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阅读时听九州男的《大都会》效果极佳。
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就如同我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只因为生我的地方再无所恋，我便拿起了包袱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我来到这里，住进破旧的帐篷，干着低人下气的工作，无所着落的生活。空空的口袋，迷蒙的眼睛，我来到了昔日无限憧憬着的大都会，过着如此的日子。
我不知道为何像我这样的人会降临在这世上，仿佛上帝只是为了给那些幸运儿创造一些踩在脚下的石子。或许这么想也对，没有像我这样的人的存在，权贵者无法得到利益，普通人感受不到幸福，只有当肮脏的污秽摆在人们的面前，人们才会捏着闭嘴叫骂着避开，重新审视他们感到厌倦的生活。
“这么想想，也许自己还真是不可或缺呢。”疯子抬起头看着阴霾的天空，自言自语到。
十六年前。
“呐，爹爹，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十岁的疯子坐在麦穗堆上，摆动着双腿，双眼看着远方渐落的夕阳，问。
“外面的世界啊。”身旁的男人从麦田里站起身来，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面向疯子。“外面的世界是很丰富的，有会闪光的路灯，跑的汽车，还有漂亮的女人。”
“哦……”疯子若有所思。“那，爹爹，你去过外面的世界吗？”他面向老爹，歪着头一脸好奇。
“去过啊，年轻的时候，曾经去外面干活。”老爹放下手中的锄头，坐在疯子身旁的麦穗堆上。
“那，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怎么样？”疯子两眼发光地看着老爹，兴奋地摆腿。
“那是我二十岁的时候吧，那时候…..”老爹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时候，我告别你爷爷奶奶，一个人来到城市里。刚来的时候，看这看那，全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街上有各种各样穿的很好的人，他们全都有手机，还有车，我看他们，像是在看神仙一般。”老爹望着远方的田地，回忆。
“然后呢？”小疯子听到兴头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爹爹。
“然后我来到一家工厂里，那里全都是像我这样从农村来的年轻人。我们在一起干活，开始还挺开心的。”老爹微微笑了笑。“我们会在下班的时候结伙到街上，看那些穿着漂亮衣服的人，有些人还竖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男男女女就走在一起，一点也不害臊，和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
“哎呦，他们怎么那么没脸皮啊。”小疯子撇撇嘴。
“哈哈….”老爹大笑起来。“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猜测他们是干什么的。虽然只是看着，但也很满足了。可是没多久，我们就出事了，工作也给丢了。”说到这，老爹的眼神有些阴郁。
“发生了什么事？”小疯子看着爹爹。
“就是一天晚上，我们干完工作，大家都累的不行。我们就在街边的一家舞厅门口蹲下来休息，我们还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相互开着玩笑，谈论着各自的将来。这时候。”老爹顿了一下。“这时候，从歌舞厅里就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人。他让我们走，闲我们影响他的生意。其实走就走吧，我们这么脏，心里也明白。刚准备走呢，有个白天受了气的工友就站了起来，和那个男人骂了起来。”
“我们都在劝他，可他就是不听，说什么不要小看工人，还骂了一些很难听的话。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走进去，出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五六个人，全都穿着西装。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那个男的就拿一根棍子往那个工友头上面砸过去。那个血啊，满头都是。我当时就怕了，想拉着那个工友赶紧跑。谁知到身边的几个人一看全都来了气，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被人家全部打得浑身是血，我的牙也是那时候被打掉的。我们全都躺在地上动不了，周围全都是人。那个带头的男人往我们身上扔了几百元钱，威胁我们说敢报警就杀了我们。后来的事情记不太清了，我们全部都被老板痛骂一顿，接着就开除了。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那几个工友，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
老爹越说口气越弱，最后沉默了下来。他盯着远方血红色的夕阳，叹了口气。
“后来我又找过几次工作，但都太辛苦，又没什么钱，最后就回来了。”老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咧开嘴笑笑。“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爹爹，外面的世界好可怕，那些人好凶啊。”疯子听得入迷，害怕的浑身哆嗦。
“你还想出去吗？”老爹问。
“想。”疯子点点头。
