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病里偷闲

冬天悄然而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树上的叶子就都掉完了，只剩下黑乎乎光秃秃的枝干。整个城市一片萧索的气息，要不是红砖绿瓦炊烟袅袅的人气旺盛，走在路上还真是觉得荒凉呢。

一大清早，我被我的鸟叫闹铃声吵醒，却迟迟听不到叶明琦刺耳的野兽铃声。

叶叔叔这几天在外地出差，杨阿姨也一早起来上班去了，现在家里就我跟琦琦两人。本来我已经准备好出去了，叶明琦还是没动静。我们在一个学校上课时间也是一样的啊！我猛地推开他的门，这才发现那家伙还窝在**上，把自己裹得像条结茧的虫子

“叶明琦！”我不管不顾地上去就揭他的被子——“哎呀！”我赶紧把被子又放回他身上。这家伙，竟然就穿了条不像话的三角**！我跟哥哥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除了见过他光膀子，还从没通过他的穿着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身形。叶明琦不一样，他这放浪形骸的打扮，一眼就看到了他被**裹着的臀部形状……这冲击对我来说有点过了，但毕竟是我鲁莽犯的错，我压住情绪，好言跟他说着，再不起来就晚了。

“唔……”叶明琦含含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翻身过来，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

“生病了？”看他脸色潮红，我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一摸，果然明显地发烫。

怎么办？既然知道了再丢下他实在太不人道，但上课马上就要迟到了啊！真是艰难……

“珞珞，”叶明琦突然将手放到了我怀里，他自己都没察觉吧。我脸热了一下，猛地甩开他，“你还能不能去上学？”

“不去了，你帮我请个假吧。”叶明琦说完又想睡过去，我赶紧拉住他，“我给你找点药喝了再睡！”

没想到看着挺结实的叶明琦竟然卧病在**，叫我这个瘦小的女生情何以堪！这孩子，整天不是画画就是嚎嚎，还不如跑步打球锻炼锻炼身体来得实在。

饭和药都给他准备妥当，不知道他会不会吃。想起叶明琦窝在**上的可怜模样，我的心就欢快不起来了。瞎想也不是办法，第一节课一下，我就赶紧给叶阿姨打电话报告叶明琦的情况。

放学回家直奔他的房间，竟然“人走**空了”……什么意思？怎么回事？我有点沮丧地看着他有点凌乱的**铺，心想这个洁癖肯定不喜欢看到现在这样子，于是好着心给他叠了被子收拾整齐，感觉自己都快成老妈子了。

瞥到他的桌子，一张纸上写着只言片语：去诊所了，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想过来看我也行，还想吃你做的东西。

讨厌的孩子！我把纸放回去，在屋子里转悠了几下，终于无奈地屈服了。他是病人，就对他好点吧。

小诊所里空气更不好，一股子难闻的中西结合药味儿。一进注射室，就看见叶明琦坐在一张长沙发上颇为享受地打着吊瓶，脸上还带着讨人厌的笑，正跟旁边配药的小巧玲珑的护士闲聊着。

我冷哼了一声走过去，要不是手里提着吃的，我早双手招呼过去了。这颗花心水萝卜，跟人聊得这么开心，我竟然还觉得他快不行了？还好心地给他做了吃的？

我不动声色径直走过去，把饭筒往桌子上一放，“吃把饭桶！”我这一声不仅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连周围几个挂吊瓶的老弱妇孺也朝我们看过来。

叶明琦神色微微一怔。我突然觉得很尴尬，他看起来有点不舒服……一瞬间心里慌乱，我难忍地扭头就要离开，叶明琦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拉住我，力道之大，我几乎被他拉着转了半圈，然后才着座。

“你干什么？”我的心跳好一会儿平稳不下来。

“来了还没坐一下就要走……”叶明琦脸上带着点委屈，刚才那种不太高兴的表情转瞬即逝。

“对不起啦。”我小声说了一句，没看他，“我跟你闹习惯了，以后不会这么随便了。还有今天早上的事，我也太莽撞了……”

“不用，”叶明琦低头看着我，也小声地说着，“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不用刻意要求自己。”

我抬起头，一下子看进了他的眸子，茶褐色的瞳仁就像有阳光照进，温暖和煦。突然想起哥哥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总是不小心被吸进去……如今身在他乡——这一切都让我不可触及。

“我来看你做的什么好吃的，”叶明琦打开饭筒，一股温暖湿润的香气自筒里飘出，他都快把头埋进筒里了，一抬头，鼻头上有细腻的水分。

“香菇吗？好香呀！”

“香菇蔬菜羹。”我把勺子给他拿好，“你不是还嗓子疼吗？这个软和好下咽还好消化。”

“嗯呵呵……”叶明琦溢满阳光的双眼看着我，“怎么，你要喂我吗？”

我一下子把勺子塞进他手里，“你自己来！我都给你盛好了。”

于是叶明琦幽怨地看着我，用他那只空出来的手小口地喝着粥。“好喝，好香！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我吃过了！”我自己做的东西当然尝过了，但中午饭我还没吃，如果时间还来得及我就回去再弄点吃的，不行就算了。

