低估了我，而是你高估了自己才遗留下那么多破绽给我。”“噢？请指教。”“一，我故意强调凶手是用剑杀死小狸时，你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落影剑；二，帕罗是中毒死的，是蛇宫的人才会施的毒，即便你剥了它的皮也掩盖不了真相，你忽略了一点，中毒是会吐血的。假扮无渊是你最大的失误，无渊最讨厌雪，也最怕冷，所以我到雪山的时候他才没有去，说他是杀害小狸的凶手，只是为了试探你而已。”清错明显是被我的话惹怒了，收回剑直刺媚兰腹中，吼道：“贱人你毁了我的全部。”她没有想到自己爱的这个男人会将剑指向她。那日媚兰房间里的男子也是他吧，我想。
小菲失声痛哭跑过去将媚兰紧紧抱在怀里，可惜她的母妃再也不会醒了，落影剑一出，人死剑归鞘。“清错，别再执迷不悟了，死者已逝，你又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巫王说到“命”字时，指尖弹出的光已击中他的眉心，清错就这样倒下了，笔直的，他应该不会觉得痛苦吧。“姐姐，”小菲已泣不成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小菲，姐姐不怪你。”“不，我怪自己，如果当初在灵魂被封存的时候我不去乞求这个恶魔而是选择安静的死去，或许今天就不会看见母妃死在我面前了。”我有些心痛，是阿，她只是一个孩子。当我在望向小菲时，只捕捉到她留在空中的绝美姿势。销魂池里翻滚着波浪，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如原来那样清澈。“小菲！”我缓缓升至半空，手指稔熟的波动着流层，脚变成了蛇尾，双眼微闭，耳畔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睁眼，巫王死在了岩石上，面目狰狞，眼不肯闭上，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体弱的女儿会拥有如此强大的法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本被他一起在角落里的《幻.离》只有蛇族的人才会看懂，他更想不到在寻找娘的路上我一直在修炼这种巫术，谁都不知道，包括一直监视在我身边的清错和无渊。当娘告诉我巫王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时，我有多镇定，谁都可以想象一个从来不肯施舍一点爱给你的人怎么会是你的亲生父亲，韵竹才是。再娘嫁给他之前，就已经怀了我，为了报复他没有杀我。十八岁那年，在娘走后封存了我的记忆。巫王声称爹死了就是为了得到娘，当年的刺客也是他派的，只是那个刺客在看到变成蛇形的爹时吓坏了，错刺在他的元筋上，致使他无法修炼，只有躲在月泉下的密室里安度余生。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我说。无渊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叹着气说：“是阿。”“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娘就在陵墓之中还要把我送到泪落谷？”“如果我说是为了让你长大，你信吗？”“让我去钰韵那里也是为了让我长大？”“我没有想到他还在爱着你。”“可你知不知道钰韵为了送我离开竟拔起祥瑞，祥瑞一旦出土，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为了自己的私心你又害死了多少人知道吗？！”我拿出霙落给我的锦囊，是冰蠋丝。手挥洒着，丝聚集到媚兰身上，血迹消失，她苏醒了过来，问：“我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救我？”“我不是在救你，只是不想让娘难过，你走吧，回到她身边替我好好照顾她。”
媚兰走了，我拾起掉在地上的落影剑，微笑着看着无渊将它刺进身体。无渊的泪落了，原来他落泪时眉头也会紧锁，也是那样让人心痛。我阻止他靠近，他便远远的注视着，问：“为什么是我错了吗？”我摇头：“不，你没有错，只是你忽略了我的感受，我并不想长大，只想做一个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小丫头，默默地陪在你身边，没有烦恼没有阴谋，不计后果的陪着你，可是你却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肯满足。”“滢素别动，把画轴拿出来，我帮你恢复记忆。”我按照他的话去做，因为我相信他。
柳絮漫飞如烤境里的我和无渊。我们在草地上放纸鸢，线断了，纸鸢飞进宫墙。巫王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脸上留下红色的印迹。无渊求他，却被关进房间。事情过去了，无渊悄悄的跑出来到我的房间里用湿手帕为我擦哭花的脸，说：“素素乖，不哭，等你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巫王就不会打你了。”当我拿着糖葫芦哄骗紫玥和钰韵为我试药时，无渊笑着站在旁边说：“快长大吧，长大了就不会这么调皮了。”紫玥喜欢无渊，为了不让无渊找到我，将我藏进柜子里，然后自己去找无渊玩。结果被他扭着胳膊会来找我。我已经睡着了，他将我抱在怀里无视紫玥伤心的眼神，温柔的说：“小丫头快长大吧，长大了我娶你。”当我因他逼我练功而在竹林里摔得满身是伤多在钰韵的怀里大哭，不肯松手时，他只是叹气，没有责备哀伤的说：“长大了你就只会躲在我的怀里哭泣而不是抱着他。”
我从记忆中走出，无渊失望的看着我说：“小丫头，你还是没长大，还是那样让人操心。”我哭了，哭得连想说的话都表达不清楚。其实我想说，无渊我已经长大了，可是这个过程太让人心痛，痛得都碎了。“师父，你释怀吧。”这是我对无渊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间真的很漫长，醒来时我已成了一条小蛇。无渊说这是重生的我。钰韵来了，因为我让他来找我。他把祥瑞折断化作心给了我，可由于伤的太重无法完全复原，只能变成一条小蛇重新修炼。祥瑞是钰韵的心，他说这样我们两个人就共同拥有一颗心了，无论以后我在哪里他都会感觉到，然后来找我。我让无渊把他安置在幽阁，因为那里才是我的家，无论身在何处，我始终还是要回家的。
无渊穿着合身的王服，坐在缘清楼的窗前问我：“为什么不去他身边？”我笑，“因为我想看你做王啊！”他摇头，“你永远都不会在我面前说谎，这次…”“好吧，我不知道还要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能换回人身，让他苦等，不如让他绝望，我不想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没有了这半颗心他已成了凡人，就算等不还是一场悲剧。”“去看看他吧，”无渊挥手转眼间我来到幽阁。伏在书案上。钰韵没有坐在书案前眺望窗外的小路，而是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我想他太累了。我悄悄地爬到他的身边，在干瘪皱缩的唇上吻了下去，布满皱纹的眼角忽而落了一滴清泪，也许他感觉到我回来了。我又回到书案上，用他这一生渴望听到的声音念着凡人的诗句：“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