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葛朗特第十九层——【拉贝鲁库】。
十字之丘。
此时的天色还亮着,距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
十字之丘的地面上到处洒落着枯叶,周围的树木也是干枯的只剩下树枝的枯木。
虽然是白天,但是这里四周到处弥漫着雾气,可见度并不高。
莱特此时正在一颗比之周围的树木较为巨大的枯树下方,看着地面上的石碑。
石碑上刻画着‘葛莉赛尔达’这个名字,这名被自己的丈夫所杀害的可怜人妻。
这是一块已经风化且长满青苔的墓碑。这当然就是【金苹果】的会长,过世的女性剑士,葛莉赛尔达的坟墓。空中照射下来的朦胧月光,将十字架影子刻画在干燥的地面上。不时吹起的夜风,让枯木的枝哑发出嘎嘎声。
树木和墓碑原本都只是地形物件。没有经过什么特别设计,只是系统放在那里当成风景的装饰品而已。但是葛莉尔赛达被杀后数天。金苹果决定解散的当日,剩下来的七名玩家便决定把这里当成她的墓碑,并将她遗留下来的长剑埋于此地——正确来说是放在墓碑底部,任由耐久值归零而消灭。
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而周围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厚。
此时的十字之丘透着诡异的气氛。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一名穿着铠甲的男人来到了墓碑前,重重地跪下,然后爬行着靠近墓碑。
这就是【圣龙联合】的干部,原【金苹果】公会的成员修密特了吧。
莱特躲在一颗树后这样想着。
“抱歉……是我不对……饶了我吧,葛莉尔赛达!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我完全没有料到你会被杀啊!”
修密特额头贴着满是沙石的地面,用力咬紧牙根数次之后,才挤出所有的意志力来张开嘴说话。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竟然还相当清晰。
“真的吗……?”
忽然有声音响起。那是一道有着奇妙回音的女性声音,仿佛是由地底传出来的。
修密特拼命不让自己昏厥过去,然后畏畏缩缩地往上看。
有一道黑影无声地由弯曲的树干阴影里出现。那人身穿漆黑长袍,袖子重重地垂了下来。在黑夜中根本看不见兜帽深处的脸。
然而,修密特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由兜帽深处放射出来的冰冷视线。他用双手按住几乎要发出惨叫的嘴巴,接着开始不停地点头。
“是……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只是按照指示……做了……做了一点点小事而已……”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修密特……?”
修密特瞪大的双眼,看见从长袍的右边袖子里伸出一条细线。
那是一把剑。但是剑身非常细。那是几乎没人在用的单手用近距离贯通武器,【刺剑】。让人联想到大型缝衣针的圆断面剑身上,有着排列成螺旋状的密密麻麻倒刺。
第三把【倒刺武器】。
修密特由喉咙深处发出“咿~~”的细微惨叫,然后不停重复磕着头。
“我……我!我只是……在决定拍卖戒指当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腰包里多出了水晶和一张纸条……然后上面写着指示……”
“是谁啊?修密特。”
这次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给你指示的?”
修密特的脖子顿时变得僵硬,整个人像被冰冻住了一般。
他好不容易才抬起似乎变得跟铁块一样重的头部,往声音来源瞄了一眼。这时刚好第二个死神也从树荫里现出身影。这人身上也穿着完全相同的黑色长袍。身材大约比第一个人还高了一点。
“……葛利姆罗克……?”
修密特马上再次低下头,然后发出几不成声的呻吟。
“你也……你也死了吗…………?”
死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无声地向前踏出一步。这时候从兜帽底下又传出了阴森的扭曲声音。
“是谁……是谁在背后指示你……?”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修密特以沙哑的声音大叫着。
“纸条里……纸条里只写着要我跟在会长后面……等、等她进了旅馆登记完住房,到外面去吃饭时,就潜入她房间设定回廊水晶的位置,然、然后把水晶放进公会共用的道具库里……我、我所做的就只有这些事情!我没碰到葛莉赛尔达一根汗毛!真、真的没想到……对方偷走戒指之后……还、还把她给杀掉了!”
