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死不了就得好好活着。
白杨在林子里找了个树洞,里面铺着厚厚的草,看样子是松鼠废弃的窝儿,在草的下边还藏着很多颗粒饱满的松子和麦穗。
她走了很远才找到一棵大桦树,扒下一块大的桦树皮给树洞做了个门,还用韧性很好的茅草当线,缝了个用来融化雪水的大碗。虽然形状可怖,但聊胜于无。
巫婆已经好多天没出现了,这让她的精神和肉体都放松下来。起码能睡个安稳觉,但是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睁不开眼睛,走路也东倒西晃的,就算困成这样,一到12点她准会精神起来,说啥也睡不着。数羊,查数,心里暗示、、、、、、这些治疗失眠的办法,到她这里通通都不好使。
她只好起来。在差不多能没过她腰的雪地里,迎着凛冽的寒风奔跑跳跃;对着大树一遍一遍的练习刀法。抽刀,挥,砍,刺、、、、、、雪地里她挥汗如雨,每个动作都要反复练上成千上万次。不到一个月,脚尖儿轻轻一点地,她就能轻盈如风的飘上几丈高的大树,撵上出来玩耍的松鼠;能用刀尖儿接住飞舞的雪花,能徒手抓住飞翔的老鹰,能精准无比的杀死雪层之下觅食的老鼠。
晚上练功,上午睡觉,下午就四下里转悠,一边了解周遭的情况一边找吃的。
大冬天的也没啥太多的选择,她主要以树上,已经风干冻硬的野果子和松子充饥。
这天,她刚走到松林林子和桦树林子之间的开阔地,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在撵一只山鸡。山鸡扑扑啦啦从白杨头顶上飞过去,长长的尾羽划过她的额头。火红的狐狸像阵风似的窜过去,带起的雪烟儿迷了白杨的眼睛。
等她睁开眼睛,火红的狐狸已经把山鸡逮住。
“你看看你,”白杨揉着眼睛说:“够吃就行呗,那边的那只,也是你咬死的吗?谁活着都不容易。它死了吗?”她其实只是这么自言自语的念叨。不是说给谁听的,这么多天她一个人都没见到过。
没想到,火红的狐狸往她跟前走了两步,歪着脑袋,眯着它细长好看的眼睛,听她说话。
“如果她还活着,就放了它行吗?你是不是还有孩子要养活?如果你有孩子就当我没说。”她蹲下来“我是个丑八怪,还是个扫把星,没人喜欢我。”
火红的狐狸松开嘴,把山鸡放开,用站着尖耳朵的脑袋往起拱山鸡。但是已经迟了,山鸡早断气啦。
“唉,”白杨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听得火红的狐狸都换了眼神。“我这是强人所难啊,跟那个巫婆也没啥两样。”她站起来跟火红的狐狸说:“再见。”抬脚就往前走。
火红的狐狸叼着山鸡,跑到白杨前面,把山鸡往她脚跟前拱。
“你是一下子拿不了两只吗?”白杨蹲下来,想摸摸它红红的看着就柔软温暖的长毛。它轻轻往旁边一闪躲开了。白杨眼神一暗,缩回手,拎起脚下的山鸡“走,我给你送回家。”
火红的狐狸不动地方,细长的眼睛里的眼神儿有了点不耐烦,叼起另一只山鸡,转身就没影了。白杨连人家往那边走了,都没搞清楚。
“哎呀,你等等啊,跑那么快,我上哪儿找你去?!”白杨约莫了个方向,撵过去。
跑到远处的火红狐狸长出了口气“跟这个小傻瓜交流真费劲,瞎发善心!”
白杨跑了好一会儿,也没撵上火红狐狸的影子。慢慢的才明白过来“火红狐狸是不是想把山鸡送给我吃?仔细想了想过程,感觉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停住脚“既然给我了、、、、、、”她咽了口吐沫。是烤着吃呢还是烤着吃呢?只能烤着吃!
