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一张画板,一种信念,几句忠告,严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他只明白因麻痹的双脚无法前行而环顾四周时,自己已到了从未见过的地方。
一连数日,穿过密林越过高山,他终于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那是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一种看到人的喜悦。
眼前开始不自觉的模糊,连日的奔波,加之超越年龄承受范围内的压力,在这双重压迫下,严情腿脚发软,目光一黑便瘫倒在了小镇的大街上。
再次睁开双眼是被钻心的头痛疼醒的,严情刚揉着脑袋想要站起,便又重重的摔倒在原地。
“那孩子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严情借着慢慢清醒的神志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旁边一位和他母亲差不多大的中年妇女正一脸惊喜的打量着他。
“哦,都三天了,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华大夫不是说了吗,他是积劳成疾,休息几天就好了。唉,这么小年纪,难为他了。”靠前赶马车的汉子回头说道。
目光游移,严情才发现不止这一辆马车,旁边还有好几辆马车,而马车前后也多是奔走簇拥的人群,大多携妻带子背着粮食,而神情也都是愁容满面,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逃难过来的一般。
“这是…”
“还记得吗?三天前,你倒在大街上。那时,我们便准备逃难,看你的装束还背着画板,就猜想你大概是哪家的公子,被送去学习画术,谁料现如今天下劫难四起,便又逃难回来了。”那中年妇女似乎患有所有同龄妇女的通病——话多。由不得严情多插一句,她便几十句的还回来,搞的严情也不好多问什么,便只能听她诉说。
“唉,要说你们父母也不知怎么想的,靠画画修仙,且不说行不行的通,你们小小年纪便被送走,怎么忍心呢?若我有你这么个儿子,才舍不得让他遭这份罪呢。”
听到她后两句话,严情不由的想起母亲,对那中年妇女的厌烦也没有之前那么深了,便柔声问道:“这次逃难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玄画宗和古刹轩的画师要打起来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波及到我们镇呢!”那中年妇女心有余悸道:“如今画风肆起,那些有本事的画师们根本不拿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当回事,只为了他们画术精进,早日成仙。”
严情努力的坐直身子,看到父亲交给他的画板就在旁边,便惊喜万分的收入怀中。“我不算是画师,只是替家父送东西罢了。”
“哦,送什么东西,这画板?”那中年妇女似乎对严情的话很感兴趣,便继续追问道:“你父亲是画师吗?哪里的画师?哪个画派的?认不认识玄画宗或者古刹轩的画师们……”
直至此时,严情才后悔自己多了一句嘴,竟换来了无数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那前面赶车的汉子司空见惯的插了一句:“人家小孩子刚刚起来,你那儿那么多话呢?让他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中年妇女厌恶的瞪了一眼赶车汉子,游移的目光里仍是藏不住的好奇,当看到严情残缺的手指时,刚要忍不住问出口,又似乎忌惮那汉子,便喃喃道:“难怪要逃回来,手指都被砍掉了,唉,造孽啊造孽。”
难得不再被逼问,严情也不多解释,苦笑着翻身躺下,渐渐平复脑袋的疼痛。
谁料,那马车突然停下了,由于惯性,严情疼痛的脑袋毫不留情的撞在了车栏上。委屈的爬起身子,才发现那赶车汉子也是一脸疑惑的向前张望,原来是前面的人不走了。
“当家的,怎么了?”中年妇女的声音很低,似乎生怕惹恼了什么人。
此时已到黄昏,西边的云彩将阳光分的很散,借着树林间吹动的秋风,严情看到一脸惊愕的赶车汉子缓缓的回过头,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的擦了一下脸上因恐惧而流出的冷汗,他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估…估计……出事了…”
他话音刚落,那中年妇女都没来得及发问,前方便传来了惊恐的呼喊声:“快往回走!玄画宗的画师们杀过来了!”
