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声呆了一下，脑袋轰的一声，迟疑了一会儿，缓慢的转过身来。
茫茫雪地中，曾氏嫣然，浅笑着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眶微微红润。
嫣然廋了，原本丰盈的身段，看着清减许多。圆嘟嘟的脸，也小多了，更衬托得她的大眼幽深。身着一身翠绿的棉裙，披着件雪白的兔毛披风，她带着泪意的大眼正看着我，眼底有丝抹不去的忧伤。雪花在她身畔飞舞，她似精灵一样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
良久，我眼里涌出串串泪花，急急的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大声叫道：“你怎么连封书信也不给我，这么些年的姐妹情，你怎么忍心我日夜为你牵挂。”
嫣然眼泪止不住的掉，嘴里一个劲的给我说对不起。我们在漫天风雪里，紧紧相拥，痛哭一场。
初见时的心情激荡，在哭过一次后，慢慢被重逢的喜悦所代替。泪水还未干，我们又相视大笑着。情绪恢复后，这才发现，嫣然身后跟有两名陌生的仆妇，不是跟随嫣然的小丫头了。我愕然的看看她们，又看看嫣然，不好意思问她，就随意闲聊别后的事。我们边聊边向我家走去，雪地中留下我们的脚印成双成排，偶然回首看到，止不住一阵伤感，低低的道：“嫣然，别后可好，为何清减如斯？”
嫣然默然了会儿，侧头看了下紧紧跟随的仆妇，眉头皱皱，没再言语。我看她神情中少了以往的利落和欢愉，知道她顾忌后面的人，也就没再追问。
回到家中，嫣然向我母亲问安行礼后，我带她到我屋子，然后对她的仆妇道：“妈妈们，天寒地冻的去边屋烤烤火，吃吃酒，去去寒气。书香你带她们去，一定招呼好，不然你就小心了。”
这俩仆妇，假意道：“奴婢们要给小娘子们斟茶送水，现在虽然出门在外，也不能断了规矩，让外人笑话咱曾府没了礼数。”推托几次，。在嫣然的同意下，也就顺势答应去了。我背着两仆妇，对书香做了口语，让她拖住这二人。书香点点头，带着他们下去了。
送走他们，房里安静下来，我给嫣然倒上一杯暖茶，自己也倒上一杯，静静的喝着，等她自己说给我听。嫣然捧着茶，注视了一会儿，眼里慢慢的又滚出泪花。一边用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花纹，一边开口道：“阿菊啊，我从被接回去那天，就在没看到过我的丫头。他们说她是乡下丫头，不懂礼数。他们从宫里请了个教习姑姑，教我学各种礼仪姿态。回去后的每一天，除了练习礼仪，就是学习琴棋书画。一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她收住了泪水，我伸手拿手帕给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伸手握着她的手。
她看着我继续道：“有一天祖母给我说道，给我相中一门亲事，已经换了庚帖了，下了聘礼，订好婚期，就等着正月一顶轿子送我过去。”
“你不愿意的是吗？怎能连面也没见上一面，就要嫁过去？”
“不是嫁过去，是送过去。”嫣然一脸冰冷的说着。“送我过去做个妾室，说好听点是贵妾，不好听就是丫头，或是比丫头也不如，丫头还可以挑选自己爱慕之人，还可以自赎其身。”
我吃惊的望着她，感觉她的颤抖，握紧她的手，紧紧的紧紧的。然后气愤的道：“怎么能这样？嫣然拒绝不了，你可以跑，我帮你。我有点私房钱，送你离开后，到个陌生地方给你置办田产，生活不成问题。那个家不要也罢。”
嫣然闻言眼又红了，她嘴唇哆嗦几下，长长的叹口气然后道：“走，能走到哪儿去？阿菊，我走不掉了，母亲在他们手里，我如果跑了，他们说会每天打我母亲十鞭子，会让我母亲生不如死。阿菊，我认命了。生在这样的家里，是我的不幸的源头。真羡慕你，父兄疼爱。”嫣然的脸色越发暗淡。
