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进入路尔眼帘的是路尔从没能想到过的美丽清晨。
深绿的树藤跨过无数的大树,上面挂着一连串的露珠,映着阳光,眼睛外、身体周围,处处闪耀。没能看到任何一只小鸟的身影,却满耳是鸟啼唱晨,让人仿若见到林间的绿装精灵在树枝上穿梭嬉戏。
在这样的清晨里,只便是呼吸一口空气就会让人神清气爽上一整天。在城市里,张目只是满眼的灰墙楼宇,除非是立志要在大都会闯出一片天地的有志青年,要不凭谁也会在它前面丧失掉七分之二的生命力。
“蒙博士,你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然跟我们一同出去?”临别之际,华一渡打算邀蒙博士一同离开这神农架的密林深处。
“不必了,我还要在这里等两天后的纪子花的花开,这种花须得一纪时日,也就是十二年才开花一次。我在其它地方极少有发现过纪子花的生长。这次定必要待其花开,采集一些花瓣来研究一番。而且我还跟小苏约定好了,再几天她会来接我帮忙抬东西出去,现在跟你离开了,未免会白遭一顿狠骂。”
“是小苏的话,我也不敢多事邀你出去了。”
与蒙博士话别后,路尔便与华一渡钻进了密林间,今天注定又是艰辛劳累的一天。来到蒙博士林中小木屋的那个时候,两人相比起蒙博士这个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的邋遢老头是要整洁点。但是带着这种眼光去思考的话,当走出这片森林的时候,不难想象外面的人会怎样看待这两个从渺无人烟的大荒山跑出来的满身泥泞的怪人。
看着路尔的身影被树丛淹没,蒙博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青春年华与年少重叠在了一起,是个让人心酸的事情。”
师徒两人在离开森林的第三天,又回到了岳阳市。找到旅馆下榻后,路尔只身人走到了岳阳的大街上。这些日子都有华一渡相伴在旁,路尔觉得像这样一个人出来进行一些独自的呼吸是有相当的必要。虽然华一渡个性随和,相当讨人欢喜,但是适当的私人空间,对路尔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曾有过想要去观赏岳阳楼的冲动的那么一个瞬间,但路尔终究还是压制了这个想法。
想要坚持过岳阳而不观其楼一眼的理念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路尔并不知道路在哪里。虽然可以打个的士,然后直接让司机载去岳阳楼,但路尔觉得自己不想被当做外地人看待,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嫌麻烦。反正没有岳阳楼的十七年时间都安安然然的度过了,就算往后也没有岳阳楼走进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太多可惜的地方。
晚饭吃得太早,路尔只身走在岳阳的大街上时,才时值黄昏。夏季的黄昏时段来得比较晚,尽然天际已是没有了太阳的存在,但整个天空似乎不愿因太阳的离去而归于沉寂,依然骄傲地展露自己壮丽的身姿。
自从那个不眠之夜与蒙博士进行过交谈之后,路尔便一直心事重重。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大世界里面迷失了,其实自己一直都在迷失着,只是之前从没有发现这一点。
参加ESPL的资格认证考试,然后进入到ESPSA是否真的那般必要。人毕竟是为了未来而活着,自己的未来,是否只能与使徒关联到一起。自己是否应该抛下从前的一切,然后选择一条对自己而言更为适合的道路走下去。但刚想到这个念头,心中便有一股不舍感,要完全将过去放下,一时间似乎难以办到。
“您好,我想问一下,想要到岳阳楼去的话,应该要坐几线的公交车?”当路尔带着满满的思绪在岳阳街头跌宕的时候,有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地叫停了他的脚步。
一直以来,路尔走在街上都有被人叫停,然后被问东问西的情况。路尔也不知道这是为何,或者自己的样子长得似是百事通,又或者是长相比较善良,也就是容易欺负的那一种。起码的拉住这种人来问问题,浪费一点他的时间,不至于会被骂,甚至可以说,有这样一个人站在面前,不拉住他然后随便一下,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不好意思,我是刚到这里的,认不得路,帮……”路尔轻声的回答。
“路尔?”女子叫出了路尔的名字,路尔听着也觉得这声音挺熟悉的。仔细看了一下,叫住自己的女性,却是楼敏。
“敏姐?你怎么跑到岳阳这里来了?”
“你知道的,我是路痴,我迷路了。”楼敏吐着舌头说。
“你从重庆迷路来到了岳阳?这一路来你踢到过的石头,足够将整个长城细细的修缮一遍了。”
“我知道,这一路流浪的日子也挺不容易过的。”
“起码的就一个流浪者而言,敏姐你还算是相当整洁的。我可以毫不怀疑地说,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流浪者。”
“谢谢,虽然这已经是东南亚地区的共识,但还是感谢您的夸奖,你知道,做一个出色的流浪者,也很是讲究天分的。”
“说真的,敏姐你怎么跑到岳阳这里来了?”