正想着香香的烤鸡流口水呢,就听到左手边的的树林子里有呜咽和痛苦的呻吟声。
紧走几步,穿过浓密的山丁子树和稠李子树混杂的树林子,树木开始稀疏起来。跟着就是一块比较开阔的草地,一丛丛一墩墩的小灌木,看似毫无章法的散落生长着,你却又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安排,这绝无仅有的美丽,就是大自然的造化了。
在两棵比较大的树下,趴着一只白狼。听到动静,白狼呼的一声站起来,打了个晃又倒下去,而后又挣扎着站起来,冲着白杨露出尖利的牙齿,低声吼叫。
白杨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几步,才看清,白狼原来是被捕兽的铁夹子把一条腿给夹住了。
“你别怕,我来救你行吗?”白杨趴下来,慢慢往前挪着跟它商量。
她知道,跟狼或者是狗相处,在还没有彼此熟悉和认可之前,你如果以俯视的姿态往它跟前凑,它会认为你是在挑战它的权威和地位,想凌驾于它之上。这样会激怒它。
白狼对她呲牙,低声怒吼,挣扎着想站起来。
白杨停下来“你别动,越动越疼。我不过去了行不,这只山鸡给你吃吧。”把山鸡举起来,又问:“用不用我把毛给你拔掉?”问完自己都哑然了,人家腿好的时候,吃山鸡估计也不用拔毛的。
把山鸡扔到白狼的嘴边“你吃吧,这是火红狐狸逮住的,我明天再来看你。”
第二天,她练完功,捧了两捧雪洗了洗脸,就跑去看白狼。
白狼还趴在那儿,山鸡只剩下一堆鸡毛了。看见白杨,白狼低声吼着,露出长长的利齿,声音明显比昨天有力。白杨赶紧趴下。
“我不过去咋救你啊?”白杨问它。它依旧是一副凶狠的样子。
“好,你别激动,我不过去就是了。”白杨趴着往后退,直到认为白狼应该感觉不到压力了才站起来。
她飞快的往树林子深处跑,哪里的没人去,地上掉下的草籽和野果子多,老鼠也多。她要给白狼逮几只老鼠当饭吃。
乌月刀,此时成了杀老鼠的利器。这要叫巫婆的祖师爷知道了,就算不活活被气死也得气成生活不能自理。
白杨每天都给白狼送20多只又肥又大的老鼠,有一天她竟然逮住了一只肥的都走不动路的豆鼠子。
在第十三天的时候,白杨终于匍匐着来到白狼身边。
白狼的伤口很深,流出来的血显然都叫它自己舔干净了。能看见骨头。
“你别咬我,我来救你。忍着点,应该很疼。”她絮叨着,白狼把头扭到一边。
找到机关,把夹子打开。
白狼用三根腿站起来,稳了一会儿,跑了。
“真是的,”白杨趴在雪地上有点失落“人家救了你,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这天晚上,消失了好多天的巫婆出现了。在黎明前把她扔到家门口。
白杨回来了,也带回了灾难。
白青石性情大变,像是忽然间被人换了心肝。看谁都不顺眼,那个烦啊,好像天底下的人都该他几百万似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首当其冲最遭殃的就是由子静母女。
今天他歇大班儿,吆喝老婆炒了盘鸡蛋,炖了盆老来少炖土豆,烫壶散装的草原烈酒。
白杨放学回来,刚进门就被他一巴掌扇出老远。
“跪着去,”紧接着又把凳子扔过去“跪凳子上。”双眼通红瞪得往外鼓着。
“爸,你这是咋地啦?”白桦拽着他的袖子抬着脸问。
“滚,滚,”甩开孩子“你,你俩也去门口跪着去。”
娘俩稍一迟疑他就去外屋把菜刀拎过来“去不去?去不去!”娘俩赶紧跪地上。
盘腿坐炕上,吃两口菜喝盅酒。酒盅见底,冲跪着的老婆亮了两下,不见动静,就急了。冲下去,也不管头还是屁股对着老婆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是瞎呀,还是对我有意见?没看见酒杯空了!”
由子静被打懵了,鼻青脸肿的只知道把白桦搂在怀里护着。
“倒酒,喝一杯你给我倒一杯,生出这么个怪物心里还没数!”
