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临窗位置坐了一个人,这个人一下子将小杏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的头发斜斜如瀑,沿着肩膀倾泻下去,略有几根似是恋战不舍,依恋在他一身白衣之上。这个人绝代风华,光看背影,已令人臆想了无数次他的容颜。
黑衣少年带着小杏,在他面前从容落座。这人慢慢从桌子上起身,一边笑:“小乐,你终于来了。”
果然是一张倾国倾城面-眉目秀逸,气质清华,尤其是一双眸子,是碧蓝的宝石般颜色。
黑衣少年皱皱眉,从怀里掏出个锦匣来,放在桌面上。
白衣人拿起盒子,打开一看,惊喜道:“果然是这几颗。小乐,你果然厉害。”
这话立刻得到另一桌的注意。
“这几颗珠子,看来好像跟咱们的一样…?”
店堂外大雨忽然瓢泼而下,让人预料不及,也将几人的议论压了下去。
帘子撩开,进来了两名使女。这两人身姿窈窕,走起来轻悄无声。她们掀开了帘子,只为迎接一个人。
当这个人进来时,小杏纳闷,他这件宝蓝衫子是不是根本没换。这人看到小杏,眼中光芒一闪,瞬间看到了已经坐下来的小杏身边的两位。
他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真是巧。”
黑衣少年没有理他,却自顾自执起了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白衣青年将自己的酒杯,推倒黑衣少年面前。他屏息静静等待,仿佛那不是一个江边酒肆的浊酒,而是上好的佳酿。
黑衣少年没有理会他,径自饮完了一杯。白衣人的脸色已经变了。
正在此刻,蓝骞人已在右边靠窗位置远远地坐了下来,而店堂中央为首的苍髯老者却站起了身,他朝黑衣少年一拱手,却还没来得及说出他打了腹稿的话。
因为下一刻,白衣人懊恼地朝后一挥手。好似隔空借力一般,那老者被硬生生压着,坐了下来。
“不要啰嗦,少爷我这会儿懒怠听。”
那桌人立刻静了下来。
黑衣少年皱皱眉,为他满了一杯。他想了想,却又从左边衫子里,取出来一枚银钗,向那酒杯里一探,钗子尖利的尾部立刻变作了黑色。
白衣人将杯子拿过来,眼也不眨,一饮而尽,他淡淡道:“饮下这杯,我已经原谅你不告而别。好徒儿。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
黑衣少年皱皱眉道:“你今次来这里,无非要凑齐这批珠子,我已经还了给你。你不要再管我。”
中间那苍髯老者已经失色。
白衣人笑道:“小乐儿果然长大了!只是师父我一个人呆在临安,实在是寂寞得很哪。”他眼珠子一转,看向小杏,小杏脸立刻红了。
“我知道你有大事干。师父我缺一个丫头,不如――”
蓝骞人心中一紧,小杏的脸却更红了。
黑衣少年道:“你若知道她来历,只怕避之唯恐不及。”
白衣人带了一抹好奇,打量了小杏几眼,笑道:“无妨,你要送她到哪里?”
黑衣少年道:“淮河南岸,采石矶。李素。”
白衣人道:“她就是李幸?”没等少年答话,他转身向那苍髯老者道:“黄公公,交出那批珠子来。”
那苍髯老者叫道:“蓝公子!”他仍然没有起身,但身边的一个清秀小厮,却站了起来。
“涵风公子,自上次绍兴一别,今日得见,幸何如哉!”这声音柔和清脆,便如一二八好女。是以诸人脸上,未免带了一份诧异。
方才店堂里的店小二,他的诧异已经改作好奇。在他把一盆热乎乎的汤面再次放到了中间的桌子上时,他忽然感觉颈后一疼。转眼软倒在地上。
“黄公公,我不是来叙旧的。”白衣人嘴角上扬,只是这笑容已然没有温度。
“上次承蒙涵风公子臂助,我们才得不辱了官家的使命。这批货,也是广南西路的贡品。”
“拿来。”涵风公子伸出了手。
“你欺人太甚,让在下领教几手!”从黄公公的身后冲出一个身量中等,皮肤黝黑的青年。他上来就不客气,使的却是一把大环刀。
涵风公子没有起身,扬手一指,刀脱手而出,哐啷掉在了地上。青年却傻在了那里。
他忽然呜呜哭道:“我这次辛辛苦苦走了三个月,只差三天的路程!”他冲了出去。
黑衣少年道:“留下明珠。”
他忽然忘记了哭,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在我这里?”
