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倘若有了名气,不管是否实至名归,总有一批批游客趋之如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后半夜下过雨的缘故,第二天,天不仅放晴了,而且似乎也变得蓝了、亮堂了,或许也因此,出游的人随之增加了许多。当童真和言策到达中山公园时,尽管时间还早,门里门外却都已挤满了人,有全家老少偕同出游的,有好兄弟好姐妹外出踏青的,当然,更多的都是像童真和言策这般的年轻情侣。不同的是,一般情侣都是男的背着大包小包,手上还要挂着单反相机,而女的大多是一身轻松,顶多拿着一支棉花糖或一片山楂糕;而正一前一后走在樱花树下的童真和言策却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各自背着一个双肩包,没有人带相机,童真手上也没有任何甜品点心,与其他女孩一比,童真倒好像一个还没有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没有人将她捧在手里。其实,这可有些冤枉言策了:谈恋爱这么久,童真的一些拗习惯依然没改,包又不重,怎么可能会跟言策矫情?再说,到公园不到一小时,言策已经给童真买了两串烤鱿鱼、三串鱼丸子、一份臭豆腐,只是童真吃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现在手上才空空如也;至于相机,言策和童真两人都不是很喜欢拍照,觉得只要自己走过、看过便会在心里留下痕迹,没有必要为了向他人证明而浪费观赏的时间来费心拍照,更可况,一张扁平的照片也根本不可能记录下当下的感受与心境。因此,两人无论到哪去玩,总是极少拍照,实在要拍时,也只是用用手机的照相功能。
一路走来,偶尔会有人投来好奇的眼光,言策自然不会在乎,仍是笑得一脸坦然,童真则完全沉浸在如雾如梦的云海中,其他一概不管不顾。
“言策,你看,樱花真的好美啊!”
言策循着童真的声音望去,只见满树密密匝匝的樱花如洁白的云朵悬在半空中,袅袅娜娜,闲适飘逸,倘若有巧匠将其制成服饰,定会比羽衣霓裳更加光彩夺目;阳光照来,浅薄的花瓣隐约多了通透之感,愈发显得莹白剔透,温润如玉,恰似爱恋中的女子娇嫩如水的肌肤。在童真心目中,樱花是最宜家宜室的花,她不及桃花那般灼灼其华,绚烂妖艳,也不似梅花那般清冷孤傲、目下无尘,她只是保持适当的距离,静静地开、静静地落,不拒绝你的靠近,也不奢望你的亲近。她开她落,自是应时而为,并不为人赞,也不为争春。
现在,童真侧身面对着言策,微仰着头,翘起光滑小巧的下巴,凑鼻贴着低垂的樱花,一会似乎嗅到了什么诱人的芬芳,竟还闭上了眼,嘴角不知觉有了弧度。恰好有一阵微风拂过,少许樱花在阳光沐浴中从童真身旁徐徐飘落,甚至还有两瓣正好落在了童真的头上和肩上,而童真似乎浑然不觉,依然微仰着头。言策的目光始终不离童真,一看到美丽的落花丛中童真巧笑嫣然的样子,胸口霎时涨满了暖意——此生有她足矣!没错,将来童真会变老会变丑,脸上布满可怖的皱纹,黑发全部变白,牙齿慢慢落光,可即使那时,她还是她,自己怎么可能不爱她?
“言策,你在想什么呢?”
童真重又回到言策身边,笑着挽起他的手臂。
“没想什么,现在去动物园吗?”
“还早吧,再看会樱花行吗?”
“嗯。”言策无可无不可地笑笑。
说完,两人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有一群人围在前方不知道在干什么。童真与言策经过时看了一眼,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个棕色花栗鼠的人形玩偶,笨头笨脑的,十分憨态可掬,引得许多女孩子与小朋友都争着要与它照相。童真想,这或许是公园为了吸引游客特意安排的噱头吧,倒是蛮好玩的,虽是这样想着,脚步却不停,一会便和人群拉开了距离。
走着走着,童真突然发现一丛樱花开得格外怒放,不由得心里喜欢,正想要拿出手机拍照,却感觉有什么肥大的东西在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刚才那个人性玩偶。花栗鼠朝童真卖力地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又热情地与童真握了手,弄得饶是平时再理智的童真心里也有些美美的,以为自己面善有魅力。所以,当花栗鼠指了指手机,要求与童真拍照时,童真傻傻地就答应了,指挥着言策为他们合影。樱花树下、郁金香前都留下了童真与花栗鼠的身影,分别时,童真感激地朝花栗鼠笑了笑,然后,挥挥手便想与言策离开。谁知转身的时候,花栗鼠拉住了他们并伸出了毛茸茸的肥厚的爪子。童真与言策相互望望,不解其意,幸好旁边有好心人提醒,两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服务,而服务都是要付费的。
“好了,不要生气了,出来玩就开心点嘛。”言策看着突然变得沉默的童真,知道她在为刚才的事不自在。
“我就是不喜欢这种强买强卖的方式,做生意就做生意,为什么要这样骗人?”