“怎么你路尔能来岳阳我还就不能来了?”
“……”
“我到这里来散散心的,和男朋友分手了。”
“没听说过敏姐的男朋友。”
“不必要的人。”
“你不会因为失恋而打算要到岳阳楼制造血案,然后投湖了断吧?”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楼敏也相当配合路尔的回话,“怎样?你也没到过岳阳楼,陪敏姐去走走怎么样?”
虽然路尔觉得到湖边走一趟这个提议不错,但是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坚持自己最初做下的决定才合适,这样才显得比较有男人的尊严。但是再想一下,楼敏她的确是患有很严重的道路认知困难症,在学校里也得问几次路才能从医务室走到教学楼。刚开始路尔还以为这是因为她是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才会发生的状况而已。后来才慢慢的认识到,这是楼敏大脑里一个严重的生理缺陷。让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去找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陌生地方,单想想就十分的让人放心不下。
“我送你到岳阳楼那边去,但是我不打算进去,我在湖边走走就好。”
“你对岳阳楼过敏吗?”
路尔便不再解释,截停了一辆出租车,和楼敏一同往岳阳楼驶去。
的士司机是个年轻小伙,一边对着路尔两人数落欺负外来人士敲竹杠没良知的出租车司机的不正当行为,一边兜兜转转的绕着远路往岳阳楼走。路尔也看出了一些倪端,自身的常识告诉路尔,岳阳楼并没有那么远,但是路尔对这点倒也不敢肯定,毕竟自己人生地不熟,说出来也不大好意思,这就是路尔不喜欢被当做外地人的一个原因。
但楼敏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车窗外每一幅映入眼帘的景致,对此事没有丝毫的感觉。
虽然自己还只是个学生,而且车费的数字确实是高得离谱,但在付车钱的时候,路尔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钱包。他认为作为一个男人,有些立场是不容许因环境而后退的。虽然只有十七岁,但路尔的这点男性觉悟始终没肯退让。
这一下就让自己一年攒下来的零花钱掉了一个缺口。
在看着出租车司机用那副呲牙咧嘴令人不快的嘴脸对着自己笑的时候,路尔分明的听到了那家伙心里在取笑上当受骗的自己是个傻瓜。
路尔也用浅浅的笑容回应着司机,然后用异能术将车子的四个轮胎全部刺穿了一个个的小洞。这些空气从轮胎里泄漏出来的嘶嘶风声,在窗子里奸笑的司机是听不到的。
路尔看着的士远去,然后在三百米处停住。那年轻的出租车司机走了出来,对着四个没气的轮子懊恼,又是跺脚,又是扯头发。
这不是路尔用异能术玩的第一次恶作剧,但是每一次路尔都觉得挺有成就感,仿佛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存在的超越性。
“你真的不上去?”
“不了,我初中考试,没有默写出《岳阳楼记》,有阴影。”
“那我也不上去了,咱两到湖边走走。毕竟最让人舒心的,是那片湖,而不是范仲淹在北宋时期留下来的脚印。”
“哪有人到岳阳来却不上岳阳楼的。”
“岳阳楼不会陪我说话聊天啊,而且敏姐觉得你现在需要有个人陪着。”
“敏姐看出来了啊?”
“拜托,这大半年来,你有那天不到医务室来的,小哥你有没有心事我还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么?”
“这就夸张了。”
但路尔还是没有把心事给说出来。首先是这里面有太多不方便对楼敏说的地方,说了出来怕且楼敏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到时候又得现场表演一番,可是华一渡说过这是被严令禁止的。楼敏知道状况之后,只会落得被ESPSA的人清除部分记忆的后果。再来是路尔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烦心的感觉存在,却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要说出来也无从说起。
两人在湖边走着,闲扯了一晚,期间楼敏问起过几次,但路尔终是没有说出心底不舒服的地方。
“真的不说?”
“只能说是青春的躁动,说不明白。”
“怎么个就说不明白了?你当只有你一个人算是青春是吧,青春很了不起是吧,我也就走多了那么两年,还青春得很。”
“敏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觉得自己是非做不可的?”
“当然有。”
“那你会去做吗?”
“既然是非做不可的,当然会去做。”
“是这样呢。”
“不过有时候做的好,有时候做的不好。”
“为什么?”
“因为不是所有非做不可的事情,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而且,只有在眼前才有必须要自己去完成的事情,放在未来的话,是没有的。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许明天我们就死了,那样的话,所有必要的事情,也就不再必要了。”
“不太懂。”
“以后会懂的。”
路尔便低头思考了起来。他明白楼敏这番话的含义,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将它应用在自己的身上。不过也许就如楼敏所言,这些事情放在目前,都不是必须要自己去解决的。自己还会继续生活下去,在活到了要解决问题的那天,事情或者就会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了。
到了选择的时候,我们就会明白到,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只是有时候,我们是在做出了选择之后,才明白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