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白天和思安来过，张国荣知道湖边长着许多半人高的草。白天的时候，绿油油的草在风中摇曳着，很有一种自在随风的感觉。现在的可见度很低，只能看到近处的景物，张国荣惊讶地发现，不过是两天，这些草居然枯黄了一大片。
张国荣跟着卫昕的脚印又朝湖边走了几步，卫昕越走越慢，最后小心翼翼地停了下来。放下了身上背着的装备，卫昕递了一副墨镜给张国荣，示意他带上。
张国荣接过墨镜时，觉得有些诧异：本来就雾蒙蒙的看不清了，怎么还戴墨镜？
戴上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个电子望远镜。电子芯片自动标识出白鸟所在位置，并将景物图像自动拉近，张国荣这才发现，原来草丛里住着许多白鸟。
白鸟体形很大，有一身雪白的羽毛，弯弯的扁喙，红色脚上还有蹼。和天鹅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们的脖子没那么长。大多数白鸟都还在睡觉，有几只会间或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仿佛是在警戒。
正看得入神，耳边突然一热，卫昕压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白鸟喜欢在水边的草里做窝，一次产下两到三颗卵，到秋天小鸟长大了的时候，也就是天气冷了，他们要迁徙的时候了。”
张国荣不敢出声，怕惊动了白鸟，只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卫昕就接着说下去，“几分钟后白鸟们就会醒来，迁徙就会开始了，那场面很美。”想了想，卫昕又补充了一句，“我每年都来看的。”
张国荣闻言朝他笑了一下，也压低声音说道，“谢谢你愿意与我分享！”
他戴着电子眼镜，卫昕看不清他的眼睛，就是觉得那弯起的唇线很好看。心情莫名地变得更好了。
卫昕又从他那一堆装备里，不知怎么变出两张折叠的小凳子，两人坐下等了几分钟。没人说话，却都觉得这样的安静很好。
发光恒星刚升起的时候，只是天边的一抹微红，隔着雾气看过去一点儿也不刺眼。然而它好像是一个魔术师一样，只需要露出一点光芒，雾气就像接收到了某种命令一样开始迅速地消散。
白鸟们也都苏醒过来，头鸟用它们自己才懂的语言叫嚷起来，一时，湖边一片此起彼伏的鸟声，十分热闹。
最初是只有三三两两的白鸟飞上蓝天，后来就越来越多，当剩下的白鸟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始振翅高飞时，张国荣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所震撼。
这是一种来自生命最深处的夙愿。为了繁衍和生存，鸟儿们不知从何时起，选择进行长途跋涉的迁徙。也许会有许多鸟儿都停留在半途中，在各种阻碍前停下，不能再飞，甚至失去生命。可是不管前路如何遥远，如何坎坷，到了那一刻时，宿命一定还是会让鸟儿们展开翅膀，开始旅程。
张国荣不由得站起身，仰着头目送着鸟群的远去，心里祈愿这群鸟儿明年春天还能平安的回来。
等白鸟的大部队都飞走了，只剩下天边远远的一个黑点。张国荣指着湖边剩下的几只白鸟，问道：“那些怎么还不飞？”
卫昕放下手中的摄影机，慢慢地说，“它们有的是长得还不够大的，有的是受了伤的，它们不飞走了。”
张国荣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卫昕，“那它们冬天怎么办？”
“有的会饿死、冷死，有的就成为其他食肉动物过冬的粮食。”卫昕有些奇怪为什么张国荣会这样问，但是还是照实回答了。
貘尔星球的两大智慧种族一直都懂得遵守生态循环原则的重要性，对待其它物种也尽量采取物种保护的措施，一般不会擅自干预其他物种的自然淘汰。
听到回答，张国荣一时无语。
心中虽然明白这就是物种的存在和进化时所采取的优胜劣汰，不去干涉才是正确的。但是当他确实的知道，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在残酷的命运面前注定活不了多久时，一向心软的他，心里总是添了几分压抑。
卫昕看他的表情由刚才的震撼和惊喜转为木然，顿时就得有点无措。他以前真的没怎么和外人接触，缺乏和人沟通的技巧，对张国荣这种“外星人”式的忧伤更是无法解读。
只想着不知道自己那一句话让张国荣不高兴了，也不敢再随便开口说话，关于白鸟的话题也不敢再继续。随便又拍了几张，发现确实没心情了，拍出来的东西根本没什么看头，就连基本的构图都有问题了，就匆匆收起东西，招呼张国荣一起回家。
张国荣自听了卫昕的回答，敏感的心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因病遭受的诸多折磨，竟然稀里糊涂地选择了自
杀，累得一干亲朋好友为他伤心难过，最后又流落到了不知在何处的外星球上，做起了无依无靠的星级移民。
正想得伤心时，一抬头看见把所有装备都背在身上，一直默默走在自己身前的卫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就连来时拿在自己手上的两支水壶现在也挂在卫昕身后的大背包上晃来晃去。
又转念想起了沃夫一家人待他的好，想起如果真的再也回不去地球的未来究竟该怎么办？
心乱如麻中的他自然没发现卫昕一贯的沉默中的不同。
卫昕见张国荣一直低着头心思重重地只顾走路，也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哪句话说得不对了，是不是这第一次的交友计划就要这么落空了？
两人就在与来时完全不同的沉默气氛中一路走回家。
原本卫昕还计划看完白鸟回来，休息一下就要同张国荣一起去实体店选购一些衣服的——兽人们习惯先选择一家服装店，留下自己的身高和尺寸，以后就可以在网路上订购合适自己的衣服——但是现在看张国荣的心情不好，正当他打算取消这个计划时，通讯器响起来了。
看到是秋枫发送的申请，心想这段时间秋枫找他也都是关于张国荣的事，也就没有避嫌，直接当着张国荣的面接通了通讯。
秋枫一见到大哥和哥哥一身外出服，想想现在的时间，就猜到是大哥带着哥哥去看白鸟了。为大哥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性格突然有所转变暗自感叹了一下，哥哥魅力真大啊！
闲话了几句就转入了正题：为了让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更有针对性，张国荣需要亲自去一趟秋枫所在的研究所，接受更详细地全身检查。他需要卫昕把张国荣送过去。
卫昕一听到要去那个研究所，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头。话说科学家都是有点毛病的，秋枫的研究所就有一个他实在不想见到的怪人。接着又想起自己刚才还不知怎么惹得张国荣不开心，也许这是一个和解的机会，就答应下来了。
张国荣见他答应的勉强，就以为他是不喜欢出门，这时为了自己又不得不得出去一趟，心里除了给别人添了麻烦的不好意思之外，又给卫昕加好人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