我抓住她的肩膀使摇摇她，道：“嫣然，不能认命啊！我们可以救你母亲出来。自己的命是靠自己掌握。”我又说了很多，嫣然只是一个劲的哭，到最后我也只能看着她，哎，为什么女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以后一定不能让别人决定我的婚姻。
“阿菊，陪同我待嫁好吗？在那家中我实在害怕，我特别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因为这些才支撑着我到现在，陪我去长安好吗？等我.........出去了以后你就回来，我同祖母的条件就是让你伴着我，到我离开那个家。”
看着她希怡的眼光，我答道：“去长安的事，要回禀父亲母亲才能决定。总是希望你过得好，能每天开开心心。”
继续闲话着，我们的心情都低落。看着嫣然憔悴的样子，我又不忍心再对她的婚事说什么，好言好语的安慰着她。嫣然留在我家用完晚饭后，在那两个仆妇一个劲的催促下，向我父母告辞回家去了。临走前，我低声安慰她：“嫣然，我会尽量劝说父母同意的，别着急，等我好消息。”说完我对着嫣然灿烂笑着，嫣然感激的对我说：“阿菊，谢谢你……”
我打断她的话道：“嫣然，你我之间不要说谢字。我没有亲姐姐，这些年来一直当你做我的姐姐。如是换做我这样，你也会一样的待我。好姐姐，快回去了，你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快去歇息。明天我来寻你玩可好？”嫣然眼红红的，也没说什么，同仆妇们回家去了。我站在街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止不住的心酸。嫣然一直都活泼大方，性格爽直，这才接回去不到一年光景，就变得如此懦弱消沉，这今后的路她该怎么走啊？雪一直的下着，嫣然的脚印慢慢的快模糊了，心却越来越伤怀。
“小姐，回吧！嫣然小姐走远了，雪地里站久了，容易着凉。”书香在旁边担心的提醒我。回头看看书香，她已出嫁一个月余，梳着妇人发髻，这才新婚，脸上还带着些许幸福的笑意。我注视她一会儿，问道：“书香姐姐，女人都要嫁人的吗？”书香带着些羞怯道：“当然要嫁人的，嫁个疼自己的，有什么不好？”我细细端详她一会子，突然噗嗤一笑：“我晓得了，是姐夫疼爱你。看来姐姐是满意这桩婚事的。”书香被我一笑，本来她才新婚没多久，还脸皮薄着，脸上红得绯红。羞急之下，她一个劲的想挠我痒痒。最怕痒痒的我，格格笑着跑开。心里也想明白了，以后要嫁人也不能嫁个高门大户，即使贫穷也要相中个两情相乐的。
回到院子，听得刘妈在轻声问：“夫人，好些没？”我转到厨房门前，就看到母亲难受的在吐，脸上苍白。我一惊匆匆跑过去道：“母亲，怎么了？生病了也不同我们说，去看大夫没？”母亲接过刘妈端来的清水，抿了一口，轻轻簌簌口，吐出来，在用手帕轻拭唇角。她轻轻抹着心口，喘口气才道：“菊儿，母亲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着急的嚷道：“怎能没事，看你吐得一塌糊涂，脸色也不好。对了最近几天你一直都胃口不好。不行我要去给父亲说，让他去请大夫来为你诊治。”我边说边转身想去书房找父亲。
“阿菊，别去，母亲真没事，只是…….只是……”母亲说着声音低下去，苍白的脸色，浮现一片红晕。母亲本来相貌极美，现在柔柔弱弱带着丝娇弱，一丝羞怯，真真是我见尤怜。我微微愣了下，疑惑的看看母亲，看看刘妈。母亲只是低着头害羞，而刘妈捂着嘴吃吃的笑着道：“哎，我家小娘子还不通世事哦。”笑够了她才低声的道：”恭喜小姐，你就快做姐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