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废弃的旧工厂,这里的房子又老又黑,就像迟暮之年的老人干瘪毫无生气,又像荒凉的旷野或者支离破碎的废墟。一条起伏不平的石板小路直通高处的苍凉黑屋,这些屋的墙内外大多阴暗潮湿,墙角都长满深清色的青苔,到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酸味儿。
工厂最里面依然有着工厂繁荣期的痕迹,这里建着红砖宿舍,宿舍的旁边是工人用来休憩的小公园。一株绿中带灰的香樟树,枝叶一直伸展到屋顶的烟囱;深绿的爬山虎爬满短墙,在杂草丛生的短墙上彰显顽强的生命力。弯曲的葡萄架下横着孤独的长椅和寂寞的秋千。长椅的木板被虫蛀过,加上风霜雪雨的侵蚀,已经形成了无数奇形怪状,极不规则的洞眼;秋千的拱顶锈迹斑斑,银色的油漆已经剥落、发黑。它们渴望被世人接纳、安抚。可是似乎显有人亲近它。
这里曾经是东州城西颇为得意的洗煤厂,因为管理者过于贪婪,疏于管理,蹲了十几年班房。后来煤炭产业一度低迷,导致洗煤厂直接破产,这个工厂就闲置下来,近年正在洽谈拆迁置房的事。
最高处的黑屋是这里最大的工房,纯水泥制造,坚固得很,房子里面横着几根巨大的梁木,有些木条已经腐烂变形。玻璃横七竖八地碎在窗框下,空气和光线就从窗框、门缝中射入。整个房子潮湿得像洞穴一样。
堆着大量铁桶和木板的一角里,从头到脚捆着一个衣着艳丽,卷发披肩却狼狈不堪的女人,她被装在一个无盖的铁桶里。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一阵又一阵的饥饿感席卷而来。她也记不清她被绑在这里几天了。这里是哪里呢?她不能确定,只记得那天从小区逃脱后,她和黄医生带着两个保镖和被绑的欧阳博士往城西方向逃去。他们没有走高速,而是直接走公路往丽江方向开。出了城,她丢下了两个保镖,只带着黄医生和欧阳博士上了公路。她已经想好,到了丽江,再乘飞机到台湾,到了台湾,她的心脏甚至生命就算是保住了。她甚至有点后悔当时如果听取欧阳博士的建议,也不至于会落得个逃亡的下场。
一天后,他们发现到处路口都设了关卡,警察连夜贴出多张邹文迪的通缉令。他们顿时感到逃亡无望。
“完了完了,这次真是死定了。”邹文迪调转车头往回开,又茫然地喃喃道。
“都是因为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想出移植活人的心脏,现在我们死定了吧!”惊惶与愤怒交织的黄医生与她发生了冲突。
“什么叫因为我?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哪知道你马上就去做了一套资料。真是要钱不要命!”邹文迪又悔又怒。恨不能把时间倒退。
车里充溢着紧张、慌乱、绝望的情绪。
“一个克隆人而已,如果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就算是移植了她的器官,法院也没法定罪。”黄医生沉吟片刻咬着牙根狠狠地说。
邹文迪猛然停下车,惊疑地把目光转向黄医生。躺在后座上被捆绑的欧阳博士听见此话心中一紧。
“好!你尽管说来听听。”邹文迪此时也顾虑不多,是个坑她就跳。
“其实移植克隆人的器官是没办法给你定罪的,我们根本没必要逃。”黄医生不紧不慢地说。“现在在法律上对克隆人是没有定义的,她就像是一头牲口、一条鱼、一只鸡。你只要证明她是一个克隆人,制造她的目的就是要她的器官,法院在定罪的时候也会避重就轻,顶多判个伤人未遂。”
狡猾的黄医生,想让邹文迪扛下所有罪名。
“克隆人?”邹文迪把希望投向可怜的欧阳博士。“欧阳,你愿不愿意帮我?”
欧阳石修暗笑黄医生的狡猾,提醒邹文迪道:“尽管克隆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是一个人。如果狄知音把以前你们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告诉警察,你觉得自己有可能置身事外吗?再说黄医生,你私自做一套假病历,光凭这一点,就能使你永远失去做医生的机会。”
黄医生听罢脸色突变。
邹文迪突然感到胸口阵阵绞痛,依经验她的心脏病犯了。
她喘着粗气马上从内衣口袋里拿出药片,一口吞下。正准备盖上药瓶时她用余光瞟到黄医生居然对她下手了。
再醒来她就在这个破碎的厂房。铁桶里高密度的化学气味充斥在她周围。极高的拱顶上面吊着工人做工用来辅助的麻绳,像极了阴森的地狱。她惊惶不安地想:黄医生究竟想干什么?
“救命啊!”清醒后她试图大喊两声,可胶带缠住她的嘴,她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
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从西至东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完全没了声音。
这个人是谁?是黄医生还是路人甲?
自己将他无辜拖下水,他如此怨恨我,会不会杀了我?还是想邀功领赏?为什么这么多天毫无动静?我跟他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出事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欧阳哪儿去了?还有没有被绑在车上?还是被丢弃在某个荒山野岭?她突然可怜起欧阳石修来,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事情何至如此?而后又恨起他来,二十年前要不是因为他,她何至失去自己的亲骨肉,要不是因为他制造出一个克隆人,她何至去想更换器官的事?
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就算死也要让自己死得痛快一点,可别没人理我啊!
她惊恐地用力大叫:“呜——呜——”这一叫,她又清醒了些,既然这些人根本靠不住,自己何不能想办法逃走呢?什么都别管了,逃命要紧!
她开始试图坐起来,可腹中早已饥肠辘辘,根本没有力气。胃里的酸气开始往外翻。她根本无暇顾它,靠着铁桶壁努力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被死死地困在一人高的铁桶堆里根本无法动弹。
她绝望得想哭,一时间她似乎也体会到狄知音的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