“哦？外面的世界这么可怕，为什么还想出去。”
“因为。”疯子从麦堆上跳下来，站在河堤旁，张开双臂。“我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无论是怎么样的，我都想看看。”
老爹望着儿子瘦小的背影，张开双臂的影子在地上仿佛一只展翅的鹰。他面对着红色的夕阳，面对着翻滚的麦田，说出“想看看这个世界”这样的话。这一刻，本想阻止儿子出去的老爹放弃了这种想法。他能明显感受到，儿子与自己前途的不同。
“那么就努力地干活，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去城市里闯一闯。”老爹站到儿子边上。
“爹爹，你为何不再试一试呢？”疯子回过头来望着父亲。“只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再也不去城市，说不定那只是运气不好。爹爹，再去一趟外面吧，在努力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就回来。”
老爹看着儿子眼神里的期待，他明白自己此时作为一个父亲应该树立的形象。可他害怕，他怕会有与之前一样的遭遇，有些话藏在肚子里，说不出口。
“爹爹。”疯子拉着老爹的袖子摇晃。“爹爹，再出去一次吧。你一定可以的。”
老爹为难地望着儿子，望着儿子目光中的期盼与坚定。他思索了片刻，随后摸摸疯子的头，沧桑的脸上露出笑容。
“好，我就再去那么一次。让爹爹为你的城市之旅打一个先锋。”
“耶，太棒咯。爹爹最厉害，爹爹最厉害。”疯子高兴地在老爹身边蹦蹦跳跳。男人伛偻着背，心情复杂地看着高兴的儿子。
麦田边上，父子二人在夕阳下发出笑声。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穿过了广阔的麦田，延伸到了山的另一边。
“老头，你真要出去？”女人望着收拾包袱的男人，问。
“嗯，答应儿子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到。”男人回答。
“那你小心点，别逞强，给儿子个念想就行。早点回来。”女人替男人整理衣服。
“嗯。”男人应了一声，收拾好简单的必需品，拉上了包袱。
村口。
“爸爸加油，爸爸加油！”疯子高兴地跳着。
“老头，早点回来。”女人很担心。
“儿啊，别去太远啊。”祖母眯着眼睛。
“放心好了，现在是十一月，我过年就回来。然后把赚到的钱买些年货，我们好好地过一个年！”老爹拍拍胸脯，随后他蹲下身子，望着儿子。
“爹爹这次出去回来后，再给你讲故事。外面的世界，大着呢。”
“好，我等爹爹回来！”疯子拍拍手，高兴地看着父亲。
“那我走了啊。”老爹扛起包袱，招招手，驼着背走出村子。
“爹爹再见！”疯子拼命地摆手。
“老头慢点走。”
“儿啊，别走太远。”
三个人站在原处望着离开的男人。他们站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后才回去。
就这样，男人再一次告别家乡，走进了大都会。
那一晚，疯子兴奋地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脑子里全都是爹爹来到城市后见到的景象，闪烁的霓虹灯，穿着各种各样颜色衣服的人，跑得很快的汽车，漂亮的女人。这一切都散发着诱惑力，让年幼的疯子蠢蠢欲动。
“城市一定很精彩吧。”疯子躺在炕上，望着天花板，想象着。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个月流逝而过，疯子和妈妈奶奶仍旧过着农村的生活。
每天早晨小疯子会扛着泔水去喂猪，然后帮母亲打理田地。偶尔有麻雀飞来啄食，小疯子便一路追着它们跑，一直把它们赶出田地。中午奶奶会做香喷喷的饭菜等他们回来，小疯子饿坏了，一个人能吃两大碗饭。然后他会把吃剩下的骨头收集到一起，装进一个空碗，去喂养在家外面的大黄狗。
小疯子给它起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大壮。没什么别的原因，就因为小疯子觉得它很壮。
他会看着大壮吃干净碗里的骨头，摸摸它的头。随后将碗放在一边，吹着口哨带着大壮在村子里跑。
村子里有个女寡妇，每天中午饭后便一个人来田边溜达。这时候小疯子就会拉着大壮去吓她。那寡妇最怕狗，一见到大壮撒腿就跑，嘴里不停地念叨。小疯子还会拉着大壮和其他家里的小孩玩，夏天的时候他们会捡田边的石头去砸青蛙，冬天就一起遛狗，结伴去村里一个传说死了人的地方冒险，随后没看到什么便尖叫着跑回家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晚上躺在床上，疯子便会想象爹爹现在到里那里，有没有找到工作，有没有见到漂亮女人，有没有去摸一摸汽车，有没有穿上新衣服……..这样想着，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两个月过去了，离过年只有几周的功夫。
爹爹却了无音讯，依旧没有回来。
奶奶开始每天等在村口，张望着儿子的身影，一等便是一天。
女人也有些担心，但依旧操持着家务，只是在夜里会焦急地走来走去。
疯子一点也不担心，他相信爹爹，相信那个能举起一头公猪的爹爹。爹爹只是还没有回来，他一定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带上一大堆的年货，整家人吃个团圆饭。
除夕。
整个村子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每户人家都操持着年货，女人和妇人准备饭菜，男人和老人坐着下棋，小孩子们兴奋地在村中窜来窜去。
唯独疯子的一家，沉寂得犹如冰窟。女人简单地准备了写饭菜便和祖母出了门，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村口等男人的归来。
