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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此间的少年

很久很久以后,当周止言回忆起那个6月下午的3点20分,所有的一切都会像慢动作回放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浮现在眼前。她记得她听到有人说话,然后抬头看向门边,后来就看到了梁慕绅......

她没有觉得难受,所以没有觉得那一瞬间很慢;她也没有觉得欣喜,所以也没有觉得那一瞬间很快。只是奇怪的是时间怎么突然静止了,也许静止的只是梁慕绅,因为止言仍记得她自己是运动着的,她记得她下意识低头并了并一双跻拉着平底鞋的双脚,还捋了捋一身运动服上高低起伏的皱褶,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很是懊恼的埋怨过是哪根筋不对,心血来潮约同事周末下午去打羽毛球。

而立在门边的梁慕绅,穿过了幽长久远的岁月,与10年前那个清俊少年的影像重合了,他像一棵笔直的树,挺拔的站在门边,高高的鼻梁上渗出一颗颗晶莹澄亮的小汗珠,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紧闭的双唇昭示了他此刻的不羁与无奈,他穿着蓝白色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帆布鞋,他的左手会不经意摸摸利落的短发,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篮球。很多很多年以后周止言还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晚霞穿过幢幢教学楼照到少年身上,他的周身泛着一层层美妙的霞光,随后那道光霸道而强烈的刺到周止言心里。那一刻的止言感到心脏的地方仿佛有株小幼苗冲过层层封印破土而出,生根发芽,然后长成苍天大树。

周止言望着眼前这个已经不能称为少年的青年才俊,岁月在他身上未曾留下任何清晰的痕迹,27岁的他和17岁的时候一样高大而挺拔,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短发依旧干脆而利落,只是上身的蓝白衬衫换成了白色T恤,手里拿的不再是篮球,而是一盒烟,精致的面庞上添了一些初生的细密胡渣。

10年前的那个夏日,他说“报告”,教室里有老师还有一群17,8岁的青涩少年,齐刷刷望着梁慕绅的目光里有一些大胆而炽热,那时的周止言是那么的不显眼,她觉得即便是灵魂出窍,也难以在人群中找到自己。而只有在这种时候,胆小的周止言才敢明目张胆的看看这个已经在自己内心深处牢牢扎根的人。

而这一天,门口的梁慕绅说的不止两个字,而是一句话,门里却只有一个人,只有她周止言一个人,她不是夹杂在当年那一大群或突出或普通少年里一位不具名的一员,她也不用小心而戒备的偷着看,她更不用担心邻座的同学能从她刻意风平浪静的目光里看出澎湃汹涌的惊涛骇浪。

“你好,你是叫周止言吧,我是梁慕绅,不好意思,工作关系迟到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27岁的周止言终于听到了梁慕绅喊她的名字,这个对于周止言来说最熟悉的三个字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好听过。三个简单的字,平仄起伏听起来是那么地舒服入耳,她生平第一次忍不住要感谢父母给她起了这么美妙的名字。

止言想起17岁的她帮同桌的学习委员收作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梁慕绅的座位旁边,那是同学一年多来唯一一次和他能有说话的机会,心底酝酿了好久的话刚要开口,就被硬生生的堵住了。

17岁的少年昂着头,轮廓分明的俊脸,每个角度都无懈可击,他看到眼前的姑娘后,眼神里有一丝诧异,还有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当时的懵懂少女一直到十多年后才知道,那是失落,是年轻的男孩没有等到意中人的落寞。

“赵筱等呢?怎么叫同桌过来收,你是叫什么来着?”梁慕绅微微笑着,言语中带着抱歉。止言看着眼前这个本应活在漫画里的美男子愣了愣,她其实是做好准备的,她是知道的,他那样的人,她这样的人,虽然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但他们从来不曾有过任何交集,他是肯定记不得她名字的。可她实在是没有设想过他竟然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敷衍地喊她一声周同学。

原来考试拿了那么多次前三,作文评了那么多次范文,被老师当榜样夸过那么多次,什么三好学生,什么学习标兵,其实在梁慕绅眼里都毫无存在感。同学一年,在他心里,她只是“那个谁”,是无名无姓的谁,是有名有姓赵筱等的同桌,他于她而言却是残酷的高中生涯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妾奉君圭臬,君视妾草芥,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可怜还是更应该觉得可悲。

止言的班里美女如云,可她从未因为只能做鲜花的陪衬而自惭形秽,虽然容貌不能取胜,但她自觉聪慧过人,那些腹中空空的花瓶实在没有可比性。可是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上苍能眷顾她一张能让眼前的17岁少年一见无忘的脸。

再优秀的女子在属意的春闺梦里人面前都会卑微地低到尘埃里,更何况本就不显眼的周止言。长大了的止言甚至是现在已经脱胎换骨升级成大美人的止言都不愿意回想那段岁月。在那段只能躲在背后,藏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偷偷关注梁慕绅的长长时光里,她总在做着白雪公主的梦,一直等着王子有一天会在不经意的回头间看到她,爱上她,再吻醒她,拯救她。但可悲的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只能做公主身边的小矮人,还是七个中的一个。即便等到王子转身,眼里看到的也会是别人,她只能祈祷这对恋人亲吻的时候能大胆放肆的多看他几眼,能将他瞬时所有的反应及情绪尽收眼底,谁也不能阻止。

“很抱歉,周小姐,让你久等了,现在开始吧?”梁慕绅体贴的给周止言倒了一杯茶,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嗯,开始吧......可是,开始......”

“哦,周小姐看来没什么经验,我可是老油条了,不是在相亲就在去相亲的路上。第一步就是先自我介绍什么的。”

“哦。”这个只能在梦里有的场景来得有点措手不及,招架不住的止言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她用力地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好想好想把那些年只能在暗处观望的遗憾悉数弥补回来,她更害怕一下没看着,27岁的梁慕绅就会消失,下一次出现又会是好几年之后了,她实在耗不起那么多的生命和青春。

梁慕绅看出了眼前这个女子极力隐藏的不安,漂亮的大眼睛紧紧扣着自己,用尽全力表现得平静沉稳,眼神深处流露的却都是稚嫩和紧张。他一下子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叫梁慕绅,今年27岁,未婚,是一名警察,呃,先留个号码吧?”

“嗯”周止言掏出手机,下意识的存上梁慕绅的名字。

“你会写我的名字?”男子语气中有些错愕,带着这个年龄少有的激动,抓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是哪几个字啊......”

“你说过的,你说你姓梁,是个人人羡慕的绅士,你叫梁慕绅。”止言的脸红的像片火烧云,整颗心都快跳跃而出了“我是你的高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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