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家族,永安城三大家族之一。
苏府,一座花园旁。
苏致一身雪白的衣装,盘膝坐在花园旁的泥土上,有阵阵花香被风吹来,熏入了他的衣衫,他举起袖子,默默嗅了嗅,眯起眼,扯了扯嘴角,绽放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笑得淡然,却笑得比花儿灿烂。
这是一位十三岁少年的笑容。
伸出手,苏致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搭在一朵花儿的茎上,微微掐了掐,将花朵掐断,然后送入自己的口中,咀嚼起来,顿时,满嘴留香。
在少年的身后,站立着一名年约十八的侍女,她见到苏致吃花,赶忙俯下身子,却不敢立即动手,只能出言阻止,“致少爷,这花儿不干净,怎能吃呢,快吐出来,否则说不定就要拉肚子的。”
苏致把嚼碎的花瓣吞下,转头示意侍女安静,“别出声,要不然我就听不到了。”
“得罪了,致少爷,”叹息一声,侍女无奈地夺下苏致手中的花茎,“您在听什么?”
“花快要落下的声音,”苏致回了一句,再度示意侍女安静。
默默后退几步,侍女满是怜惜地注视着苏致那瘦小的背影,暗道:满园怒放,风中盈香,在这花儿尽情绽放的季节,花儿又怎会落呢。少爷,您的病又犯了,出现了幻觉。
苏致,苏家直系子弟,天生有病。
苏致的病,是精神病,有时候,苏致会产生幻觉,似乎他成了一只大鸟,能够翱翔在天空,于是他爬上屋顶,跳往高空,最终却摔得七荤八素,晕迷不省人事。
有时候,苏致会认为某个人要攻击他,于是,他疯狂地反击,然而,他反击的那人却完全没有攻击他,反而是被他气得无可奈何。
有时候,苏致会对着花草树木自言自语,甚至会声称那些植物在与他对话,可是,那些植物并非修炼有成的妖,是不可能说话的,一切的场景皆是他的幻觉。
有时候,苏致倚楼听风。
有时候,苏致放声怒吼。
最终,整个永安城的人都知道了,苏家的苏致有病,这种病是精神层面的,无药可治。
有人惋惜,幸亏苏致的病仅仅是简单些的幻觉,在可控范围内,不至于像那些疯子,逮着石头当馒头,啃崩满嘴牙,更不至于脱光衣服,在大街狂奔。尽管苏致还小,但始终,发疯的行为有坏苏家门风,若苏致真做出来了,族规惩处必然不少,至少也是相当严格的禁足。
有人幸灾乐祸,苏海川和黄晓诗的儿子成了这个模样,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苏致的父母曾试过要治好苏致的病,但别说永安城,纵然他们走遍了浏阳府范围,也寻不到可以治疗的药方,然后,为了治好苏致,苏海川和黄晓诗走出浏阳府,寻觅高人,最终,却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自此,苏致完全成了苏家最可怜的孩子,却少有人怜惜,直到如今。
看了看天色,侍女提醒苏致,“致少爷,该回山海园用饭了。”
苏致头也不回,“我刚才不是吃了两碗饭么,怎么还要吃?我不吃,我要听花落的声音,它快要凋零了。”
侍女摇了摇头,早晨吃的饭,直到现在,苏致粒米未进,哪来的两碗饭之说,“您刚才吃的是花,不是饭,两碗饭只是您的幻觉。”
苏致说道:“幻觉?青青,你也觉得我有病吗?我没有病,我正常得很,反倒是你们,我觉得你们个个都不正常。”
有精神病的人会承认他有病?侍女青青无奈,上前扶起苏致,“致少爷,和我回去吧,您要听花落,可以下次再听。”
“哦,”苏致被牵着手,往山海园走去。
走了几步,青青回头,偌大的花园,百花齐放,入眼即是鲜艳,扑鼻即是芬芳,这季节,花怎会落。
随后,两人越走越远,花园旁再也无人。
忽然,有一朵花儿不知何故,在满园的怒放中,落下了花瓣。由于花园太大,即使有一朵花出了问题,花瓣凋零了,也无人发现。
花,真的落了,可惜,却无人聆听了。
…………
