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偌大的病房外,是凌乱的脚步和刻意放轻的谈话声。
欧阳黎明也记不清这是他认识狄知音后第几次来医院了,虽然他从前在医院工作,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不安和恐惧过。
狄知音的情况有些不妙,突然无缘由地晕倒在地,又发起了高烧,吊了几个小时的吊瓶现在还昏迷不醒。欧阳黎明让她做了全身CT,以他的经验,她的身体应该是出了什么状况。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的身上还是湿哒哒的,窗外的冷风吹进来,他的浑身都瑟瑟发抖。狄知音的衣服是护士小姐帮忙换上的,他想回去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又不放心把狄知音一个人留在这里。旷子歌自从被邹文迪囚禁时拿走手机后又一直没有联系方式,如果他还不到,自己恐怕也要一齐躺医院的病床上了。正想着。他打了个喷嚏。
“先生,您回去换身衣服吧,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先帮您照顾病人?”一位美丽的护士小姐进来给狄知音换药的时候对他说。
欧阳黎明一愣,旋即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在这种时候他谁也不敢相信了,似乎每个人都带着目的,从他嘴边抢食似的。
“您的衣服都湿透了,这样的话会容易感冒的。”护士小姐温柔的声音如春日的阳光。
“你对其他病人也这么关心吗?就我在医院工作十年的经验而言,医生和患者还不至于关切到这种程度吧。”欧阳黎明烦躁不已。要是以往,他一定感恩万分,人与人的相互关心体现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事到如今,他得时刻保持警惕、提防。
护士小姐并不生气,她微微一笑,只当是患者家属的一顿牢骚话。
她收起空吊瓶,然后道:“她是您的女朋友吧。”
“是。”欧阳黎明眼神空洞地说道。
“您女朋友真漂亮,只是,她小时候一定有过不堪回首的经历吧。”护士小姐不经意地说道。
“怎么说?”欧阳黎明的心倏地一紧。
“我刚刚听主治医生说,她的大脑里有一块暗区,似乎被人为地植入过什么东西。我也是听说而已,您可千万别担心,一切都还没有下定论。”
护士小姐微微一笑,拿起空吊瓶款款走出病房,
欧阳黎明的大脑一片空白,暂时停止思想。一个接一个地打击和疑问窒息得无法令人呼吸。
“欧阳,我妹妹怎么样了?”旷子歌匆匆走进病房。
欧阳黎明机械地转头看着他,旷子歌还是从头湿到脚一副狼狈模样。真是个木鱼疙瘩!
“你怎么不去洗洗换身衣服?”欧阳黎明责备的口吻。
“我这不是担心她吗?想看看她才——”旷子歌急忙解释道。
“还怕我拐走她?真是的!要时候都生病了看谁照顾谁?”欧阳黎明懊恼地道,“你先给我好好在这里看着,我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说着拖着沉重地步伐就要往外走。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他马上抓住门框才勉强站直起来。
“怎么了,欧阳?”旷子歌见此情形吓了一跳,忙奔过来扶住他。
“没事,”他努力睁了几下眼睛,摆手道:“贫血外加小感冒。”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刚才的一幕就像是做梦,一点都不真实。欧阳黎明已经无暇管其它,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洗掉这一身的晦气。
洗完澡后神清气爽,他下楼准备打车去医院。站台上站着一对“情侣”,两个男人耳嘶目染地纠緾在一起,身体的亲密接触程度令人耳红心跳。
只听一个男人娇嗔着说道:“哎哟,你昨儿晚上带我去的那地方吓死人了,晚上闹鬼的。”
“闹什么鬼?你可别吓说。”另一个男人故作惊讶地说。
“还说不闹鬼,城西那个厂房已经几年没住人了,突然半夜冒出几个人来,你说不是鬼是什么?”娇嗔男嘟着嘴撒起娇来。
“嘘——听说日本鬼子曾经在那里进行过大屠杀,所以一到晚上那里就闹鬼。”男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你真坏呀,知道这么诡异还带我去那里,我不理你了。”说完,娇嗔男转身就向街心跑去,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也朝街心方向跑去。
欧阳黎明不由得一笑,他对这个倒不是很介意,他曾经研究过这种人的性取向是基因突变的结果,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医院里,旷子歌寸步不离地守在妹妹身边,眼神深情地望着她,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这样看着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挖掘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痛是那么的真挚。
