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
子安开着车走在叶知秋走过的那条路上。豆大的雨点敲打在他的挡风玻璃上,风肆虐着将雨滴抓起又重重洒下。雨点浇在了窗玻璃上,透过夜色,如同泼墨。
“真烦人,都下了十几天了,还不晴天。”子安一个人小声嘀咕着,打开了收音机。
扬声器里传来一片凌乱的电波声音,十分嘈杂。子安随手切换了一个频道,此时正好是午夜,许多电台都有子安喜欢的深夜故事。
子安喜欢刺激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他的胆子非常小。每次当收音机里传出来阴森恐怖的声音,几乎都要使他的灵魂颤栗,以至于关掉收音机以后仍旧需要至少一个晚上的声音才可以调整过来。但是,当他关掉收音机时,耳畔又不住地回荡那些声音,还有那些声音带给他的画面又使他欲罢不能。于是,子安都是在关掉后纠结地重新打开,重新唤起梦靥,而最后一个人惊恐地进入梦中孤独地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
或许子安的情况大多数人都曾有过。明明知道一件事情自己不可以去做,但是仍然硬着头皮去干:干了一半发现不对,手上放下,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而后再次拿起它,下一次依旧重复第一次的心态过程。如此循环往复,这一件自己不能做的事情便一直停留在做与不做之间,永远没有做好的那一天。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一位著名的国内心理悬疑小说家的作品,沉郁的笔风配上阴森低沉的背景音乐,使得子安开车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几次试图关掉收音机,但是,今天的故事实在太精彩了,子安感觉自己整个心脏都如同一根被拉紧的弦,不敢放松丝毫,似乎放松时力道用不好会被力道反噬从而将心弦崩断。因此,一直到故事前半部分结束,广告时间播出时,子安依旧没有切换频道,这时候,他的手背已经有汗冒了出来。
又是一股猛烈地风将雨水泼在了窗面上,这次雨点的力量十分大,甚至发出了“哗”的一声拍打声,随即车棚顶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过去了。子安被吓了一跳,他以为是车子坏了,猛地一个刹车,由于惯性,他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撞,安全带却将他牢牢地钉回到了椅子上。
两道灯光从远处射了过来,被水面折射后散乱地进入了子安的视线。
子安将车灯全部打开,灯光射穿了雨幕,子安惊讶地发现,那辆车,竟然是叶知秋开过的。此时,车门大开着,在暴雨中蛰伏着,看上去就像一只折断了一只翅膀只有一只羽翼的大鸟。
子安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下,立即便意识到叶知秋出事了。他飞奔向那辆亮着车灯,满地碎玻璃的地方,却发现叶知秋根本就不在车内。
驾驶舱内没有亮灯,接着前面车灯光线,可以看到,叶知秋的钥匙,手机都放在车内,甚至那把银白色的77式手枪也被丢在了驾驶室内的地板上。
子安捡起了那把手枪,里面已经没有了子弹,看到满窗的圆洞和地上的碎玻璃,子安明白了一切。
叶知秋真的出事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人可以令叶知秋不得不开枪以至于最后却还是被对方击倒?
这个答案是子安无法想到的。
黑暗的马路两旁,全是保持着不同姿势的树木。其中的一棵树下,一个瘦弱的身子在一点点蠕动扭曲,口中发出低低的呼唤声。但是,那辆车离得他太远,车里的人根本无法听到。
他看到那个人在他的残破的车子里拨通了电话,看样子,他是在报警。这时候,他心里微微舒坦轻松了许多,尽管雨水不停地浇在他的连上,身上。寒冷,对于他来说,已经开始麻木,再也无法察觉到。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得救,他的那些同事就会来救他。
漆黑的树林外围,忽然闪出一个鬼魅的影子。它跳跃了几下,躲在了一片草丛之后。接着,探出一颗三角形的头颅。
它观察了一番,忽然如同一只擅长跳跃的袋鼠,那鬼影瞬间就到了树下那个不停地喘着粗气的身影面前。
它低头看了他一眼,躺在地上的他也震惊地看着它。
它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用力扛在肩上,如同一只寻觅到食物的野兽,再次施展身形,几个晃动便消失在雨夜。
没有一丝的声音,雨点已经覆盖了它的动作的声音,只有几滴雨水从它的身上甩下。
当然,这一切动作,在车里打电话报警的子安是没有察觉到的。
午夜十二点二十分,刺耳的警笛声在这里响了起来。
午夜一点十分,警笛消失在雨幕,渐行渐远,告别了这片黑暗的马路,只留下满地的碎玻璃。
暴雨倾盆,碎玻璃被冲刷的很干净,和雨水融合在了一起。忽然,一只手轻轻捡起了一块细碎的玻璃,掂在手心,越来越紧。
L大。
此刻已是早晨七点,雨仍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整个学校都没有多少人,仅仅是几对学生情侣零散地在林荫小道或是花园草地慢行停驻,他们已经忘了昨夜有一位教授已经死去,同样,他们也不知道昨夜那条小路的事情。
叶涵快要毕业了,最近一直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现在叶涵撑着伞,一个人带着资料往陈教授的公寓处赶去。
风掀起了他的伞幕,叶涵紧走了几步,就到了陈教授的公寓楼下。收了伞,叶涵朝着六楼看了看,一滴雨水正好滴进他的眼睛,他甩了甩头,雨水没有被甩出来。随后,叶涵直接钻进了昏暗的楼道。
