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血压不断的下降,心跳的速率迅速减缓,意识模糊,生命征兆十分微弱。”
“立即进行全身麻醉,手术刀,止血钳。”
手术台上的少年两眼都没有闭上,棕色的眼瞳完全失去了活力,只是一直一直的看着天花板,看着前方。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只在静静的等待身体的停竭,灵魂的消亡。吸氧机口罩里的雾气慢慢凝结成小水珠附在上面,医生与护士在紧张的抢救中。
“太惨了,一车子的人只剩他一个活着。”一个扎着马尾的护士小声的对着另一个短发的护士说。
“听说是车子翻下了山崖,还发生了爆炸,这样的严重的情况,这孩子居然还活着,真是奇迹。”
“还那么年轻,他家人就守在外面。虽然陈医生的医术高超,但伤到这程度,还真的很难去乐观。”
“看他的眼睛,连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止血钳,棉花,擦汗。”陈医生的指令简洁清晰有力,如这次般样站在死门关前和死神进行着激烈斗争的情况,他已经经历过不少了,但额头连连渗出的汗珠,仍然表明着台上的少年的情况,危险得让人无法平静去面对。
少年的伤痕遍布全身,到处都是焦黑的烧伤痕迹,肋骨断了不少,左肋有个十多厘米的裂口,伤及里面的内脏,体内的血还不能完全止住,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致命的伤口,让人对少年的存活几率全然不能抱有一丝的乐观态度。
好几个在手术室里的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感觉,现在只是在做例行公事,走走过场而已,结果是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难以发生什么改变。除非有奇迹,人们都是相信奇迹,并且都对奇迹存在期盼,但是多数人的行动却全然相反。
“病人的心跳已经十分的微弱。”站在心电显示器前的护士对陈医生说,显示器上中间的那条线,还剩偶尔的一下幅度很小的波动。
“起搏器。”
陈医生拿着起搏器,往少年的胸前按了一下,少年的双脚颤动了一下。只是显示器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情形上的改变。
“加大四十伏电压。”
少年的棕色眼眸依然一动不动。后面的护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陈医生的眉头皱了一下。手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颗粒,每一次的呼吸都要付上很大的力气。
默然无声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的是少年的双亲。他们两人是无宗教信仰人士,但此时此刻却都在不断的向自己心里的那个上帝祈祷着,希望他们的独生儿子能够挺过这一关,只要如此,无论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父母亲到了这个时候,眼泪已经不会盈出眼眶,哭啼的声音一丝没有发出,只有如冬天深夜的山岭里,什么都不存在,那种无的寂静。
“医生,情况仍是没有好转。”
“擦汗,再加二十伏的电压。”陈医生依旧用冷静的声音说着,但那股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却依然不断的在蚕食着他所剩余不多的精神能力。
少年布满血丝的眼球,仍旧是一动不动,年轻的身体的活力,被时间点着数,一分一秒的抽离掉。
发生事故的那辆车上其他的三十五名乘客,都早已经随风而去了,只剩下少年一人孤零零地承受着苦痛。
“活下去。”
忽然的有一个声音不知道传到少年的意识中。
“你听得到,活下去。”
少年模糊的意识告诉他,这声音似乎是来自认识的人,朦朦胧胧中,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只是在熙熙攘攘的吵闹着,只有这个声音十分清晰的传入到脑海。
“活下去?为什么我还要活下去,活着的意义我从哪里还能找到?”少年在意识中回着话,嘴角浅浅的翘起,少年自己觉得这只是幻觉,所有的对话,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语。明明都已经没有一个人继续活着的心志了,但意识却还是依旧的贪生怕死希望苟活下去,人类渺小得那样的可笑。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掉就好了吗?一切真相都不在乎了吗?”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真相?什么样的真相?”
“就因为你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真相,才要坚强的活下去,这样才能找到可以让自己瞑目的答案。”
少年回想了一下几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情,回忆片段断断续续的,如缺失了帧数了黑白老电影。而那电影,如梦一样的虚幻,少年甚至开始怀疑,现在也只是一场梦,一场绝不愿置信的噩梦,梦醒过来必然会发现冰凉的汗珠,满满的沾在胸前。
“死了就好了吧,死了就会醒过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连梦里都不曾放弃希望才能称得上是人。”
“我还能活下去吗?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也看不到,大概已经残缺不整了吧。”
“可以活下去,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活下去。”
“我感觉活着跟死了差不多,那就试着再活一段时间看怎么样。”
“哈哈,不着调的选择。”
“我是乐观派,活着就还能有希望,就算如死了一样活着。”
“不错,孩子,记着你说的话,继续活下去吧,以后你会找到它意义的所在。”
少年意识里的对话静了下来,他忽然觉得左边的耳朵有点疼痛。
“嗡——”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员都感觉到眼前一黑,就在一瞬间的事情,然后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没有把感觉说出来,认为自己只是在厚重压力的氛围下所产生的幻觉。
“陈医生,病人的心率跟血压都开始回升了~!!”
