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苦笑的表情出现在藏邪脸上,只有那些真正了解其为人之人,方才会知晓这本身就是一件荒诞无比的事情。
“真没想到在小小的郊外,还能碰到大陆顶级杀手,号称至尊邪剑的藏邪。”苍老声音回旋片刻,铁木舟上空间骤然扭曲,一道面容沧桑的老者仿佛是直接跨出一般,凝停在船身之上。
“在您老面前,在下哪敢担得起至尊二字?”藏邪微微一笑,带着一种不羁之意,虽然现在连站直都难以做到,只能靠着背后桅杆保持着坐姿,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结果。
老者缓缓摇头,下巴上那束被打理的异常精细的山羊胡子也跟着晃了晃,“以重伤之躯,还能反过来击杀三个先天,三个后天大圆满,甚至其中一个还是先天化生期,让我猜猜,你之前全身修为波动仅仅达到后天圆满的程度,是给人下药了吧。”
藏邪洒脱一笑,不可置否的将视线骗过一旁。此刻的铁木舟再度破浪而去,而桅杆已被斩断,应该没有任何动力来支持船的运作。
“老夫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原因让你甘愿过这种朝不保夕,处处杀机的生活,舍去了原本至尊荣耀?”老者眼神灼灼,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在两人身周蔓延,唯一的声音是冲开浪花的哗哗声,还有被灌入耳中的呼呼声,藏邪的目光一直留在向后逝去的景物上,又或者并不在那里。
“一个朋友的请求。”藏邪忽然开口,他的笑意早已淡去,面容上是一份回忆之色。
“邪剑的朋友?我听说你没有朋友。”
“唯一一个。”
老者一笑,似乎很感兴趣,“值得么?”
藏邪转向老者,洒脱一笑,“问邪剑这个问题,似乎有点不明智了。”
老者一怔倒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是老夫语拙了,邪介于善恶之间,活着的本意就是追寻自己心中所想,那一份大逍遥大自在当真是令人向往啊。”
老者一顿,接着说道,“但,这恰恰是最为致命的因素。”
“呵呵,有什么关系呢?活着本就是一种罪过,要人死的话,寻找一个合适借口,绝对不会成为一个难点。”藏邪道,“说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老者眉头一耸,故作严肃道。
“这……好吧,是在下语拙了。”
“嘿嘿,老头子我还想知道一个问题。”老者干咳一声,“究竟是什么请求,能够让你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死?”
藏邪目中的回忆之色越来越浓,两旁的景物似乎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知是否是船行的速度过快,还是自己的伤势加重了。
…………
十二月的北方正是被漫无天际的雪花所覆盖的时节,在这种天气下,环目四顾尽是一片被风雪遮掩住的朦胧。而到了晚上,厚重的铅云将天穹挡的严严实实,用来辨路的星辰消失一空。若要在如此环境下赶路,将会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旅行的人们往往会在这种时候找一个舒适温暖的地方驻地留宿,而故事也正是发生在一条被雪花覆盖的主干道路旁的酒馆中。
“呼”
凛冽寒风呼啸,与酒馆内的温暖被一道木门给分成两边,飘溢的酒香,饭菜香味,与回荡着的悠扬琴声,将人们在旅途中已经疲惫的身心一遍遍的安抚着。
琴声的节奏很舒缓,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整只琴曲没有任何高亢与低沉的地方,就像最简单的诉说着一个平凡的故事。不过,酒客们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在他们眼中一壶能让身体发热的烈酒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同样的,他们也未曾发现,自己在谈论时发出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小了许多。抚琴者首先要能引动自己的心弦,随后才能通过声音去让听者感受到琴声中的世界。
抚琴之人是一位颇为儒雅的素衫青年,白皙的俊朗脸颊上有着两道浓黑双眉,在唇角位置上,胡须被打理的很干净,身后披肩的长长黑发被紫色发箍圈着,他盘膝坐在凸台上,宽大的袖摆随着抚琴的动作中,一次次的摆动。青年双手似乎拥有一种能让喧嚣逐渐沉静的能力,五音十二律中隐藏的是淡淡的人生。
“嘭”
一道低沉的闷响突兀响起,酒馆的木质大门被人从外面极为蛮横的推开,屋外的风雪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的灌入进来,似乎想要一举摧毁这冰寒中的温室。
被人在酒意和谈性正浓的时候打断,本就是一件极为令人厌恶的事情,更何况在大寒天里,将酒馆大门打开后,但人却并不进来,就如同呆住了一般站在门口,任由屋内的温度徐徐降低。
酒客们纷纷怒目而视,但在看清那人模样后,又再度收回了目光,不过杯盏交错中,谈笑的声音变的淡了一些。
“客官快些进来吧,屋外太冷,我们这里有来自用极北雪域高原之水酿成的烈酒,保准客官满意。”店家小二立在门后,微弓着身子道。
门外是一位头戴斗笠的中年人,待听到小二招呼后,方才挪步走入酒馆。屋内烛火明亮,由于斗笠遮掩的缘故,中年男子的面目大半都在阴影之中,但渗透入斗笠的微弱光芒并不影响众人的视线,至少那半块银色假面还能反射着些许微光,而另外半块脸颊上纵横的伤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更让人印象深刻。
中年男子踏入酒馆之时,本就低低的话语声一瞬间就消散一空,众位酒客们无论目光看向何处,做着什么事情,都会于此刻不自禁的打个冷战,随后又会偷偷的看向中年人。
整个酒馆唯有琴声依旧,声音还是平缓如水,并未因不速之客到来而产生一丝波动,抚琴者的手依然平稳,渐渐让周围消沉下去的各类声响逐渐复苏。
“哈哈,好酒好酒,真是好酒。”酒馆一角忽然传出大笑声,众人迅速看去时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醉鬼,此刻趴在桌沿上,端着酒壶的手还犹自旋转不停。酒客们纷纷低骂一声,正欲继续说谈,但耳中忽的飘来一阵阴测测的声音。
“你叫韩易离?”中年男子走近凸台问道。
“客官,这位正是韩乐师。”小二立在一边,笑着介绍道,“韩乐师的琴技在我们云中郡都是鼎鼎有名的。”
“去拿两坛最烈的好酒,我要和他对饮。”中年男子一指韩易离沉声道。
琴声骤歇,像是一把剪刀从中剪短一般,令人心情顿生不悦,酒客们再度一齐向凸台看去,包括那个已经醉成烂泥的年轻人。
“我从不和不认识的人喝酒。”韩易离冷漠的道。
中年男子双眼微眯,四周的空气又冷厉了几分,“不知齐言你可认识?”
“不认识。”韩易离回答的十分干脆。
“酒来啦。”小二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在他手中还拎了两坛盖着泥封的烈酒。
中年男子一把抓来一坛酒,一掌拍去泥封,猛的对嘴灌去,清澈的酒水伴随着喉头的鼓动一下子就被喝掉了半坛。
“啪”
中年男子将还剩下半坛的酒罐一把砸在琴桌上,瞪着韩易离怒声道,“酒我已经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该你了。”
韩易离一瞥中年男子,十指跳动中,琴声又起,而后者脸庞上的阴影正愈加暗沉,而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几乎奈不住心中杀意。
“我从不喝别人喝过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