“珞珞，”叶明琦突然又不太高兴地看着我，“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是吗？没有啊！我怎么没感觉？”我不太自在地转过头，“好好吃你的！病好了就早点去上课！暂时给你请了一天的假。”

“你肚子在我耳朵边呢！”叶明琦放下手里的碗勺，“我吃饱了，你把剩下的吃了吧。”

“你不多吃点？晚上还不知道几点有饭呢！”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实在饿了我可以买点吃的。”叶明琦单手拿着饭筒往一边去，我还以为他要倒掉赶紧拦住他，“你别动了我吃还不行吗？”我是真的饿了。

叶明琦吊了一天的瓶，这种强制用药的方式我很看不惯，我讨厌吃药，更何况打针输液？无奈叶明琦最宝贝的咽喉发炎疼痛难忍，除了吃些清淡的流食，他连小小的药片都不想吞咽。

“我知道输液对身体伤害大，但药片太硌喉咙了，我咽不下去了。”叶明琦抚着自己的喉咙，“我不喜欢吃药，太苦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这么大个男孩子了，平时看起来挺强悍的，竟然会怕吃药！真是的。

本以为叶明琦会在诊所呆一下午，没想到一放学他就找我来了。

“你病好了吗？”我把叶明琦引出乱哄哄的教室，“咱们快点走，你这么大摇大摆的人家会乱说的。”

“乱说什么？”叶明琦毫不在意地，“晚自习我不能上了，还要回去打完吊瓶。”

叶明琦并未痊愈，嗓子还沙哑着，在微微潮红的脸色下，嘴唇泛着暗淡的白。

“我没骑车子，咱们坐车回去吧。”叶明琦带我找到公交站，不久笨重的电车“呜呜”地行驶过来。我们上了车，才发现车上是人满为患，连站立的空间都不多了。我跟着叶明琦来到电车较为宽松的中后部，一路穿行过去，前后左右都是触手可碰的人，有好几次我几乎被涌动的人潮挤倒。叶明琦不动声色地扶着我的胳膊，温和却不乏力度地稳住我的身体。我表现得相当迟钝，当我的注意力从冰冷的空气和拥挤的人潮中转回时，才发现不仅仅是叶明琦在扶着我，我的手竟然也在他的手臂上，依赖性地依偎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抽回了手，可我们仍然被迫地挨在一起。闻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我在几乎要昏厥时脑子里只回想着一句话：他可不是什么哥哥，他只是一个有幸认识却与我毫无关联的男孩子。

郑芳琳曾委婉地教导过我，要与任何男性保持距离。那叶明琦也不例外吧？我们的身体都在成长，心里也在酝酿着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

叶明琦在家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又去诊所输液了。我拿出一本书翻了几下，没一会儿就进了厨房。叶明琦这一去要八点多才回来，虽然他没再厚着脸皮跟我说，我也不好明知他的情况还让他在那里干坐着受冻挨饿。

我做了冬瓜肉汤，时间不多肉也没有炖得很烂，只能给他拨一些绵软的冬瓜，又倒了一大碗肉汤。

叶明琦打开饭筒盖子的时候鼻翼动了两下。冬瓜肉汤确实好闻，我自己做的时候都险些流出口水。

“好香哇！”叶明琦就着碗咂了一口肉汤，“这炖的是什么，只有冬瓜？”

“当然不是！冬瓜肉汤，很滋润的。”

“冬瓜肉汤？肉呢？”叶明琦欠揍地说，“你把肉都吃了？”

“是啊是啊！我都吃了怎么样？”我说这话时有点恨恨地，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早知道就把那些硬块儿的肉全都给他了。

“嘿嘿嘿，我逗你玩儿的啦！”叶明琦把一块儿冬瓜送进嘴里，顿时眉目都舒展开来，“你花样真多。珞珞，谢谢你。”

“别说谢！”我瞥了他一眼，“你应该跟我说对不起，遇见你我真是倒了霉了。”

叶明琦对着我眨了几下他那水汪汪的、无辜的大眼睛，“对不起。”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遇到我真让那你觉得倒霉了吗？”

“别太计较！别太多问题！”我瞪着他，“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解释清楚的！”

“好深奥呀！”叶明琦继续对我眨巴着眼睛，嘴边噙着一丝笑。

“你取笑我？”我扑了过去，要不是顾及着他手上扎着针不舒服，我早把拳头招呼上去了。这样我只能象征性地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以示惩罚。叶明琦不躲不闪，眉头都没皱一下，愣是看着我张牙舞爪地过去，在他细皮嫩肉的胳膊上**了一下。

叶明琦年轻力壮的，一个小小的炎症很快就被消灭了。病好之后他往外面跑得更勤了，美其名曰：艺术与运动两不误。我嗤笑了一声，得瑟得不行。看着挺结实的男孩子，谁能想到他连一千五百米都跑不下来？虽然奇怪，但我还是能想通，每个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叶明琦的个性，跟哥哥那种坚如磐石的性格相比，更像是一泓清水，简单，透彻，柔润。我想，我是更像哥哥的，他是大石头，我就是小石头，磐石无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