小疯子被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望着一桌子没人动的饭菜，皱起了眉头。他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红彤彤的村子，想着爹爹到了哪里。
爹爹一定正在回来的路上吧，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小疯子这么想着，打开门，融进了奔跑着的孩子群中。
1994年，2月3日。
广陵，除夕。
26岁的陈雪然抱着怀中年幼的孩子，站在高档的别墅中望着天空的烟火。
她抓着孩子的小手指指窗外，“娜娜，看，那是烟火。好看吗？”
“好….好……好看。”漂亮的女孩支支吾吾地说。
“呵呵，就像你一样好看呢。”她轻轻地摸摸孩子的白皙的脸蛋，幸福地笑
突然她看到远处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站在一栋大厦前面，纷纷抬起头望着大厦顶端。陈雪然跟着看上去，模糊中看到一个摇晃的身影站在大厦顶端。
“没什么想不开的，快下来吧。”聚集的人群中发出呼喊，他们看着大厦顶部的人影，表情复杂。
警车随后开了过来，下来的警察了解了情况后，对着楼顶的人喊话。
“请你放弃轻生的想法，你家里的老婆孩子还在等着你。今天是除夕，去和他们好好地过一个年吧。”
随后围观群众开始附和，顿时嘈杂声一片。
此刻，站在楼顶的人。他望着下面聚集的人群，望着闪烁的霓虹灯，望着在家乡看不到的美丽烟火，泪流满面。
辛苦干了几个月后，结果包工头卷着钱跑了，自己的一切努力顿时化为乌有。在多次讨要无果后，他站在了这里。
“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他们还在等你。”底下的人仍旧在喊。
男人想到了老婆孩子，想到了在那个夕阳下和儿子立下的誓言，哽咽。
自己没有带着年货回去，连回家的车钱都已凑不出。
也没有值得给儿子讲的故事，只是依旧重复了自己二十岁时的惨剧。
儿子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对城市的期盼，自己也无法交代。
男人来到了外面的世界，结果一次次地被泼了脏水。
大城市和农村不同，自己这样来自乡下的人，就算走进了大都市，仍旧是乡下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城市中的生活，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灯火和人群，看着眼前虚幻的遐想。
“对不起，爹爹食言了。”男人又向前迈了一步，脚尖已经达到了边缘。
他伸出双臂，面对天空中绽放的烟火，傻傻地笑。
闪烁的灯光，穿着各色衣服的人，跑得很快的汽车，漂亮的女人。现在这一切，都在自己脚下。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大，他眺望远方，似乎能看到另一边张开双臂的儿子。
他回想起，儿子刚出生时，他看到一只鸟从窗边掠过。于是他给儿子起名为天翼，希望他能像一只自由的鸟飞向更远的地方。后来，冥冥之中的，儿子总会张开双臂站在田边，面对着火红的太阳，真的快要飞起来了。
他看着儿子的背影，很多次真的就怕儿子这样飞走。但随后又静下心来，相比自己的挽留，他更希望儿子能够张开羽翼离开自己，向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飞去。
“飞吧，我的儿子。”男人流着眼泪笑，他深知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再继续下去只会变成累赘。新的生命已经振翅，需要放弃些东西才能飞的更高。
“对不起，妈，老娘，儿子。”男人一字一句。“但愿我的消失，能够改变些命运。”
“对不起。”
男人双眼一闭，跳入了灿烂的灯火之中。
伴随着一声闷响，随后是惊慌的人群和尖叫。
1994年，广陵
除夕。
陈雪然目睹了这一幕，她捂住了孩子的眼睛，闭着眼匆匆离开窗边。
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空，将漆黑的夜晚照的灯火通明。每家都聚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女人掌勺，男人打牌，孩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闪烁的灯火笼罩了广陵，人们都呆在家中看春晚，路边停着轿车，漂亮的女人们花枝招展地进行着狂欢。
这是大城市幸福的一夜。
那一晚，女人和祖母彻夜未眠，她们等在村口，等着男人的归来。
桌上的饭菜无人去动，已经凉掉。
疯子呆在家里，心里默念着“爹爹就快回来了，爹爹就快回来了。”
他张开双臂，外面挂着的红灯笼犹如大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灯。他脑海里想象着，爹爹站在大城市中央时威风的样子。
有灯光，有人群，有汽车，有漂亮女人。
大城市真棒啊。
六年后的除夕夜，许诺的母亲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1.本章有足足五千字，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相信一定能让你看的过瘾。起点其他作者一章的更新字数应该没几个比我多了吧……..
2.这一章故事性很强，很有看点，也是较为满意的一章。揭露了很多社会问题和人情世故，更多的地方还需要自己去感受。
3.说明：二十三章可能涉及到一些词汇，虽然很快的通过了审核，但首页仍旧无法显示内容，只有点击进去才会看到内容。以后如果还有章节显示为“该内容正在审核”请点击标题进去便可以看到内容，这一直是一个很困扰的问题，我会联系编辑解决。二十三章也是很好看的一章，埋了很多伏笔，还请大家不要错过《二十三章：言叶之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