山海园,苏氏主宅最精美、最尊贵的住区之一,非家主候选人,并对苏家有大贡献者不能拥有。
山海园是属于苏海川的,而苏海川,是家主候选人之中最惊才绝艳的一个,若无意外,待苏家当代家主退位之后,苏海川就可以上位,成为永安城范围内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可惜,为了帮苏致治病,苏海川与黄晓诗双双失踪,音讯全无。
距离苏海川、黄晓诗失踪的日子,已经快要五年了。苏致没心没肺的活着,他忘了苏海川,忘了黄晓诗,偌大的山海园里,无数奴仆,他记得的只有一个青青,只是……偶尔苏致会走入苏海川、黄晓诗的卧房,和衣躺在床上,微笑,大笑,笑着笑着,入睡,睡醒了就冲青青大喊——“刚才有个女人抱住我,还有个男人对我笑呢”。
每每见到苏致这般模样,年纪轻轻的青青都心酸无比,于是,在照顾苏致这方面,她是无微不至,然而,她终究是下人,有些事是她不能做的,比如先前,苏致吃花的时候,她就不能一言不发地冲上去抢夺。
“青青,我要洗澡。”
吃过饭,苏致拍了拍屁股,发现手上竟然沾了泥土,顿时不乐意了。
“好,致少爷您稍等,”青青转身离开,吩咐其余侍女准备好热水。
不久,苏致赤身裸体地半躺在浴池中,有热气蒸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笑了笑,“这些热气说,它们要飞上云端,化成雨水,然后洒落人间。”
“它们怎么会飞得上云端,”青青对苏致的胡言乱语已经见怪不怪,取了条毛巾,穿着衣物就下了浴池。
青青的衣服被水湿润,贴在身上,勾勒出娇美的身段,她跪坐在苏致身旁,摊开毛巾,先是给苏致洗了头,然后擦洗身子,从脖子擦起,一直往下,然后,青青的脸蓦然就红了。
苏致也有些惊讶,他低下头,视线透过水面,落到某个部位上,满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它没告诉我,它还会变大。”
青青保持着沉默,只是玉脸粉红,羞涩地继续为苏致擦洗全身。
片刻之后,洗澡完毕,青青为苏致穿好衣服,然后让苏致转身别看,换掉自己湿透的衣物。
洗澡过后,苏致神清气爽,与青青一起返回自己的卧室。
“青青,把那本纯元功拿给我看看。”
苏致坐靠在椅子上,喝了口茶,觉得茶水味道不好,于是随手将茶杯扔到一边,茶杯落到地上,一声脆响,碎了遍地。
青青瞥了茶杯碎片一眼,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许多不正常的行为,在苏致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
一会儿过后,青青取来秘籍,交到苏致手上,“致少爷,看看可以,但您可千万不要胡乱练习了,会出人命的。”
在这个世界,有条件的人十岁就开始修炼,苏致也不例外,然而,修炼三年,苏致连一点成果都没有。
练气方面,苏致精神有毛病,老是觉得秘籍内讲解的不是很正确,于是就不按照秘籍描述的方式来运行,导致经脉受损,连一丝元力都练不出来,直至如今,他还是凡人一个,踏不上始动真境的第一个台阶。
武学方面,苏致有族内武师教导,可是,他总是练着练着就会走样,最终不伦不类,什么都没练成。
“我哪里是胡乱练习,我练的才是对的,只是没有完全对而已,总觉得缺少什么,”苏致翻开纯元功,略微翻了翻,然后,他突然指着前方叫道,“快看,有人坐在前面,正修炼纯元功呢。”
青青看向苏致指着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叹息一声,她知道,苏致的幻觉又来了。
苏致的眼睛眯了眯,懊恼地说:“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清楚他是怎么修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