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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陈平和吕雉一路狂奔十几里直到看见前面有大河拦路才停住脚步,两人正在犯愁无法过河,这时一条渡船驶了过来。陈平、吕雉上船后都长长地松了口气,秦兵即使知晓县城里逃走了刘邦之妻也追赶不上了。

陈平站立船头,想到自己的才干将在反秦的战争中得以施展,报哥哥被劳役致死的仇恨,心中激情澎湃。正在这时,吕雉忽然走到他的跟前悄声说:“恩公,我观察这船夫不是善良人,你我要小心!”一向谨慎的陈平猛得一惊,暗怪自己光顾想着为哥哥报仇的事了,倒忘了近在眼前的危险。他从船头走向船尾,装作无意地瞟了船夫一眼。但见那船夫彪悍强壮,敞怀露肩,裤腰里隐隐现出一把短刀,满脸凶恶。他并不专心摇船,一双贼眼紧盯陈平鼓鼓的衣袋。陈平离家时因担心被秦将抓住充当兵士,特意穿了一身华丽衣服装成豪门子弟,没成想被这船盗盯上,以为他藏有金银珠宝,正琢磨伺机下手谋财害命。

陈平随手把衣服脱去,光了白晃晃的脊梁只穿一条裤衩,且故意让身上带的书籍、干粮统统掉落出来,然后光着膀子帮船夫摇船,边摇船边用一口农家土话和那船盗聊天。船盗一看陈平不过是一个外表光鲜的泥腿子,根本没有什么财物,嘴巴一撇,断了杀人越货的念想。

船到北岸,陈平和吕雉赶紧付钱下船,跑到陆上。船盗看着两人走远,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咕哝说:“娘的,穿的人模狗样,却是个一身白肉的穷光蛋,害的老子空欢喜一场!”

韩信经历过钻胯之辱,陈平经历了裸身摇橹,成大器的人能承受得起困苦和羞辱的折磨,才有机会成为英才豪俊。

陈平对吕雉刮目相看,心想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机警,自己恐怕在渡船上就遭遇不测了。吕雉也从心眼里佩服陈平机智,暗想眼前的这个美男子不光长了一副好皮囊,而且颇有心计,到了项羽营中定是个非同寻常的谋士。

两人又急行了数十里地,到了一座村庄近前,突然陈平忽地一头栽倒,昏迷不醒。吕雉大惊,用手臂抚起陈平的头大声呼救。

一个年龄十四、五岁的村里少年听到喊声急跑过来,对吕雉说:“待我把我爹叫来!”

一会儿工夫,一位头戴锦帽身穿绸缎衣裳的老人随少年赶过来,摸了摸陈平口鼻,对吕雉说:“没有大事,劳累所致。”说完吩咐少年:“叫几个人来,把病人抬到家里去。”

进了老人在破落的村中略显豪华的宅门,老人让几个村人把陈平抬到一间偏房的炕上,然后为陈平号脉,边号脉边问吕雉:“你们是哪里人氏,怎么累成这样?”

吕雉编话说:“太公,我们姐弟是沛县人,为逃免弟弟被征兵役,投奔巨鹿的亲戚。匆忙赶路,一天未歇,渡河后到了这村口我兄弟就晕倒了。”

老人点了点头,放下陈平手臂对吕雉说:“他没有大病,只是极度困乏,歇息几日便能好转。这位大嫂,我家恰有闲房,你们姐弟可在此住上一阵,等你兄弟体力恢复后再走。”

吕雉赶紧施礼,谢了太公容留的恩情。

看得出来,太公家是这村庄里的大户,庭前宽阔,庭后有院。院中古树繁茂,绿荫成盖,有两三个仆人来回侍候。

夜里,吕雉被太公安排在一间干净的厢房里住宿。吕雉辗转难眠,兀自静思好不心酸:父亲让我嫁给刘邦有什么好啊?结婚十几年,离多聚少,自己原本也是大家闺秀,嫁到刘邦家后下地种田,上机织布,孝敬公婆,抚养儿女。丈夫常不在家,家里家外的事都由自己承担。丈夫率兵反秦,自己被抓入监狱,险些丧命。现在千里寻夫,路途艰难,可怜一双儿女现在也不知身在哪里。想到经历的危难险困,吕雉的委屈酸苦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可吕雉毕竟不是寻常女性,她又渴盼将来有一天刘邦真的能封王拜相,夫荣妻贵,不枉自己受了这种种罪。

第二天早晨,吕雉先到陈平房中探看。陈平高烧未退,刚吃过太公让家仆送来的汤药,卧床沉睡。吕雉又到正屋中再次向太公道谢,太公对吕雉说吃过饭后到房中说话。

太公和吕雉隔桌相坐。

吕雉站起施礼:“请问太公姓名,日后必报救难大恩。”

太公摆手让吕雉坐下,然后说:“不要再提报恩,俗话说‘战乱人不如太平狗’,动荡年月百姓互救是理所应当的事。此村前后有河,叫河间村。老朽姓灌,你叫我灌太公就行。”

吕雉见太公不说名字,也不好再问,心想既已记住了村庄和姓氏,日后报恩并不难找。

吕雉问灌太公:“您可知道巨鹿离此地多远?”

