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塔,是历代太华殿殿主生平收集的凶杀剑的存放地点,原本只是一个较高的大理石平台,在太华主殿后约两千米的地方。
最早是第一代殿主因为看不惯那些因战争沾染了血腥的剑污染初学剑者的心境,在游历之际随手夺来,回来之后便插在自己练剑的场地旁边的一块巨石上。
待到第一代不知所踪,他的弟子为了叫后人不要忘记祖师仗剑天下以义而为的思想,便自行建了这座塔,也就有了历代剑主寻找凶剑锁进此塔以纪念祖师的传承游历。
一共只有十二层,第一层十六米,第二层十五米,一次类推,每向上一层减少一米,第十二层五米,加上塔尖三米,是总共一百二十九米。
因为东南阳天天空看起来很高,其实很低,大约就是太华殿的高度,天剑塔有半身都在云雾之中。
再向上就是一尺透明如水的壳子,要出去,只有通过百米台阶上那四扇高大的朱红雕画门上的小门走。
两个人站在太华大殿内,朝清位于台阶之下,朱红栋梁之间,正是之前朱霎与朱谣对峙的中心点,离落在地上的太华古剑约三步远。
朱猎却跑到台阶上去了,跪在四方台下,纱帘隔开了他和里面坐着的那个没有呼吸的人。
“喂!朱猎,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这里都没有人来。”朝清仔细观察周围,背对着朱猎遥遥的问。
“不会有人来的,只要殿主没有主动召见谁,就谁都不能进这里,这是规矩。”朱猎磕了个头,直起身来,眼神认真而坚定的看着那纱帘之后的身影,迟疑一下说道:“朝清,我总觉得师父还没有死,他只是没了呼吸,但身体的温度没有下降,而且感觉还是和从前活着一样的威势。”
没有得到回答的他一转身就看见,朝清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从他这里居高临下望去,可以看见朝清似乎捡起什么,仔细的观察着。
“你在看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
很快,朝清自地上站起来,转身看了他一眼就慢慢的后退,一直到一尺开外站定,朝他叫到:"从你师父面前走开,我要看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成了这样。"
朱猎忍着疑惑退开两米,侧着身子,打量师父和朝清。
红蝴蝶飞出来,翩翩的飞到他们头顶很远的地方,固定在那里,开始震动翅膀。
如水的波纹轻轻荡开,在空气中泛起涟漪,凡是被振翅的波纹涉及的地方变作黑红色,物体和影像以及声音开始扭曲,光斑出现在朝清周围,整个太华殿都被黑红色笼罩。
“不识好歹!”
一声犹如雷霆的大喝响彻耳边,朱猎猛然睁开眼睛,突然就看见在他身边,一个黑红色的幻影站在那里,背后一把看不清的古剑悬浮着。他情不自禁的唤道:"师父。"
但是似乎是朱谣的人没有理他,只是轻轻的叹息道:"师父,恕难从命。"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一个冷厉的说话声响起。
朱猎猛然转头,是太师傅的声音!他悄然望去,只见朝清站在台阶下,先前蹲下的那里,口里冷漠道:"取你性命只需一剑,如果不想死,把那人交给我,鱼肠剑在哪里?"
“你杀不了我的,师父。"对‘朝清’的问题避而不答,朱谣的幻影伸出一只手,似乎握着什么“徒儿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在太华殿里,没有人能杀了当代殿主,这是老祖宗为了不让后代丢脸留下的,师父你恐怕也不知道吧。”
“既然你这样执迷不悟,那好。我索性就成全你好了!”
话音一落,一股让朱猎为之心惊胆颤的巨大力量从下方压来,无形的似乎要撵碎所有……
“不要……”
目呲欲裂的朱猎还来不及阻止,一切就已经化为碎片,消散开来。
而视线里再次恢复清明的朝清面色古怪的看着上方的四方台,高空的红蝴蝶慢慢飞落,一幅筋疲力尽的样子
朱猎还怔怔的伸着手,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鼻子酸的很,强扯个笑出来,发觉朝清注视着自己旁边,一扭头就看见一个人站在纱帘前方……
没有拿着从不离身的剑,一直严肃的脸上是平和的微笑,也许是因为要安慰他的缘故,分外安静与理解。
但正因为是这样的故作坚强,才会有被拆穿的感觉,他其实忐忑不安,胸腔里有一直到现在还不能平复的惶恐,失去亲人的哀伤,对未来难以描述的迷茫,在这种时刻才显得难以镇静。
“师父!”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自己终于像个人样的感觉。也许成熟就是这样,越是痛苦的过去,就越是要咬牙去面对。
“小猎,”带着空洞感的声音传来,身影半透明的朱谣对着他,轻轻的摇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间,我马上就要被彻底封印了,趁现在,我带你去天剑塔第十二层,覃唯被关在那里,有很多事,他要比我清楚,你有什么事就去问他吧。”
“等等!”
下方被遗忘的朝清皱着眉头阻止道:"你还有救吗?"