叶涵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到六楼,他开始有些难以置信以已经花甲年龄的陈教授每天爬数次这么高的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候,他的胃空落落地疼了起来。
叶涵捂着肚子嘴里轻轻地吸着凉气,他发现,轻微的吸气声却十分的响亮,响亮的让他有些发颤。
实际上,叶涵的肚子却并不是多疼,只是周围太安静的原因。整个第六层楼只有陈教授一个人居住,按照陈教授的话来讲,就是不爱说话的人不喜欢喧闹的环境,由此可知,陈教授平时极少说话。
只是今天太安静了,即便是叶涵知道这层楼上的陈教授和世外隔绝,今天的安静也使得他有些微微的发抖。不知为何,这种安静让叶涵感受到了一种死亡,一种死亡的寂静。
叶涵轻轻敲了敲外面的铁门,但是敲了很久,都不见陈教授来开门。叶涵不由有些奇怪,因为昨天晚上陈教授和他约定好的,今天早上起点准时在家里等他。可是现在的状况却和他昨晚说的话一点也不契合。
叶涵有些不放心,因为陈教授一直很遵守诺言的。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手摸向了铁门的把手,轻轻一拧,铁门竟然开了。
叶涵不由一怔,接着,手触向了里面防盗门的门锁。这道门同样没有上锁,叶涵打开了它,疑惑地走进了房间。
窗帘没有打开,房间里十分昏暗。房间里的布局很简单,简单的几张沙发,一张茶几,一些常用家具而已。
“陈教授?”叶涵轻轻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房间里一片死寂。
叶涵慢慢走进房间,四处打量。这时候,他看到在他对面的墙上还有着一道门,紧紧闭着,那应该是卧室。
“陈教授?”叶涵轻轻地敲门道。
仍然没有回答,只有死寂。
叶涵侧耳在门口倾听了一阵,的确,除了死寂,还是死寂。正当他准备打开门锁看看里面是否有人时,房内忽然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十分刺耳的咯吱声,就好像是老鼠死亡前的那种声音,或者是用的时间久了的椅子木床之类的木头之间的摩擦声音。
“陈教授,是你吗?”叶涵再次敲门问道。
还是没人回答。
叶涵的手慢慢地触到了门把手,轻轻地转动了门锁,们依旧没有锁,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
一瞬间,门内的景象仿佛两道锋利的毒针射进了叶涵的眼里,他猛地一把将们推开,那些景象更加清楚地呈现在他面前:
陈教授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直挺挺地挂在天花板上,从天花板上垂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绳子死死地套着他的脖子,他的两手僵直地朝着两个方向打开,手指成爪状紧紧地弯曲,看样子,就像是要对着前面扑过去一样。
一阵风从窗里吹进来,陈教授的身子转了一个圈,牵动的那根绳子咯吱咯吱地响,他的脸慢慢地朝着后面转过来,面对向了叶涵。
苍白,扭曲,双眼暴突带着无数的血丝,整个鼻子完全皱缩在一起,一张口张的奇大,似乎可以吞下一只拳头。尤其是眼神,满含着惊恐,怨毒,似乎又隐含着一丝悔恨,似乎是一头疯狂地野兽。张大的双臂如同老鹰的翅膀,似乎立即就要扑下来。
叶涵轻轻后退了一下,看着那张脸良久,眼中尽是震骇。很快地,他退出了房间,到了门外,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不知为何,电话那端总是无人接听。叶涵耐着性子,足足拨了七八个,那端才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喂?”
叶涵一愣,这声音的主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啊。他疑惑问道,“请问我哥在哪儿?”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他在外出办案,请问你有什么事,回头我转告他。”
叶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L大陈教授死了,请你们快过来。”
“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激动,随即又冷静了下来,“马上到!”
叶涵拿着手机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哥的手机不带在身上?会不会是他出事了!”
事实的确如叶涵所预料,现在没人知道叶涵的哥哥——叶知秋究竟在哪里,他似乎是被一股应有神秘力量的组织劫持了,又或许是离奇的失踪。总之,叶知秋的失踪,完全是一个无法破解的秘密。
学校被刺耳的警笛搞得人心惶惶,动荡不安。短短十几天内,竟然先后有九个学校里的人出事,这使得每个学生心里都罩上了一层阴影,似乎下一个要出事的就是自己。因此,人与人之间不断地关系淡化,每个人都几乎不敢轻易和别人说话,似乎那个杀人恶魔就潜伏在他们的身边某个熟悉的人身上。学校的幽林更是成了学生谈及色变的地方,一时间关于幽林的种种谣言层出不穷,甚至A2楼的学生也全都搬了出去,整座大楼变得异常的寂寥,空旷。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由于混乱不断地严重,学校最终难以维持,宣布放假一个月。这样一来,L大总算得到了少许的安宁和轻松。
叶涵没有回家,他从子安那里得到了自己的哥哥失踪的消息。为了不使家人担心,他留在了学校随时配合子安他们寻找自己的哥哥。但是,假期已经过去了十天了,还是没有自己哥哥的消息。不仅如此,连陈教授的案子都没有一点进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陈教授绝对不属于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