当他拼命为自己辩解时,两名死神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吹拂而过的夜风晃动着枯木树枝与长袍的衣摆。
修密特的恐惧虽然已经达到界限,但他脑海里还是回想起事情发生时那短暂的时间。
半年前的那一天。当他从腰包里拿出羊皮纸并看见上头所写的指示时,马上就觉得这种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但同时他内心也为这种缜密的手法感到惊叹不已。
系统虽然会将旅馆的客房上锁,但除了睡觉之外通常会设定成朋友/公会会员可以开启的状态。对方就是利用这一点,要他潜进房间后把回廊水晶的转移位置设定在房间里,然后趁房间主人熟睡时才入侵。接着就只要提出交易申请,自行动着对方的手指按下承诺键,然后选择戒指再按下交换键就可以了。
虽然有被发现的危险,但修密特直觉这应该是在圈内夺取宝物的唯一方法。纸条末尾所写的报酬,是卖掉戒指之后的一半所得。只要成功,就能一举获得四倍金额;如果失败——会长在交易中醒过来,被她看见的也只会是给自己纸条的人,也就是盗取戒指的实行犯。就算那家伙事后想把自己拖下水,也只要打死不承认就可以了。自己只是潜入旅馆把转移的座标设定在房间里,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修密特虽然犹豫了一阵子,但产生迷惑这一点就已经算是背叛了公会与会长。这一切都是为了早一点升上攻略组。如果这样对完全攻略游戏有所帮助,那结果也算帮到会长了,修密特就这样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然后完全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去做。
隔天晚上,修密特才知道会长被杀害的事实。又过了一天之后,正如纸条里所写的,他就在自己床上发现了装满珂尔的皮袋子。
“我……我很害怕啊!要是把那张纸条的事情告诉同伴,下次就会有人想要谋害我了……所、所以我真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写的!请、请饶了我吧,葛莉赛尔达、葛利姆罗克。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帮忙人家杀人。拜托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修密特在尖锐的惨叫里硬是挤出声音这么说道,接着又不停地磕着头。
这时夜风开始变强,枝桎晃动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当一切声响停下来时,一道完全没有之前那种阴森回音的女性声音忽然静静地响起。
“我全部录音下来了,修密特。”
这是相当熟悉的声音——应该说最近才刚听过而已。修密特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然后因为惊讶而瞪大了双眼。
黑色兜帽迅速被摘下来后,出现的脸孔正是几个小时前才被这长袍死神所杀的那位女性。她那波浪状的深蓝色头发,正轻轻随风飘扬着。
“……夜子……?”
修密特几乎不成声的呢喃道,但随即又因为看见旁边另一个死神露出朴实的脸孔而差点晕过去,不过他还是低声叫了一句:
“……凯因兹。”
……
“……原来……是这样吗……”
终于了解事情真相的修密特发出几乎不能称为声音的呢喃,接着就软倒在现场。
对于自己完全上当而且对方还握有证据这件事,修密特并没有特别感到生气。他只是对夜子与凯因兹竟有这么深的执着——以及对葛莉赛尔达有这么深的景仰感到相当惊讶。
“……你们两个……竟然这么仰慕会长……”
凯因兹听到他的呢喃后,静静地回答道:
“你不也跟我们一样么?”
“咦……?”
“你也不讨厌会长吧?虽然你对戒指有强烈的执着,却绝对没有想要杀掉她,这话应该是真的吧?”
“那……那是当然的,是真的,拜托你们相信我。”
修密特的脸扭曲了起来,然后不停点着头。
以战力上来说,就算他们两个联手应该也打不过修密特才对。但他完全没有想过要拔出武器在这里将他们两个灭口。除了「如果变成红色玩家,就没办法待在公会甚至是攻略组里了」这样的心情之外,他也确信如果在这里杀掉夜子和凯因兹,自己将没办法继续当个正常人。
所以,修密特即使知道水晶还在录音当中,依然不断为自己过去曾经犯下的罪忏悔着。
“我只有……潜进会长在旅馆的房间,然后设定转移的出口而已。当然……我承认是靠这么做所得到的金钱买来稀有武器与防具,才能够通过【圣龙联合】的入团标准……”
“你真的不知道那张纸条是谁写的么?”
一听见夜子严厉的声音,他马上再度用力点了点头。
“我、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啊。应该是八个人里面,除了我和你们、会长和葛利牧罗克之外所剩下的三个人其中之一……但之后我完全没有和他们连络过……你们也没有线索吗?”
修密特这么问道,结果夜子只是轻轻摇头并回答:
“他们三个人在公会解散之后全都加入了与【金苹果】相近的中坚公会,过着相当普通的生活。没有一个人购买稀有装备或玩家小屋。忽然升级的就只有你而已唷,修密特。”
“……但……但是……这很奇怪吧……如果……”
“小心!修……”
眼前的夜子发出了沙哑的叫声,但从背后飞来的小刀已经“噗嗤”一声由胸口与喉咙护甲中间的缝隙刺了进去,而中了小刀的修密特也因为刀上所带的【麻痹】效果无法动弹地倒在地上……
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铛——!”
射出的小刀被莱特一剑磕飞。
“呀咧呀咧,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你们了。不是么?【微笑的棺材】的家伙。”
莱特紧盯着一棵树说道。
“我当是谁,这不是攻略组的【剑帝】大人么?居然屈尊降贵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三个穿着黑袍的男人。说话的那人身穿长达膝盖的雨披,头上戴着完全盖住眼部的兜帽,他轻松垂下来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宛若菜刀的四角型厚重大型短刀,而且那把短刀还有着如血般的暗红色刀刃。他便是【微笑的棺材】首领——PoH。
身后跟着的两人,其中一人穿着锐利鞋钉的黑色皮靴。然后是同样为黑色的紧身长裤。贴身的皮革护甲也是黑色。来者右手上拿着一把泛绿的细长小刀,左手则插在口袋里面,他是毒小刀使【强尼·布莱克】。另一人也是穿着一身黑,但衣服材质不是皮革,全身都有像破布般的布条垂下来:此外头上还戴着一个骷髅型面罩,黑暗眼窝深处有对露出红光的小眼睛。他右手上握着的剑,虽然与夜子手上那把有倒刺的剑同为刺剑,但从剑会自己发出血红色光芒这点,就能知道其性能要比夜子手上那把高出许多,他是三巨头之一的刺剑【赤叭沙萨】。
“你们才是,不会又在策划什么无聊的‘阴谋’吧。真是的,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渣滓啊完全没有活着的价值。”
“无用的挑衅就到此为止吧,既然你在这里,计划也没有成功,我们也是时候退散了。”
PoH说着,忌惮地看着莱特,带着两人准备撤退。
“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们退走么?”