由子静站起来去倒酒,被从身后一脚踹趴下,“跪着去!”用膝盖挪过去,倒了酒再挪回来。
他喝一盅就倒一盅,这顿饭可真难熬啊,从早上七点多吃到下午三点了还没结束的迹象。
白杨满头是汗从凳子上掉下来,脸色焦黄。
闪电划过白青石狰狞的脸,跟在闪电身后的炸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滚滚雷声似乎就在头顶徘徊不去,暴雨瓢泼似的倒下来。由子静紧紧搂住身边的白桦。
顺手抄起菜刀从地上拉起白杨咬牙切齿“装是吧,我零剌了你!”把孩子按在炕沿上,菜刀在孩子的脖子上来回慢慢锯,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淌,淌的人心里发凉发毛。刀下的白杨没有挣扎没有哭叫好像刀剌得不是她。她睁着眼睛安静的看着墙面,直到墙面在眼前变得七扭八歪的跳起舞来才闭上眼睛。
可能是感觉没意思,扔下刀命令孩子“上去跪着。”
白杨爬上去只坚持了几分钟就掉下来。白青石端酒杯的手抖成一个,用双手捧着酒杯往嘴里倒。酒杯碰的牙直响,苦酒入愁肠,彻底怒了。“人活着也没啥意思,你说我这是哪辈子没做好事?叫我摊上这么个玩意!”拎起菜刀“你死吧,你不死我们都素净不了。”
“你还不跑!”妈妈扑过来一把把她推出门。
院子里的水已经没过脚面,她知道妈妈拦不住爸爸,自己也跑不过爸爸,拐弯进了邻居梁山家的院子。心思百转直奔厕所,厕所紧挨着胡同,刚蹲下就听到爸爸沉重的脚步声和气急败坏喘出的粗气。雨水顺着头顶灌下,她紧紧抓住柱子一动不动,爸爸来回走了两趟回家了。她想去山上找个洞啥的藏一宿,老是呆在这儿如果叫人发现,更了不得。
刚走到胡同口正碰上下二班的赵军,白杨捂着脸急急的加快脚步,被他一把拉住“这大晚上的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干啥去?你爸又喝酒啦?”声音很大。白杨赶紧边扭头朝家那边瞅边挣扎着想甩开拽住她的手快跑。
赵军猜透了她的心思“外边太冷,跟叔叔进屋。”弯腰抱起她。
“红玉,红玉呀快看看谁来了,快整盆水给孩子洗洗,再把大丫头的衣服找出来一件。”赵军喊自己的老婆。
白杨低着头一直用手捂着左,赵军拉开她的手“其实啊,人长成啥样自己不当家,做啥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老师给你们说过没有心灵美是最美的。”
“就是,就是!”红玉随声附和“咱丫儿长得不丑,等大了到大城市找个医院做个小手术就更漂亮了!”
“老赵!我家丫蛋子是不是跑你家来了!”顺着灯光找来的白青石哐哐砸门。
示意妻子躺下,把白杨藏被窝里“白大哥,咋的,孩子跑丢了?”赵军开了门“我跟你去找找。”
白青石拎着菜刀挤进来“我看你屋里亮着灯。”怀疑地往炕上看。
“坐,大哥坐下一起吃点,我刚下班,今天还真饿了。”
“吵吵啥呐孩子都睡着啦!”红玉把个枕头砸过来“眉毛底下的是出气的?没长心呐?三更半夜的哪个跟你一样二虎啊,黑灯瞎火的跟你吃饭!”
“败家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赵军把碗举起来想了想又放下,拿起桌子上豁了口的茶碗摔地上“上脸儿是吧,给脸不要是吧?!”
白青石扭头出去,赵军骂骂咧咧跟着“这老娘们蹬着鼻子上脸,不揍她回狠的不行。”
白青石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就你呀,指不定谁揍谁呢,拽过来坐屁股底下还不得把你压死。”
“疯了,他疯了”红玉捂着胸口对站在炕边气息不定的赵军说“你看他的眼神了吗?”
“可怜她们娘三了!”赵军拉灭灯,黑暗里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辗转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