“路程倒不远,只是听说那里正在打仗,有几十万兵士厮杀。你说你姐弟要去投奔亲戚,我看别去了,另寻他路为好。巨鹿恐怕已成一片焦土,住户早四散逃难了。”

吕雉并不是真正去投亲,是去找寻丈夫刘邦,当她听灌太公说确有军队作战,脸上根本没有失望神色。

“是项羽将军在打仗吗?”吕雉迫不及待地问。

灌太公听了吕雉的问话不由地一愣,疑惑地看着吕雉点头说:“听逃散过来的难民说是项羽和秦军作战。”

吕雉还想再问,这时候一个村民打扮的人急冲冲走进门来,或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忽略了在场的吕雉,对灌太公大声说道:“太公,二公子派我回来给您送信,他跟随沛公西征已经占领荥阳,秦地兵弱,近日可进咸阳,暴秦将亡了!公子让我回家见您后再去巨鹿探听战事,我稍微歇息,立即赶往巨鹿。”

灌太公没来得及阻止送信人不能当着外人说出机密,来人已经一古脑儿说完。

灌太公去看吕雉,正想说几句话掩饰,却见吕雉忽地从椅子上起身,踉跄着到在送信人跟前,双手抓紧他的胳臂问:“你刚才说我夫君刘邦正在荥阳!”

送信人和灌太公听了都登时惊住。

灌太公问吕雉:“你刚才说你的夫君是沛公,可是真的?”

“太公,我确是刘邦之妻。几天前从牢狱里逃出,假装投亲,实际上是寻奔丈夫。病倒的那年轻人也不是我弟弟,而是我的救命恩人。”吕雉把陈平怎样救她的事给灌太公讲述一遍。

灌太公听完对吕雉拱手说:“你原来是沛公的夫人,老朽失敬!我的次子灌婴正是沛公帐下将领,现正追随沛公征讨暴秦。刚才夫人也已听见,他们现已兵临咸阳城下。我想过几日探清楚巨鹿战事后即让家人送你去和沛公团聚。”

吕雉激动万分,眼含兴奋的泪水连连点头。

过了三日,灌婴派来的送信人打探到项羽已歼灭了秦将章邯的全部兵马,奔向咸阳去了。

送信人急着回去给刘邦报信。灌太公备了马车把送信人和吕雉一同送往咸阳,叮嘱送信人一路好生照顾吕雉。

陈平仍然浑身乏力,不能随吕雉同去,话别后仍留在灌太公家里调养。吕雉又对灌太公说了她所了解的陈平欲为哥哥报仇要投奔项羽的事,灌太公知道了底细,对陈平更加用心照顾。

又过了十几天,陈平起居正常,每天在后院中练剑期待赶快康复。

这天,陈平在后院散步,边走边思考从军的事情,忽然听见有莺啼一般的声音传过来:“壮士的病好些了吗?”

陈平寻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美貌少女正站在不远处跟自己说话。

这十七、八岁的少女穿一件青色长裙,身材生动婀娜,发髻垂到两耳边,把红润的显示着青春光泽的面庞衬得格外好看。少女的两道秀眉和微微上翘的俏鼻中间,闪烁着一双不含

一丁点杂质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含了些许羞涩。

陈平忙回答:“确是轻快多了。”

陈平看少女打扮不似家仆,问道:“姑娘也是灌家人么?”

少女听了假装生气地说:“壮士可真是忘事的人,你这十几天吃的药都是我给煎的呢!”

陈平随即想起自己吃的汤药都是一个姑娘拿碗送到房里的,自己恍惚中也没有看来人相貌。

陈平正要感谢,少女脸上却有一片娇羞拂过,说一句“壮士勿要认真”便飘然离去。

当晚,陈平专门到灌太公房中,问太公:“老人家,我一直有些迷惑,你我萍水相逢,你不但救我性命,而且管我食宿,还煎汤熬药给我治病,待我似亲人,这是为何?”

灌太公答道:“一则壮士英武;二则壮士身世与老朽家的经历相似;三则┄┄灌太公笑了笑,把话咽回去,没有径直往下说。

“太公是大户人家,怎能与家境贫穷的陈平经历相似?”