莱特双手持剑向前一步说道。
PoH三人停下脚步。
“【剑帝】,虽然我承认你很强,但你不会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我们打吧,你一个人能保护好身后的三个人么?”
PoH开口威胁到。
莱特不在意地摆摆手,突然诡异地向PoH笑道:“谁说我只是一个人?”
“哼!你……”
正当PoH想要反驳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
PoH随即用尖锐的呼吸声警告两位部下,两人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小心戒备起来。
主街区方向一道白色磷光往这里直线前进,那是一匹几乎融入夜色当中的黑马蹄上所包覆着的冷焰。马背上有一名同样一身黑的骑士。这个不知名人士简直就像是从冥府里出现的不死骑士一样,在荒野上划出白色的火焰轨迹,同时以猛烈速度往这里接近。
瞬间到达小丘山麓的马匹,在经过几次跳跃后便爬上山顶并用后腿立了起来,而且它鼻孔里还猛烈喷发出白色的火热气体。强尼被马匹的气势给逼退了好几步。接下来,用力拉住缰绳的骑士——便从马背上往后滚了下来。
屁股“碰咚”着地的同时,骑士一声“痛死了!”随即脱口而出,莱特无语地看着‘卖萌’的骑士,张口斥责道:
“桐人,太丢脸了!还有,来的太慢了!”
桐人坐在地上惊讶地看向莱特。
“莱特,怎么你也来了?”
莱特把桐人从地上拉起来,看着桐人把马匹遣散,开口说道:“我也是得到了情报,怕他们有危险,就在这里等着。”
“先不说这些,桐人你和修密特去保护夜子小姐和凯因兹先生。”
虽然桐人不太了解状况,还是按照莱特的指示站到夜子和凯因兹的身前。
看到夜子和凯因兹有桐人和修密特保护,莱特舒了一口气,眼神锐利地盯着PoH三人:“那么渣滓们,来开始我们的第二回合吧。”
“【剑帝】,就算是你,想要一个人对上我们三个也差得太远!”
PoH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气。
莱特不屑地说道:
“就凭你们?扫过的灰尘无论是一粒还是两粒,都是肉眼看不见的。”
就在PoH三人忍不住愤怒想要出手的时候,莱特一步跨越了近十米的距离,来到了强尼身边,一剑向强尼横向削去。
三人大吃一惊。PoH最先反映过来,一刀向莱特头上砍去,打的是‘围魏救赵’的注意。
就在PoH快要看到莱特时,莱特突然又一个加速,躲过了PoH的攻击,双剑只闪过几道光芒,就将强尼化为空中的碎片。
“好快!!”x6
就在几人正震惊于莱特的攻速时,莱特如同违反惯性定律的一个急停,返身再次向赤叭沙萨冲去。
赤叭沙萨这时也反应过来迅速地后退。可是赤叭沙萨的速度怎么可能比的上‘开外挂’的莱特,不到一秒莱特就冲到了赤叭沙萨的身前。
“什……”
赤叭沙萨话还没说完,就被【风之吐息】刺穿了喉咙,不甘地看着面色冷酷的莱特,化为空中的光屑。
PoH惊惧地看着莱特轻描淡写间杀掉了自己的两个同伴,冷漠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立刻心生退意。可是莱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就在PoH拿出转移水晶的时候,莱特悄无声息地来到PoH身后,双剑连闪,就把PoH的四肢切了下来,不理会PoH的惨叫,向桐人问道:“喂,桐人。这个家伙怎么办啊?我是不介意杀了他,不过这家伙是杀了葛莉赛尔达的人,是不是交给夜子小姐和凯因兹比较好?”
虽然对莱特动辄杀人颇有微词,桐人还是回答道:
“就将他交给夜子小姐和凯因兹先生吧,让他们来决定怎么处理吧。”
接下来桐人向夜子他们解释了事情的真相,亚丝娜也押着葛利姆罗克过来了。
葛利姆罗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韪,并且说出自己杀掉妻子的‘苦衷’,却被亚丝娜以“这根本不是爱,只是你对她的占有欲而已!”反驳。最后葛利姆罗克悔悟,夜子和凯因兹没有杀他,只是一起搀着走了。
良久,就在桐人和亚丝娜在夕阳中说着关于‘结婚后发现自己妻子的另一面’话题的时候,莱特忍不住开口了:
“两位,不是我想打扰你们。可是这个PoH怎么处理啊?”
“……”
看来这两位完全把躺在地上那个忽略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