“或许他们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以为我们知道,所以才没有提前告诉我们要收费。”其实看扮玩偶的那个男人前后不一的表现,言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故意误导童真的,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事实究竟如何,而是如何让童真消消气。
“哼,傻瓜才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算啦,人家一天到晚穿着那么笨重的衣服也不容易,你就不要计较了。”
“他们辛苦我也知道,可这世上谁不辛苦,不能因为辛苦就这样没有原则啊。”童真的声音微微提高,竟好像越来越生气。
“是是,他们没有原则,所以为他们生气就更不值得了。”其实,大千世界,没有原则的人何其多?可这就是现实,童真在杂志社工作,看惯了一些阴暗算计的手段,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恨,这一切突然发生在如此美丽的樱花树下,发生在最爱的人旁边,发生在本该最美好的时候,生生玷污了这一番美好心意,这才让童真恼火异常。
“你就知道顺着我的话说。”童真见言策依然一脸笑容,倒好像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不由更加生气。
“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
说完,童真也不等言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独自走了一会,也不见言策追上来,心里有些急,便渐渐放慢了脚步。又等了一会,还是听不到言策叫自己,童真不禁想要回头找他,又觉得不好意思,转念又觉得言策太小气,一点也不体谅自己,这样想着,竟觉得委屈得不得了,倒把刚才的不快郁闷去了大半。
“啊!”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鬼面獠牙的面具,童真忍不住叫了一声。“言策,你干嘛啊,吓了我一跳。”
“怎么样,这面具适合我吧?”言策带笑的声音从鬼面下传出。
“适合什么,丑死了!”童真这句话倒不是气话,神秘可怖的鬼怪面具的确不适合言策腹黑的气质,更何况此时的言策手上还拿着一个甜筒。
“你不觉得这和薛绍的面具很像吗?你要不要当一回太平公主,看一看面具下的美男子啊?”
“臭美,我才不和你一起疯呢。”童真紧绷的脸总算露出了笑意,一把抢过言策手上的甜筒。
“看看嘛,不看会后悔的,我薛绍可是潘安再世哦。”说着,言策故意将脸凑到童真跟前,拉她的手来掀面具。
“好了,不要闹了,当心吓到小朋友,快把面具藏起来吧。”童真用力推开言策的脸,故意装出一脸嫌弃的样子,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吧,你不看就算了。”言策见计划成功,也不再和童真玩笑,自行取下面具放进了包里。
“童真,你不要吃那么快,给我留一口啊。”平时,言策总是十分注意童真吃偏冷的食物,今天为了逗她开心,才难得主动买了会甜筒,却也不愿她吃太多。
“不给,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童真,这甜筒是谁买的啊?一口,我就吃一口。”
“不要,反正现在这甜筒在我手上,要吃你自己再买去。”
说完,童真快速跑到一旁,三两口就把甜筒塞进了嘴里,忙碌之余还不忘对言策得意地笑了笑,那样子竟像极了抢到肉骨头向主人邀功的小狗,弄得言策在一旁哭笑不得。
出了中山公园,童真与言策在一家小饭馆吃了顿当地的特色小吃——排骨米饭。味道还不错,就是略嫌油腻,没有多少回味的余地。随后,两人就坐公交车来到了极地海洋世界。
果然是一个海洋世界!
蓝色海水中斑斓多彩的鱼群,动作迟缓的海龟,冰雪世界中摇摇晃晃的企鹅,爱睡懒觉的北极熊,还有透明美丽的水母、烦躁多动的北极熊和灰黑笨重的海狮等等,他们或娇小可爱,或优雅动人,或憨厚懒散,或健美凶猛,又时静时动,姿态各异,仪态万方,令人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其中尤其是海洋馆的海豚表演真是精彩非凡,看着灵性十足的海豚在水中与驯养师互动、嬉戏,它们的声音那么动人,跳跃的身姿那么曼妙,破水而出的姿态那么潇洒——没有人会不爱上它们,没有人会不想亲近它们、了解它们,甚至成为它们的朋友、亲人。然而也正因为爱它们,童真不忍心也不愿意看第二次海豚表演,不想看它们像玩偶一样在人类的控制下行动,哪怕看起来,它们似乎乐在其中。
“如果我是一个驯养师,就带着海豚一起私奔。”
离开极地海洋世界时,童真将自己的异想天开告诉了言策。
“童真,你不能总是以你的想象来看待这个世界,这样其他人会都变得丑陋,你也会活的很累。你不是海豚,你怎么知道它们不开心,你怎么知道那些驯养师不爱它们?日本人到现在还大量捕杀海豚,你能说海豚呆在这里不比外面更安全吗?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是怎样的,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不要总是瞎想。”
“嗯,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童真嘴上这样应着,心里却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就是。再说,你就是要私奔也应该找我啊,怎么可以找海豚?”
“你胡说什么,谁要跟你私奔了?”
“也是,我们没有必要私奔,因为你父母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哈。”
“言策!”
“哎——”
童真还要说什么,见旁边有人在看着他们笑,便住口不说,只狠狠瞪了言策一眼。言策无所谓地笑笑,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瓷小海豚——正是童真刚才在精品店闲逛时无意看中的那款,因为价格有点贵,童真便没有买,谁知言策什么时候注意到又偷偷买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呀?你什么时候买的呀,我都不知道诶。”童真接过海豚,惊喜地问道。
“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买的可以,可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它。”言策一改神色,说的郑重其事。
“为什么呀?”
“因为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将来还要传给女儿、外孙......”言策还待往下说,童真已伸出了手,在他身上狠狠招呼了几下。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
“你再说,再说——”
两人一路笑闹着,最后相拥着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些小情侣露出的欣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