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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疯子

疯子以前并不叫疯子,他是有名字的,而且是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父母在他降临之际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他,可惜后来世事变迁,父亲在讨要工钱无果后终于被逼的跳了楼,当母亲看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丈夫时一下晕厥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六神无主,成为了村子里第一个女疯子。然后这个女疯子,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就突然不见了。疯子就由奶奶抚养大,在十八岁的时候进城干活直到今天。

一切都来得太快,以至于疯子直接跳过了悲伤而接受现实。他没有苦恼也没有抱怨,因为当他终于开始明事理的时候,世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了。

这就是他的故事。

“喂,疯子,你想什么呢。快干活,老板走过来了。”炎炎的烈日下,一个头戴安全帽的工友悄悄的说。

“哦,好的。”疯子被一下从回忆中惊醒,他将帽檐向下拉了拉,用袖子抹去渗出的汗珠,然后推着装满砖头的车子走了起来。

疯子顶着头顶上刺眼的烈日走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已经湿透。在刚才的短暂记忆中,他看到家乡不知名的小黄花和奶奶送别时的泪眼,除此之外,便是整片的虚无和疼痛,也许是大脑的本能,他已经快要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自己十八岁离家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八年。八年里也曾经尝试过攀升高位,只可惜毫无背景的他一次次的被现实踢下了马。最高时也只当过一个小工厂的副厂长,后来工厂倒闭,厂长卷着钱溜得无影无踪。他便彻底放弃了努力,当一个工地上的打工仔一直到现在。

这样的人生,如同蝼蚁般无不足道,他已经能想到自己后几十年的生活:给工头打工,住出租屋,运气好的话,在三十几岁的时候找个同样命苦的女人结婚,然后夫妻一起努力抚养孩子,最后还未看到孩子出人头地便已在破旧的床沿边咽气。运气不好的话,一个人就这么苟延残喘,然后双眼无神的死去。没有任何怨言,因为本来也没有希望。

但疯子不是,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他还有那个旧二胡,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个二胡上。当愿望实现的那一天,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疯子看着地上面自己的影子,脑海里想着这些话。

他又想起自己临走时,奶奶一直跟着他来到村口。当时也是如这样炎热的天气。老人驼着背站在村口看着他渐渐走远,他一直没有回头,然后坐在长途车上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哭着。

“八年没回家了。”他自言自语。

“奶奶的话,早已死了吧。”

他一时间出了神,车子撞在了水泥柱上。不远处的工头闻声走来,声音嘶哑难听。“你愣什么神呢,不好好干活不给你钱。”

“对不起,对不起……”疯子对着工头抱歉的笑笑,急忙低下头将车子运到目的地,卷起袖子开始将砖头一个个卸下。

正午的广陵永远如一个蒸笼,更何况这八月的天气,太阳将皮肤晒得快要燃烧起来。疯子一块块地卸着砖头,他的脑子里开始不断地轰鸣,呼吸越来越急促,视线也愈发模糊,终于眼前一片漆黑,“扑通”一声倒在了砖块旁。

“老板,这有人倒了!”旁边的打工者一见立刻对着远处的工头大喊。

“又是这个家伙,看来果然不好用啊。”工头皱了皱眉头,边走边埋怨着。

他走到疯子旁边,将他的安全帽摘了下来,发现头上的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了头发。他对着周围的打工仔说。“你,你,还有你,把他抬去阴凉的地方休息会。应该是中暑了,没有大碍。”此刻的工头心里虚的要命,万一这人死了,自己岂不是要倒大霉。所以他肯定地认为疯子是中暑了。

疯子果然也是中暑了,在树下躺了近一刻钟后,他又重新恢复了意识。他努力地睁开眼,看着不远处还在烈日下拼命劳动的工友们,又把眼睛重新闭上。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当自己再次醒来时工地已经结束了今天的任务。天气也稍微的凉了下来,他捡起地上的安全帽,晃晃悠悠地靠着树干站起,准备回去休息。

“喂,你等一下。”疯子回过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工头。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依旧满脸横肉。

“你还能干吗?要不我换个人?”

“不不不,我能干。求您别退我。”疯子一听要辞退自己,立马开始求情。

“你看你最近总是不认真,今天还晕倒了。要是再发生什么事,我可担当不起啊。”工头始终还是在为自己考虑。

“不会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事了。”疯子紧张地看着工头,语气虚弱。

“那你在这上面签个字。我就让你留在这。”工头拿出一张纸递给疯子。疯子至少上过初中,他能看懂这纸上的条款。

他仔细地阅读着,当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上面。

“签字人如有任何意外,包括人生财产威胁,缔结合约方将不承担责任。”

他看了很久,反复考虑着这句话的意思。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如果我死了,那么和包工方就没有任何关系。死了也是白死。

疯子想了想,就算有赔偿的话,自己无亲无故,最后钱还是要被拿回去。这样没有价值的自己,本来死了也不用连累别人吧。

疯子想通后,目光继续下移,移到签名后的横杠时,再次停了下来。

“老板,我忘记自己的名字了。我应该签什么?”

“那不用签了,按个手印吧。”工头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印拿了出来,疯子把手狠狠地压了上去,然后摁在了签名后面。

“嗯,这样就行了。那你好好干啊。”工头满意地笑笑,然后挺着肚子哼着小曲消失在了远处。

疯子也笑笑,自己还是没被辞退,这就够了。他提着安全帽,慢悠悠地向出租房走去。

太阳在山边徘徊,天气已经变得温和。

没有希望的话,是否活的更加快乐呢?

