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陈大刀
阳西城覆盖方圆近百里地，四面城墙高大宽厚，城内百姓数十万之多。
在阳西城中心地段，有一座极为雄伟高大的楼府建筑。此建筑占地面积近千余丈广，正门之上，镌刻着三个大字：城主府。
此刻在城主府最高层，一间极其富丽堂皇，红毯巨柱，雕木横梁，显得奢华贵气的大殿之上。那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兽皮坐椅。正眼看去，隐隐散发出淡淡威势。而那张兽皮坐椅上面，此刻，正坐着一位看去有六旬左右年纪，相貌粗豪的男子。
但见那男子此刻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不解，心绪似乎也略有烦躁之意。
片刻，他拂袖而起。
虎背熊腰的身躯看去不怒而威，竟毫无六旬年纪该有的钟老之态。
只见他径直往大殿门口的天望台行去，等行近了，他的视线便落在黑压压的苍穹之上。此刻天地之间狂风暴雨，雷鸣闪电环盖整个天地。他站在诺大的天望台上，束手而立，狂风隆隆吹动他的缎袍。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忽尔，天望台下面兀自走出三五人影。只见其中有一位身穿蓝袍的男子，被其中几人搀扶着踉跄疾步而行。
过不多时，那几人便来到了那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
※※※※※※
黑水街。
边云错愕地惨跪在那具已然没有了头颅的尸体旁边，眼珠死死地鼓睁开来。
任凭他如何嘶喊，也喊不出声音来。那具冰冷的尸体，只咫尺之遥，却仿佛相隔天涯海角。
漫天寒入骨髓的暴雨，砸落在他白哲的小脸上。此刻显得更加的苍白，更加的凄凉。他的全身，紧紧绷着，丝毫感觉不到狂风暴雨在他身上肆虐，他只有错愕而惊恐地，张大嘴巴，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嘶喊着那具，已然血肉模糊再无任何气息的尸体名字。
他隔绝了整个世界，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漫天风雨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轰隆隆……”
仿佛在白骨垒垒的修罗地狱之下，黑漆漆的最深处，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轰隆隆……”
又仿佛于高高在上的青天之上，忽地传来了一声冷漠的嘲讽。
他的体内，细密而隐蔽的经脉骨络深处，有一根细得连血与肉都分不清的小骨头。此刻，那根小骨头竟隐隐地发起光来。只持续了片刻，又归于平静。只是，那根小骨头在此刻看去，却有了实质化的改变。
望去有种奕奕生辉的错觉。
只然他疼入心脾，哪能感到身体的微妙变化。
“乒乒乓乓……”
黑水街动乱，在此刻已然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之态！
越来越多的老百姓，聚拢过来。
一众蓝袍男子手持长剑死死抵抗，而陈立锦也戚然混在当中。
只见他双眼通红，一副疯狂凶戾之态。其为修道之人，相比身无道法的寻常百姓，自然是芥子比之须弥的。却是群情汹涌，望着那一双双凛然不惧的愤怒眼睛，纵使他再修习不缀，也在这左支右拙间，渐渐地筋倦力疲，显露败相。
街面之上，躺着敌我双方数十多人，全都身受重伤，痛苦地满地打滚。
漫天瓢泼的暴雨，很快就将地面上，那殷红的血迹冲刷干净。
然后，又被重新流出的鲜血所染红。
这一场腥风血雨，似乎不尽甘畅，言犹未尽……
善与恶，哪一个才是罪魁祸首？
忽然，边云的身后，冲来一白衣女子。
她将边云抱紧紧抱起，然后，迅速把他抱离混乱之处。
“不！！！！！！！！！”
“爷爷！！！！！！！！！”
边云终于惊兀地发出了嘶喊，似若癫狂。
却是极度的沙哑，仿佛用尽了生命所有力气。
那咫尺之遥的尸体，冰凉孤单，离他越来越遥远……
风雨里，只剩下他，那一声声悲凉的回响，恍然飘荡在风雨里……
边云在那白衣女子的怀里，疯狂挣扎。一双漆黑而无助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血坑上至亲至爱之人。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疼入心脾，冷入血液……伴随着头顶惊天的雷鸣……仿佛在那一刻，青天欲坠……
白衣女子的衣衫，早已尽染血迹。此刻被瓢泼的雨水拍打下来，更是惊心动魄的鲜红。
可她丝毫不在乎。
她的步履之下，迸裂出无数细小的水花，如同破碎的心脏。她死死地抱着那个全身癫抖，面容扭曲的小男孩。她，哭得比他还要伤心，还要绝望。只然，她顾自疾步而去，将其抱至黑水街的街头之处。
离开了那动乱之地。
最后，她伏跪着，把他放了下来。
迎着漫天雨势，紧紧地抱着他。
也许他的心，此刻已碎成粉末了吧……
“爷爷……”
他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像嘶声力竭之后，毫无温度的凄凉……
她苍白而娇俏的面容上，听得那一句，也只剩下满眼的婆娑……