灌太公叹了口气说:“今晚老朽多有感慨,索性都说与壮士。我祖辈行医,世世相传,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七代了。治病救人,不敢怠慢,广积善德,惠及自家,渐渐有了些财产,置下房宅,成了村里大户。老朽有三儿一女,长子灌直跟我学医,那年秦皇焚天下书籍,当地县令知道我家书多,派兵士到家里缴书。我儿灌直看到许多不在焚毁之列的祖传医书也被兵士收缴,便去和他们理论,混乱中竟被兵士用刀砍伤,等抬回家来就不行了。我的次子灌婴从小习武,为替他哥报仇,潜入县衙刺杀县令,未遂逃往外乡。我的老妻连失两子,悲愤病逝,我痛不欲生,也想随老妻去,可身边还有小儿小女啼哭,只能忍痛偷生,抚养幼子,且把仇恨记在心中。两年前我儿灌婴捎来信息,说张楚王陈胜率众伐秦,他已投奔了举兵响应的沛公刘邦┄┄半个月前你和沛公夫人到在村上,你病乏昏迷恰被我小儿见到,喊我救你。我听沛公夫人说你们是为逃秦廷兵役投亲,同病相怜,同仇敌忾,怎能不竭力救治?”

陈平听了灌太公一席话,向太公拱手说:“暴秦无道,把天下百姓当刍狗,我哥哥血砌长城,太公家也有类似不幸,我当尽快投军,雪家仇,分天下忧!”

灌太公看着踌躇满志的陈平,赞许地点头。

又过了几天,陈平身体完全康复,便向灌太公辞行。太公说晚上在房里设一桌酒宴为他践行。

当晚酒菜摆好,灌太公和陈平落座。太公对仆人说:“把我小儿小女叫来同为壮士送行!”

一会儿工夫,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和一个比他年龄稍微大一点的美丽少女走进房中。陈平一看少女,认出她正是那天在院中遇见说给自己煎药的姑娘。

酒宴开始,陈平深谢灌太公一家的救命恩情,端杯敬酒。

灌太公摆手,不让陈平提报恩的事,说:“陈壮士仪表堂堂,胸怀大志,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陈平谦逊地说太公过奖了。

二人畅然把杯中酒饮尽。

灌太公朝女儿说:“玉儿,给陈壮士斟酒。”

少女站起,面色含羞,给父亲和陈平满了酒。

灌太公面色慈祥地指着少女给陈平介绍说:“这是小女灌玉,她母亲去世后,她爱护幼弟,替父解愁,倒是聪明懂事。”

陈平站起来向灌玉拱手说:“谢姑娘煎药之恩!”

灌玉抬头看了陈平一眼,慌又低下头去,脸颊绯红。

灌太公说:“玉儿,去内屋再拿坛酒来。”灌玉诺了一声羞答答地走开。

灌太公问陈平:“陈壮士可有妻室?”

陈平回答:“现在家无一人。”

灌太公说:“我想把小女灌玉许配给陈壮士,不知你可愿意?”

“万万不能!”陈平连忙摆手。

灌太公愣住,疑惑地问:“难道小女配不上壮士吗?”

“太公不要误会。”陈平急忙解释,“莫说太公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收留之情,就是素无往来遇见灌玉小姐这样温良美丽的女子与我结亲我又怎能不愿意?只是现逢乱世,我去投军生死难料,答应了亲事以后倘有不测岂不误了灌小姐终身?”

“陈壮士担心的事我却不怕!”没等灌太公开口,躲在内屋的灌玉忽然走出来面对陈平说,“我既然想把终身付与壮士,就心甘情愿追随,请壮士不要忧疑!”

陈平听清灌玉话语,顿觉心头一热,抬眼去看灌玉,见她神情坚定,灼灼目光中满含情意。这么一个家庭优裕容貌美丽的好姑娘勇敢执着地愿意以身相许,怎不令陈平感动。陈平也从心底喜欢灌玉,但他在情愫将要炸开的瞬间猛然意识到自己将要踏上未知的路途——兄仇未报;自幼所立的志向要去追寻,岂能为儿女私情废去;战乱年代,大丈夫当立功沙场,贪图苟安一隅不是他所愿。

陈平又低下头去稍作思考,然后抬头对灌太公和灌玉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太公一家和我心安,请灌小姐等我三年,三年后如果我在军中立了战功,稍有职位,定来接灌小姐,如有不测,请灌玉小姐按乡俗出嫁。”

灌玉忙说:“陈壮士可留下信物!”

陈平摸了摸衣袋,对灌玉说:“陈平家穷,没有什么玉器留与姑娘。”

太公插言道:“玉儿,陈壮士是好男儿,既已应允就不会变卦,非得有信物么?”

“父亲,今天女儿算是定亲,不求陈壮士送什么珠链宝器,但必须留下一件信物!”

陈平又摸衣袋,拿出一把短刀,双手递出,对灌玉说:“灌小姐,陈平曾用此刀在村里祭祀社神分配祭肉,乡亲父老都说我主持分肉公道。我说将来有机会治理天下,当会像分祭肉一样公平。这把刀是我志向所托之物,为表真诚,就由姑娘收藏,若三年内我来接姑娘,姑娘把刀还我,若不来,必是阵亡,请把刀埋于黄土之下!”

灌玉接了刀,看着陈平说:“我定能等来壮士!”

第二天,灌太公和灌玉为陈平准备了盘缠和衣物,派了一辆马车送陈平向咸阳方向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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