与此同时,张茵茵刚结束了补习班的课程,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附近的一家饮料店里坐下来喝东西。她不仅是为了放松自己,也是为了等一个人。

将近七点半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那个人依旧身材高大的出现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她看到他缓缓地坐下,绿色的军衣依旧披在身上。

张茵茵立刻结了账,她快速地走到了那个人身边,微笑地看着他消瘦的脸。

疯子抬起头,他又看到了那个少女。面对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少女,他始终显得不知所措。他冲着她难看地笑笑,然后继续拉着手里的二胡。

“告诉你哦,我离梦想又近了一步。我妈妈已经同意我画画了,以后一起努力吧。”张茵茵没有坐下,她站在疯子面前,等待着他抬起头鼓励自己。

“……”疯子没有任何反应,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二胡拉的开始走调,可他依旧没有停下,始终没有抬起头看少女。

张茵茵等了一会,看疯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生气,但一看到他那破旧的外衣和消瘦的脸颊,火气又一下褪了回去。

她小心地坐在疯子旁边,看着疯子低垂的眼眉,轻轻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你昨天都没有来呢。”

“…….”疯子仍旧沉默。

“遇到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啊,我们是朋友啊。”张茵茵眯起眼睛笑。

疯子缓缓地看向少女,他看到少女干净的衣服和笑脸,叹了口气又再次回过了头。

“是怕我不能理解吗?没关系的,你说出来也好一点吧。”张茵茵很会看人心。

“我……”疯子突然开口。“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喂,当时可是说好了的,不许放弃梦想啊!”张茵茵皱着眉头看着疯子的眼睛,而疯子的目光始终在回避自己。

“我……”疯子低垂着头。“我不配有梦想。”

张茵茵听后一时语塞,此时说出这种话的人和那晚那般执着于梦想的是同一人,她有些不敢相信。

“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但请不要放弃啊,我们是有梦想的人啊,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张茵茵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的男人,着实有些生气。

“哼,哼哼……”疯子突然开始冷冷地笑,张茵茵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一步。

“你这个家境优越,不愁吃喝,满口梦想的小孩子又懂些什么呢?”疯子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他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消瘦的脸和灰蒙蒙的目光。“你还有光明的未来,而我又有些什么呢?我的生命早已经走到了尽头,你还有那么多的机会,你又怎么会懂?!”疯子放下了二胡,他对着少女激动地说着,嘴唇在不停地颤抖。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在我这里浪费你的时间了。”疯子又突然平静了下来,低下头重新开始拉二胡。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疯子低头拉着二胡,而张茵茵站在原处,夜晚的黑色遮住了她的表情。

“是,我是不懂。但是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有灵魂的人吗?你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倒,还说什么自己是有梦想的人!”张茵茵也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张茵茵见疯子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以前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坚持梦想。直到我看见了你,我看见你那么的贫穷却拥有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张茵茵的语气有些哭腔。“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既然再傻再被人瞧不起,我也要坚持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啊,也许我不懂你的贫穷,但那些嘲笑声和鄙视声,我们都是一样经受过的啊。你现在说什么要放弃梦想,你就这么轻易地被那些人击倒,还敢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张茵茵红着眼眶对疯子喊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沉默的男人。

“…….”疯子没想到眼前的少女会有如此反应,他看着这个哭泣着的孩子,一时间心软了下来。“你真的相信梦想吗?”疯子问。

“相信,不仅相信,而且坚信。就算你放弃也无所谓,我也会一个人继续走下去。”张茵茵擦去泪水,一字一顿地说。

“好,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我会给你看一些东西。”疯子说着,站起身来将二胡揣进怀里,他来到少女身边,看着她红肿的眼眶。“我不会放弃梦想,相信你也不会。”

“当然了。”张茵茵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坚定地说。

“那今天先到这里把。”疯子笑笑,伛偻着身子离开了小区。张茵茵在原地站了一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回了家。

这天晚上,张茵茵练画一直到十二点半才睡觉。她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画风也和以前有了明显的进步。她趴在桌子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渐渐地睡着了。

月光洒进每个人的梦中,融成一池清澈的湖水。

广陵,夜半一点三十分。

镜头前一片漆黑,但根据月光勾出的轮廓,可以看出是一个卧室内。

可以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和一个女人痛苦而嘶哑的低吟。

“扑通”一声,女人翻到了床下,她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像是要溺水般地无力。

过了将近一刻钟,呼吸声才慢慢平和。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绝望地望着月光。

“呼啊…..呼啊……呼啊…….”青色的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女人用手拍着心脏,艰难地喘气。

广陵夜半三点。

每个人都进入了梦乡。

1.四千字大放松!这次迎来了一个小高潮,相信每一个犹豫于现实和理想的人看后都会有所触动。

2.可以看出,剧情已步入正轨,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一同奔向万劫不复。这么众多的人物中,哪一个是你比较喜欢的呢?欢迎在下方留言。

3.节假日可能会更新的比较快,请密切关注哦。

4.接上条,前些时候进一个起点作家群,都是一天三四千字的在更新。我说我一周才三千字,他们就劝我不要写了,写了也是浪费时间。群我已经退了,我知道自己更新的很慢,但绝对不是浪费时间。而且我要证明谁才是对的。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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