涵风公子忽然笑道:“自然你装得太不像了。”
这人犹犹豫豫地,看到了右窗之侧蓝骞人向他招手。当他再看到黄公公的眼神时,好不犹豫,跑了过去。
“小乐,这人是谁?”
“临安城内丝绸商人蓝大官人的儿子。”
“怪道,师父甚是喜欢他身上那种料子。”
小杏忽然觉得这料子,如果配上涵风的容貌,才算是登对。蓝骞人的冰冷面容,终于忍不住有了一丝裂缝。
“涵风公子,在下愿意亲自过府拜望。只是,无论如何,请给在下一个面子,放了他们一马。”他这时已经完全放弃捉回小杏的打算,反而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明珠十斛,难买冰蓝丝缎一匹,这是临安的市价,而他蓝骞人就是改不了这显摆的脾气。
“涵风居无定所,何况我根本算不得认识你。”“你”字一落,他已经一掌隔空劈出,气流涌动之处,蓝骞人周身,已笼罩在他掌力之下。
正在这时,一人破窗而来,于千钧一发之机,带走了一个人,小杏。
这人带了小杏,并没夺门而去,而是从穿堂一闪而没,冲进了后院。
小杏识得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正是林枫。他带她急急奔向后院,却不知什么打算。
小杏的直觉是,自己很难逃得掉。但她还是很感动,毕竟面临几个身手不俗的高手,他居然肯冒着大雨赶过来,带了自己走。
果然二人穿了后院出去,就看到黑衣少年闲闲等待在那里,他甚至还撑了一柄竹伞。饶是如此,大风裹了暴雨,仍然有一些淋湿了他的衣服,头发。一缕湿发斜斜搭在小麦肤色的脖颈上。
林枫看他似是无意一站,却封杀了自己所有可能的出口。当下停住在后院的廊下,双方对峙,谁也不肯退让。
小杏忽然道:“林公子,小杏愿意随他去。”
林枫叹息一声,点点头,竟然转身而去。他留下了一句话道:“替我问候李素好。”
李素是谁?那少年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走进了雨里,走到了伞下。两个人又回到了店堂里,发现正襟危坐的只有一个涵风公子,方才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他此刻正襟危坐,方才桌子上他自己的刀,现在架在自己脖颈上。
“乐暖,拿走这盒明珠。”说话的人是个黑衫老者,身材高伟,面容和善,仙风道骨地坐在方才黑衣少年那个位置。
“盒子留下来。”乐暖手一僵。
“拿来,放涵风公子的人头。”
乐暖肩膀一紧,眉毛一皱,他背对着老人,看到的只有小杏。
下一刻,他悄悄捏碎了一个手中的蜡丸。无色无香。很多人立刻倒了下去。包括他和涵风公子。那老人“噫”了一声,也软倒在椅子上。
“小丫头,过来,我左手这里。”小杏过来,手臂拿出绑了个小小的革囊,取出来一个青色玉瓶,倒出来两枚药丸。黑糊糊奇臭无比。
很快两个人活动活动手脚,站了起来。那老人恨恨道:“乐暖,你竟然违背师命?”
涵风公子拍拍衣衫站了起来:“很明显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要把帐只算到小乐身上。”
两个人拿了明珠,带了小杏,出门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