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陶升饿得快疯了,几次三番地想点击按钮,但都忍住了,他不想这么异时空之旅如此窝窝囊囊地结束。
周围全是荒野,陶升总算见识到了千里无鸡鸣的凄苦了,昨晚小月说了,整个中国的人口还没有北京市多,那是啥概念啊?到处都是草和树,除了草和树,还是草和树,陶升只得本能地朝道路上靠,虽然他很难把一条坑洼土质的路和自己时代的路联系在一起。
这环境,比江都市船厂旧居住区都恶劣多了。
终于,陶升看到了岔路口有一拨人,围成一圈坐在地上。陶升喜悦了,几乎都要哽咽了,他急忙往这拨人前面靠,但直到他走到面前,这拨人还在原地坐着,有的人在忙着,有的人静静呆着,没人注意到陶升。
待到陶升走进一看,差点没吓死,这群人在吃东西,在吃什么呢?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孩,像大学生物楼里的人体塑料标本一样,横在这拨人的中间,内脏和手脚都被刮割殆尽了,但血泊里的头颅还在,两只眼睛瞪得极大,望着这个世界的天空。
陶升恶心地想吐,他急急地离开了,虽然肚子很饿,但还是奔跑着,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里,看到了第一批自己的同类,居然是这副模样!但沿着大路奔跑时,陶升发现了,路边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到处都是,有的大腿被割得只剩下一根胫骨,有的则只剩下一颗脑袋,有的肚子洞开,内脏肠子洒得到处都是,竖着肮脏杂毛的野狗穿梭其间,铅灰色的低沉天空下,血腥的味道冲天而起,弥漫其间。
这哪里是人世,陶升怀疑自己来到了地狱。
他喘着粗气,坐在了路边,打开pad,在资料库里检索“三国”的条目,里面赫然出现了“三国,是人相食的凄惨时代,尤其以关中和南阳为最,关中三辅百姓因为董卓部众的争乱,短短两年百姓就相食殆尽,而南阳本有百万户口,与汝南、颍川并称中原三都,后来在袁术的暴虐统治下,很快人人易子而食,死亡星散……”
原来演义里,所谓英雄慷慨风气云涌,只是这个时代的一面,它的另外一面,就死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死亡、流离。
卢小月给自己设定的最低难度,叫平民难度,但可能不可能,身为平民安安稳稳地在这个时代活三十年,其实是难度最高的事情?
不过陶升现在没心情想那么多,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便将pad塞入了口袋,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条河流,俯下身子,用双手舀起了清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胡喝一顿后,陶升抬起头,突然发现一具浮尸飘到了自己的面前,皮肤已经泡成了灰褐色,肚子涨得和大气球般……
想起刚才就在这条河里喝过水,陶升趴在草丛里,连鼻子都用来呕吐了。
“小子,你在这里干什么,是斥候吗?”
吐着吐着,陶升觉得背后被一片影子笼罩了,然后一把尖刀横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心里一凛,慢慢地将手举了起来。
“哎,小子,你这是什么打扮?你是鲜卑人还是丁零人?”背后那人发出了奇怪的询问。
“别误会,我只是名江都的学生。”陶升浑身发抖。
“江都,好像在徐州广陵呢,你怎么会出现在魏郡地界,转过身来。”
陶升转过身来,发现这是个瘦高用黄色头巾抹着前额的人,那人见陶升没啥武器,便将刀放了下来,然后突然又举了起来,对着陶升的鼻尖,陶升立刻凝固了。
那人哈哈笑了,头一转,往后面唿哨了下,草丛里突然站起了许多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但统一的,是没一个胖的,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棍子,有耙子,有耒耜,都也有个统一的,都用黄巾裹头抹额。
“于毒,你抓得这小子挺肥的,这世道还能养这么肥,吃了不少肉吧。”
“对,大家把他宰掉,好几天没沾荤腥了。”
“别着,这小子白白胖胖,还蛮好看的,留下耍耍呗!”
“你个臭婆娘,再乱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别吵了,赶紧生火吧,老子都要饿死了。”
一片七嘴八舌中,陶升的大脑一片空白,死死看着那个叫于毒对着自己的刀刃,他想来掏出pad向卢小月的机构呼救,但他很担心,在他完成这个高难度系数前,于毒的刀会飞快地插入自己的鼻孔,然后自己这一百二十斤,会被火烧烹调,撕扯分裂,都会进入这帮黄巾贼的粗糙的胃里,最后无声无息地消解为自然界的肥料。
所幸的是,于毒笑了笑,把刀收回了自己的刀鞘,然后举起双手,对后面的那一帮喽啰高喊到:“马上咱们要去邺城做大事,这江都的小子服装外貌奇异,说不定是来自海外仙山的祥瑞,这是吉兆,这小子不可以杀。只要咱们大事成了,邺城里的吃的喝的玩的,全是大伙的!”
这档子,传来一声怒吼,“于毒,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陶升和于毒望去,一箭地之外,数百黄巾贼簇拥着一抬肩辇而来,上面坐个十岁上下的娃娃,鼻涕横流,面色潮红。肩辇前,两名首领模样的汉子,各骑一匹马,陶升一看这两名汉子模样,哇塞实在太行为艺术了。一人是个光头,山羊胡子,但只留了左边半边,右边嘴唇刮得干干净净;一人头上有胄,胄上耸着两个高高的牛角,那两人怒气冲天,指着于毒:“我太平道自有大贤良师指引,何用什么江都的妖人?何况冀州一方的渠帅之位,所有道徒皆知应属马元义大哥遗腹子继道所有,你胆敢借着此人妖言惑众,还不速杀此人,以正视听!”
随后,那半边胡子的,用尖利的嗓子对众人高叫:“十年前,大方马元义自荆、扬云集数万道徒,准备一举下洛阳、邺城,造就黄天盛世,谁想被济南贼子唐周出卖,壮志未酬身先死,今天马大哥的儿子就在这里,哪个敢说三道四的,难倒忘了马大哥的恩德嘛?那先问问我左髭丈八的长刀同意不同意。”
牛角盔的接着也喊道:“长安那里也来人了,带的是李车骑对咱们冀州的安排。”
这时,半边胡子和牛角盔的队伍里,一个文官打扮的走了出来,向众人挥手致意,“大伙儿好,大伙儿好,我是长安车骑将军李傕的属官,我叫壶寿,李将军派我来担任冀州牧,我个人现在这里表个态,无条件地支持马继道,也就是故去大方马元义的儿子,当你们冀州太平道徒的渠帅。”
现在,陶升总算有些明白了,事情的流程大概是这样的:大概十年前,一个叫马元义的黄巾渠帅,组织起好几万荆州和扬州的太平道徒,跑到大贤良师张角的家乡冀州,串通了邺城与洛阳的部分宦官和官员,准备起事,但被弟子唐周出卖,马元义被捕杀,现在冀州这一方的黄巾贼,是群龙无首,半边胡子外号“左髭丈八”的,和牛角盔外号“青牛角”的,拥戴马元义的遗腹子,也就是肩辇上的那个小屁孩,叫马继道的继承冀州方渠帅的位子;但很明显也有部分道徒,聚集在崛起的新星于毒身边,也觊觎渠帅的位子;两派看来一直纷争不断,以至于连长安那边叫什么李傕的,都空降个冀州牧叫壶寿的来,解决两派的矛盾。
那么,我岂不是也卷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