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土地就如同墓地一般肃穆,每只红眼鸦带着一种正在默默祈祷,为逝者超度的庄重神情,平和却毫无生气——用雕像形容倒是毫不为过。
而希瑟与皮埃尔的出现,无疑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只听到“哇——”的一声,离希瑟最近的一只红眼鸦扑闪了下翅膀,歪头打量着面前弱小的一人一兽,但随即就失去了兴趣,仍旧闭上了眼。
而令人诧异的是,左边的一只红眼鸦在它闭上双眼之后,同样是扑闪了下翅膀,歪头打量了一下希瑟,接着闭上双眼。第三只、第四只都是如此,直让人汗毛竖立,毛骨悚然。然而着不同寻常的一切,看在拥有“势”的希瑟眼中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开始希瑟想通过精神交流询问御之神树的下落,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接着就是这诡谲的场景。希瑟通过超乎寻常的感受力与记忆力,使每一只红眼鸦的顺序与所在位置都被他一一记录下来。
经过仔细排查,没有任何逻辑顺序,却更像是一种图腾,一种透着无比压抑感的图腾。希瑟只觉得自己内心充斥着悲哀与绝望,就像……就像是怀抱着无比的幸福与希望却在一瞬间支离破碎。而就在希瑟双眼无神,灵魂差点就沉沦在图腾中再也无法解脱的时刻,皮埃尔将他唤醒了。
“希瑟,我觉得这儿恐怖得很,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记得以前的黑木林没有这么可怕啊,难道是凌晨没有阳光的缘故……希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希瑟?”
“啊!……我……”希瑟双眼猛然一滞,渐渐回复了光彩,而背上却是湿冷一片,额头也是布满了冷汗,仿佛大病初愈的样子。
希瑟提起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再安抚性地看了看皮埃尔,却在它透着担忧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毫无血色的脸,登时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得轻拍皮埃尔的背脊,示意到周围找找神树的痕迹,闭口不谈关于图腾的事。
希瑟暂时不愿进入这片林子,只是在周围仔细地勘察。他发现周围密布一些形状各异的卵石,光洁无比。而这些卵石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这附近,而一个事实告诉他他应该带走这些卵石——卵石的数量不多不少,与红眼鸦的数量一模一样。于是他解下系在腰间的褂子,弯腰一块接一块地将卵石收了起来,不敢漏下一块。
又搜寻了一会,天仍旧没有亮起来的意思,始终灰蒙蒙的一片,甚至偶尔拂过几丝凉风。而外围除了卵石就一无所获,也就是说希瑟必须进入黑木林继续探索。希瑟与皮埃尔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便告诉皮埃尔它可以在外面等他。
皮埃尔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陪着希瑟进去。希瑟内心一暖,接受了皮埃尔的好意,咬了咬牙,眼神坚定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进入树林后的希瑟十分谨慎地打量着周围,步子也是极为缓慢,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除了外圈停着一只又一只的红眼鸦,林子内部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唯有光秃秃的黒木枝干。希瑟只觉得抱在怀中的卵石更为冰冷、沉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句话:“恐惧来源于未知。”
不知又走了多久,在前后左右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秃黒木带来的沉重压力之下,希瑟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光景——一块破损的大石碑。他不禁奔跑起来,想快速冲上去一探究竟。
终于,不知是紧张还是疲惫的希瑟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石碑旁,发现上面刻着一些凌乱的字符,既不属于曜金文,也不是他学过的任何一种古文字。但是他发现他竟然能够读懂上面的字符!
没有精力再去诧异的希瑟只是快速地将所有字符浏览了一遍:“灭亡在左边,中间更是是绝望,右边是……我以为我能得到救赎……可是我发现我的一切都被毁了……我等着他,但他告诉我,他的火把灭了,要我好好地继续活下去……于是我强忍悲痛,摸了摸石碑,它带我永远地离开了这儿。”
大部分都看不清了,只留下一些没头没脑的语句。希瑟觉得石碑的意义不大,便沿着石碑后延伸出的一条小路走了下去。之前一直踩在厚厚的枯叶层上,突然踩上了硬石板的感觉让希瑟踏实了许多。
然而离开得太过匆忙的他没有看到石碑后面同一个人继续用狂乱的笔迹刻着的行符号,仿佛如同他的内心一般悲痛迷乱:“我终于知道了,火把可以再点……哈哈哈可以再点……哈哈哈……”
而沿着小路越往下走,林子的树木越稀疏,开始渐渐出现了草丛与灌木,再接着就有点点阳光洒下,仿佛是来到了另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从一片灰黑的色调突然回暖,希瑟有些难以适应。甚至不知道周围的环境是何时改变的,只觉得忽然就来到了世外桃源。
嘤嘤的鸟鸣声清脆至极,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花香;各种茎干如同藤蔓般蜷曲蜿蜒的树木也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即使如此怪异扭曲的形状也在温暖的氛围中变得滑稽灵动;略微透明的树叶完全没能阻挡住洒下的金光,只是将其固执地染成了晶莹剔透的墨绿色,于是地面就仿佛是一片浸满绿宝石的蜂蜜湖;指甲盖大小的蓝翼蝴蝶忽隐忽现,时不时在他身边划过优美的弧线,顽皮地在他金色的发丝与肩膀上洒下细密且闪着蓝光的粉末。
这些梦幻般的场景并没有让希瑟沉迷太久,一些更为不同寻常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地面与草丛中突兀地窜出一根又一根类似钟乳石柱的细高桩子,在阳光下却没有留下任何阴影,仿佛只是希瑟自己的幻象。表面光洁凝亮,然而希瑟却暂时没有胆量上去触碰,生怕再碰到类似气扎果的东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希瑟随意地在原地打了个圈,想更好地观察一下周围,却略微吃惊地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那条小路了,仿佛一开始就置身于这片丛林之中……
抬起头,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树叶密不透风地聚在一起,延伸开去直到很远的远方,即使有阳光洒下,光线却无论在哪都是垂直射在地面上,哪怕是启用势之眼的感知也无法判断太阳所在的方位……更让他不安的是,皮埃尔从他的肩上消失了。
“皮埃尔?……皮埃尔!”
只有他自己空空荡荡的声音在呼唤着,连回音都没有。径自飞舞的蝴蝶轻闪翅膀,丝毫不为所动,树叶的“沙沙”声也持续低缓地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