知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一根细小的针管插在她柔软白皙的手臂上,吊瓶里静静地滴着透明的液体。她身上的烧一直反复着,脸上和嘴唇上的颜色已经逐渐红润。她已经昏迷了五个多小时了,医生说如果还不退烧的话恐怕会把大脑烧坏。旷子歌是又心急又心痛,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祈祷老天爷发发慈悲救救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一只手摸着妹妹时而冰冷时而滚烫的额头,一只手握住插着针的右手掌,痛心地喃喃地道:“知音,你不要吓哥哥,你要快点醒来好不好?哥在等你醒来就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永远离开这里。你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曾经邹文迪那么待你你都挺过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知音,你知道吗?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还记得我父亲第一次把你领回家,那年我8岁你才5岁,你穿一件粉红色的碎花裙,剪着一个可爱的妹妹头,当我听到父亲说以后你都会住在我们家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有妹妹了,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我就发誓一定会对你好,让你弥补没有父母的缺失。直到一个和我很好的哥们说喜欢你,我才突然觉察到你就是我的全部,我不允许任何人跟我分享你的一切。
可是,知音,当我发现你竟然倾心于欧阳黎明那个小子,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哥知道哥配不上你,没有能力让你过更好的生活,哥也希望你能幸福。
所以知音,你要快快醒来啊,你不要再睡下去了,我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你了。”旷子歌说着说着,嘤嘤不能成语。
忽然他感到握着的右手掌微微一动,不禁又惊又喜。
狄知音缓缓地睁开疲倦的双眼,见哥哥坐在自己身边,向四处张望着,室内并无他人,一种失落一闪而过。
“哥,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旷子歌窘迫地道:“是,我在向老天爷祈祷让你早些醒来。”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梦到爸爸骑自行车送我上学,妈妈为我煮早餐。我们一家人一起去野外郊游,突然一辆好大的车向我们撞过来,我被一股力量推捯在一边,然后看见父母身上出了好多好多血。”狄知音盯着天花板恐惧不安地说:“我还梦见自己上了大学,有一个帅气的学长,我十分钦慕他的诗歌,我们一起在花前月下吟诗,亲吻。后来他去了国外,我当了一名空姐,在台北机场的咖啡厅里遇到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说着说着,她陷入沉思。
这些梦境像是昨天发生在她身上似的,可是这些经历她都不曾有过,里面的那些人她也从未见过,何来这么完整真实连贯的梦境?
旷子歌无以为意地看着妹妹,说道:“你醒了,我给你叫医生。”说完,按一下床头上的按扭。
很快有护士走过来,见狄知音醒了,笑着问道:“你醒了,你男朋友呢?刚刚我让他去换衣服,他不放心你,说什么都不肯,他对你真好。”
狄知音听了看了哥哥一眼旋即脸红了。
“护士,我妹妹醒了,要不然叫医生来看一下。”旷子歌尴尬地插上一句话。
“好,我这就去叫。”说完,护士宛尔一笑。
在等待医生的过程中,旷子歌望着眉目含春的狄知音,心里很不是滋味,连想带她私逃的勇气也没有了。
而狄知音则沉醉在护士的话语中,嘴角微微上扬。
这时,欧阳黎明闯了进来。为何要用“闯”这个词,好像是完全在预料之外地突然闯进他们的世界。
“欧阳。”狄知音既惊且喜地叫道。
欧阳黎明发现狄知音醒了,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你醒了。”
狄知音抿着嘴唇轻轻地点点头。
“子歌,你回去洗洗吧,我来照顾她。”欧阳黎明对站在旁边冷眼看他的旷子歌说道。
旷子歌动了下眼珠,垂下眼帘低头走出病房。
“感觉怎么样?”欧阳黎明微笑着问她。
狄知音含羞地点点头。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欧阳黎明温柔的声音带着磁性,甚是吸引人。
“可以吃吗?”狄知音眯着双眼娇声问。
“可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欧阳黎明故意大声说。
“刚刚我为什么会晕倒。”狄知音担心地问道。
欧阳黎明回忆起狄知音晕倒的过程,解释道:“有时候人的精神如果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就很容易昏厥。”
“你说的是真的吗?”狄知音半信半疑地问道。
欧阳黎明咧开嘴笑着点点头。
其实他是有顾虑的,狄知音的身体状况可能并没有他说的这么乐观。尤其听了护士小姐之言,觉得可能还是她大脑里植入过的东西在做怪,一切还是等CT结果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