“哼!不到那个层次,告诉你你也不懂,到了那个层次,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有没有救,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看到朝清就没有好脸色的朱谣冷声道:“师父此刻应该是去想办法找鱼肠剑了,但是他的最终目标是你,你死就死不要拖累了朱猎,见完了覃唯就赶紧走,出去的方法朱猎知道。”
朝清对于这个人没好感也没恶感,点点头,面无表情就把太华剑藏背后了。
朱谣对于他的老实感到疑惑,朱猎也不敢声张说看见朝清捡了师父的剑,于是两个人眼睛一闭,再一睁开,眼前就是天剑塔第六层那个长廊,也就是朱猎被关在外面的那几扇门前,那个红眼睛的铜蟾蜍还在地上放着。
朱猎动手捡起来,朱谣在旁边看着硬是没出声。
对着两个人情商都不予评价的朝清装看不见。
等他收拾完,朱谣半透明的身体已经开始有光点四处溢散,而他本人无奈的摇摇头,一伸手掌就贴在癸门上,压低了声音喝道:"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招致速来。"
朝清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那门上满满的鬼画符就齐齐一亮眼花缭乱的旋转起来,在他旁边朱猎很自觉的没有去看,而是和他并肩而立,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把我师父的剑偷偷鳖腰上了,交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他腰际用手去抓剑柄,朝清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面无表情,直视前方道:"就许他骂我,不许我偷他,天底下哪有这麽便宜的事,再说了,那把剑没有灵光,废都废掉了,我拿了也没什么。"
“那不一样!”
朱猎磨牙切齿的看着师父的背影,紧张的道:"他骂你也没把你实质性的怎麽着,你偷他剑就不对了!你快交出来,等下他发现了,你会被杀的!"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是我死又不是你死!"朝清无所谓的表情让朱猎心头直冒火。
"如果不是要求你帮我救师姐和覃唯,我才懒得管你死不死呢!"他火冒三丈的低吼道:"你怎麽就这么爱占人便宜啊!看起来完全不像那种人啊!"
两个人嘴里说着话,手下不留情,互相掰腕子,较劲,朱猎力气大,无奈朝清却很灵活,怎麽也逮不到。
"我看起来像哪种人了?!"朝清也火了,但他只是眼神冷了冷,说话的语调还是和刚才一样,右手继续较劲,另一只手却摸到剑柄,悄悄翘起剑尖。
“我靠!”看他一脸不说无辜,却平静冷寂到极点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这家伙是个小偷,朱猎终于忍不住道:"再相信你这张脸我就是个傻叉!啊!……"
末了,一声惨叫响起。
悄悄收起剑尖的朝清想起怀里那本无字书,心里默默对蝴蝶说道:"那本书送给你了,帮我把剑收起来。"
精神萎靡不振的红蝴蝶一听这话,欣然飞起,钻进他怀里去了,而朝清感觉到背腰上别的那把剑已经消失了。
前面朱谣闻得惨叫声,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徒弟手上留着血忍着痛对自己强笑道:"没事,师父你继续,和你没关系,我自己玩出来的,你也知道嘛,我一贯粗心大意,一不小心被剑匣子角划到了。"
眼看自家徒弟貌似没事,朱谣扭头继续做锁匠。
他大概想不到等他一回头,自家徒弟就扭着别人领子把别人按墙上了,虽然马上就因为一只手后力不继而被反按了回去,但是绝对是有事了,总而言之就是开打了。
朱猎现在没有剑,只好拿剑匣子砸人,而朝清觉得自己不能挨揍,所以命令红蝴蝶让他扭曲空间,每次朱猎举着剑匣子砸过来,他就移动错开,在走廊里你来我往的互相找机会揍对方。
朝清专门往朱猎脸上招呼,朱猎就拿匣子横他的腰,顶他肚子,闹了半天,结果,双方互有输赢,但是朝清比较能忍,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是仔细看,会发觉他嘴角在抽搐,而朱猎就不行了,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呲牙咧嘴,活像仰天咆哮的大熊猫,一口牙都出来了。
等到朱谣面前的门一扇扇打开,一回头,朱猎就在地上整理剑匣子,低着头,看不见脸。朝清靠着墙,侧脸忧郁而迷茫,左脚支地,右脚拐着左脚踝,双手抱胸,两个人都像是在沉思未来的路走向何方。
朱谣欣慰的点点头,一边转身一边说道:"不要一味沉迷于过去,也不要一味思考未来,只有将眼前的路走好,未来自然就会到来。"
说着他就向前走去,而在他身后,朱猎抬头,一双熊猫眼看着他的背影,还在呲牙咧嘴,而在他旁边的朝清慢慢转过头来,原来靠墙的一边是青的,而他还一脸面无表情慢慢的说道:
"朱猎,过来,扶我一把,刚才腰扭到了,脚崴了一下,有点缓不过来。"
朱猎抬头看他,熊猫眼里泪水连连,他委屈的喊到:"不是哥们不帮你,是哥们也起不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