眼泪的滋味，是苦？是咸？抑或也是冰冷的？
良久。
她放开了他。
“走！离开这里，他是陈立锦，他是阳西城城主陈大刀的儿子，你快走！”
那绝望的小男孩本能地摇摇头，他的眼睛，越发地空洞，没有丝毫的神采。
“你想不想报仇……？”
兀自，他全身一震。
“你想不想报仇……？”
他全身又是一震。
“你想不想报仇……？”
他的耳际，又是传来这一句。仿佛，也只有这一句话语，才能让其堪堪清醒过来。
只见他慢慢地转过头来，那双空洞的眼睛，如同在九幽黄泉之下，森森白骨里面，最无情的注视。
缓缓地，缓缓地望向那风雨之中，跪地凄泣的女子。
终于，他点了点头。
她拂起袖角，小心地抹开他脸上冰冷的雨水。
“我叫忆蓝，你听好了。我和我爹会把你爷爷葬在阳西城以北三十里外，一座名叫「白菊山」的山坡上。”
“现在，你马上赶去白云寺，白云寺知道不？”
边云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叫忆蓝的女子，见他有了回应，继而疾言道：“你现在马上去白云寺，将这事件的来由，尽数告诉那些仙长道人。他们是佛家之人，怀有慈悲之心。今日黑水街之乱，他们断然不会不管的，你可清楚了吗？”
他又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爹此刻亦受了重伤，我走不开。本来让你一个小孩子人家上山是为不方便，但眼下没有办法了罢。我要照顾我爹，现在趁陈大刀赶来之前，你要速速离开。直接往阳西城西门的方向走出去，然后沿着大路一直走，记住了吗？”
“我想再看看爷爷……”
他嘴角一动，再度哭出声来。
忆蓝心头又是一痛，连忙伸过手去，抹掉他脸上那些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又把他抱在怀里。
肩头抽动，只见她安慰道：“还是不要看了，现在你一个人。要坚强地活下去，等去了白云寺，见到那些仙长道人，你爷爷，便能雪辱了……”
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只觉那小男孩的身子，竟是如此的瘦小而冰冷。
是不是，他将永远永远地失去快乐了呢？
良久，她终于又放开了他。
“你爷爷就交给我了，现在，你赶紧出发吧……”
他望着她。
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却是，显露更多的，还是凄凉……
在这漫天的狂风暴雨之中，他就这般，深深地凝视着她。
仿佛，于千万年前，就注定了这样的相遇。带着各自悲惨的人生轨迹，在这样漫天的风雨之中，拉开了命途的交错……
蓦地，他奋力跑了开去。迎着寒入骨髓的冷雨，只身投入了街角的黑暗之中……
忆蓝跪在黑水街的街头，望着那一个决然狂奔的小小身影。风挟雨势之中，看去是那样的孤单而可怜……
下一刻，那在风雨欲坠之下的小小身影，再也不见了。
※※※※※※
阳西城西门口，此刻站着七八兵卒。众人苦笑地望着头顶漫天的倾盘暴雨，不时又响起“隆隆……”雷鸣之声。
不禁摇头叹气。
“见鬼了啊，今天的天气怎么这般怪异，当真少见……”只听其中一位说道。
“是啊，莫非这天要崩了不成……”另外一位接着道。
“崩了好啊，大家都不用干活了！”又有一位打趣道。
“就你最懒了……”众人笑骂道。
“哈哈……此言差矣哎……”
“咦，你们看……前面那是…？”
“……”
一众兵卒遁声望去，只见前方漆黑的风雨之中，蓦然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等行近了，戚然发现那是一位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在其疾步跑至众兵卒面前，喘着气疾呼道：“前面……前面死人了……”
“啊…？？”
只见那小男孩又接着疾声道：“前面死人了，死了好多好多人，说要打死陈立锦……”
“陈……陈立锦？……呀……啊……那……那不是少城主吗……？”
“阳西城只有一个陈……少城主的名字，这个倒不假……”
“小哥你可看清楚了……？”
那面色苍白的小男孩喘着大气，点了点头。
“……”
一众兵卒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片刻后，只听其中一疑为队长的男子霍然说道：“这下麻烦大了！现在，全部人给我跑过去，倘若为真，这下咱们真会栽于此的。这黑水街离我们最近，出了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全部过去，那谁来守住门口……？”
“这风大雨大的，想来不会出啥乱子吧……？”
“少城主万万不能出事，若然出了事，我们可完蛋了……”
“那还守个鬼门啊，真出了事，谁都跑不掉。现在，即刻全部给我赶过去！！！”
“遵命……”
“……”
片刻之后。
这阳西城的西门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
只见他抬头望了望天，在下一刻，便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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