在那一刹那的幻觉之后迎来的却是梦幻般的逆转,少年的情况竟然突然的有了180度的转变。
陈医生放下手上拿着的两个心脏起搏器,拿起了手术刀和手术钳,继续开始处理少年的各个伤口。
“擦汗,棉花。”声音还是那样的淡定。
手术室上的灯熄灭了,陈医生从门里走了出来,只留着几个护士在里面紧张的做着护理工作。
少年的父亲母亲都站了起来,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陈医生。
“手术成功,孩子情况比预期要好,放心。”陈医生留下这简短的一句话,便走了过去,摘下了口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孩子的母亲在长椅上重重地坐了下去,眼泪开始不止的往下滑落,丈夫便在妻子的旁边,用双手紧紧地搂着她。
“太不可思议了,到现在我也还没反应过来。”马尾护士轻声的对短发护士说。
“现在病人还在里面做着护理工作,到送回病房,情况稳定了,你们就可以探望了。”一个随后走出手术室门的年轻的医生对孩子的父母亲说。
“谢谢,谢谢……”做父母的,到这个时候也只剩这一句语言了。
“哟,路哥和夫人,你们怎么在这里呢?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走廊一端,转过头对少年的双亲说。
男子带着一副茶色太阳镜,下巴是长了4天左右的胡须,浓密的头发看着有点不太干净。
“是华师傅啊,孩子出了点事情,所以我们就跑到医院来了,平常一年也难得跑一趟。”
“路尔出什么情况了吗?”
“没什么事了,都过去了,孩子现在很好,谢华师傅关心了。”
“哦,那就好,路尔这个聪明的孩子,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还真不好过。不过他是个天才,什么样的情况都会跨过去的。”男子摸出一根烟,咬在了嘴上,然后在身上找着打火机。
“华师傅又为什么到医院来呢,哪里见不舒服?”
“小事情,被虫子咬了一口,长了个大包。”
“护士小姐,请问有没有打火机?”男子转过头问一个年轻的护士。
“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在医院范围内的任何空间内作出吸烟的举动。”护士小姐没好气的回答,然后顺手从男子口中夺过香烟,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呀呀,被讨厌了,我长得这么帅也不能例外吗?”男子转过头对路尔的父亲说,“等过两天路尔的病好了,我再过来探望他啊,路尔可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不过烟瘾来了,得赶紧出去抽几口才行,回见啦。”
“先代孩子谢过你了,走好啊,华师傅。”
男子匆匆的走了出去。
路尔的父亲看着华一渡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下手术室,然后紧紧的握住了妻子的手。
几名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少年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
“先此声明,我对你这个行为,不存有任何支持的态度。”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尚余一点娇嫩的口音对着正在小卖部里买打火机的华一渡说。
“不是也不反对吗,哎呀,就别装得那么冷酷,年轻人缺什么也不能缺爱啊。”华一渡用一贯无赖的语气说着。
“我有什么意见才不重要,倒是组织那边,这次你得好好的解释一番了。”
“你就不能让我舒舒服服的吸一口烟吗?”
“不能。”女子手指轻挥一下,香烟从华一渡的口中脱出,直飞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放错分类了,我忘了那是不可回收的垃圾。”女子转身就走了。
华一渡又再摸出一支香烟咬在嘴里,望着天空。
“既然做了,就顺其自然吧。”
香烟燃出的袅袅升起的白烟。
在所有人都已离去的黑暗的手术室内,出现了两个人影。
“残余的波动幅度比起我们预期的要小,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一个男子的声音说。
“一瞬间的高度振幅,余留的波动却是这样的小,这里概有异常,我有点不安的感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
“不用想的太多,我们存在的世界,类似这样神奇不可预测的事情数不胜数,哪里能每样都烦恼得过来。什么情况都会发生的,这只是巧合罢了。”
“希望你是对的。”
“过几天等那孩子的身体情况好转了,我们再派遣人过来复查一遍就行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明天还要继续过去调查事故现场,要继续烦恼的事情还有很多。”
“也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一丝的痕迹,两人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