刹那间,人群大乱,那赶车汉子想要将马车往回赶,可回路早就被其他逃难的人群所阻断,处境不容乐观。而其他人也不好过,小孩女人的哭喊声、受惊马匹的嘶叫声、进退两难的谩骂声,场面极为混乱。
饶是那赶车汉子反应奇快,见此处境,一只手一把拉起那惊恐的中年妇女,另一只手将严情拉住,丢掉马车和行李,拼命的向路边的密林跑去。但,四下惊逃的人太多了,没跑几步,严情便与他们冲散。
要说那严情也才刚刚清醒,脑袋还是止不住的疼痛,他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当下也没了主意,便跟着其他人四处乱窜,只是手里还死死地抱着父亲委托给他的画板。
“都不要吵了!”突然一声怒吼盖过了慌乱的嘈杂声,奔逃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严情边揉着被震疼的耳朵,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只见先前严情他们逃难的路上出现了一群画师,说他们是画师是因为都身背画板,等他们走近了,严情才看清,这些画师大约三四十人,均身着同样的服饰,只是颜色不同,分为:赤、橙、黄、绿、青,五种颜色,其中以赤色服饰的画师居多,而为首的却是其中唯一穿青色服饰的一个粗短汉子。
“这是我们‘玄画宗’与‘古刹轩’之间的私事,与其他人无关!”穿青色服饰的汉子大声的说着,目光不屑的环视一周,冲周边吓的不知所措百姓继续道:“你们只要乖乖爬在一边就行,若胡乱走动导致死伤,我们可不管!”
听他如此,那些惊慌的百姓便稍稍安心,沉默不语的趴在一边。倒是严情心中猛然想起几天前源神的话,心中暗道:“他说过,只要见到他,接下来就会发生劫难,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的!”
没来得及细想,那青衣汉子便冲着严情所在的方向冷哼一声,继续道:“你们古刹轩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借着逃难的百姓当掩护,真当我们玄画宗看不出来吗?”
或许出于不满,他的声音高的离谱,锐利的目光扫过严情,当下把他吓的不知所措。“莫不是我背着画板,他们错以为我就是古刹轩的画师?”念及如此,严情更是瑟瑟发抖。
身旁的树枝动了动,另一个声音清楚的传入耳中“‘躲’?笑话,我们为什么要躲呢?”在严情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与他相隔不到咫尺的一名儒雅的中年人站直了身子。
明明只是一个人,他却说“我们”,一时让严情摸不着头脑。目光后移,看看周边吓的大气也不敢出的百姓,似乎没有谁是和他一伙的。
“朱之江,果然是你在搞鬼!”另一边的青衣汉子一见到那中年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问道:“我们玄画宗的弟子是不是被你封入了画中?那画现在在何处?”
被他称为“朱之江”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对方剑拔弩张的气势,依旧儒雅的回答道:“三天前,打扰我吃饭的小鬼果然就是玄画宗的弟子啊?难怪你们这两天放话要与我们古刹轩讨个说法,就为了这件事?呵呵,不愧为新起画派,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少说废话,那画现在在哪儿?”青衣汉子怒火中烧,向左右使了个颜色,片刻间,其他玄画宗弟子便围成一个圈,把那朱之江围在中间,由于距离朱之江过近,这个圈儿连严情也围住了,其他圈外的百姓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而那严情自打生出来也没见过这等场面,瞬间吓的一动不动趴在原地。倒是那朱之江侧目看向了他,略带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小兄弟,牵连你了。”话毕,便又看向那青衣汉子,幽幽道:“到底是玄画宗啊,人多势众,想要仗势欺人吗?”
“成王败寇,少说废话!”青衣汉子也不多看严情一眼,目光死死的盯着朱之江,又问了一遍画的下落。
“冯如乐,你们玄画宗,也就这点出息了,但是要比仗势欺人,我们古刹轩可不会输!”话音刚落,朱之江左手一抖,甩出一纸长卷,紧接着右手便从袖间掏出画笔,舌头舔过笔尖,双手撑开画卷,在那画打开的同时,蘸着他口水的一道轨迹便出现在画纸上。直到这时,朱之江才又笑眯眯的环视四周,左手举着画卷,右手把玩着毛笔。
一连串动作在玄画宗众人眼前一气呵成,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根本无法阻止。连离他最近的严情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便已结束。
“人神出画!”朱之江突然大喝道,所有人只听见他最后一个“画”字刚说完,周围竟凭空出现了几百个背着画板的画师。
形式一下子扭转了,被包围的反倒成了玄画宗众人,朱之江脸上还是跌打不破的微笑,冲着人群中的青衣汉子问道:“冯如乐,冯师兄,怎么?没话说了?”
冯如乐冷哼一声,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成王败寇,赢了再说。”
其他百姓也都暗暗叫苦,他们哪里见过画师之间的战争,纷纷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牵连自己。而在双方中间的严情渐渐的缓过神,盯着冯如乐不语,倒是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重复:“这件事,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