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入暮已深,除了城内的繁华街道外,星零灯火孤独的在黑暗中摇曳。
平日里到这个时候,湘州百姓早早便应睡在了床上,等候次日朝阳的升起,而今日湘州来了个谛听老爷,故而让这边境小城在夜深之时也尚不得人静,或许今夜湘州注定不得安宁罢。
向西城门,巡逻的兵卒打着哈欠,扛着长枪举着火把,一脸疲倦的走在湘州城外的土路上。
现世虽乱,但若说在这武霸天下的年代,无论周边三国如何觊觎昊天沃土,恐怕都要对这称霸大陆的岗威铁骑军敬而远之,退避三舍,所以身为军事大国,只要是在昊天国境,哪怕是与邻国接壤的耕地和牧场都罕见骚乱,更别提湘州这样的一座县城了。
所以湘州的护城兵卒无论是纪律还是实战能力都是极差,恐怕连湘州城里随便一个武行师傅都能单练几个小兵,当然,这也是难免的事,谁叫这昊天上的土地,实在太过和平,太过安逸了呢。
远处有嘈杂马蹄声传来,护城兵卒举起火把使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这微弱明火,兵卒勉强能看到有四五个人正快马赶向湘州。
都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人会急急忙忙的赶往这个地处偏远的小城呢?心带疑惑,巡逻兵卒也快步跑去城门,而当这群骑马赶路的人到达城门楼下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护城卫兵而其中带头一人见赶路之人已到城下,便扯着他那似铜锣一样的嗓子大叫道。
“湘州城门已关,想要进城就明天清早再来。”
赶路的有五个身披黑袍子的人,袍子遮在脸上看不到这五人的长相,只是觉得阴森森的让人浑身不舒服,听到带头卫兵的话,一个身形矮胖的披袍人抖抖马缰前进几步,用似笑一般和蔼的语气说道。
“守城兵哥都辛苦了,我等有要是进城,还望兵哥们放个行,通融通融。”
矮胖子的话说的客气异常,可以说是给足了这些卫兵们面子,一般来说,现在虽然是过了门禁的时间,但这来者不过五人,湘州城卫兵七十,治安卫一百,就算放这五个人入城也没可能出什么乱子,而且湘州附近罕有村落驿站,都已经这么晚了,再找留宿之地也着实为难这五人,所以这些卫兵大可放这五人进城去。
但有那么句老话说得好,好逸恶劳者,亦好狗仗人势,亦好滥用职权,在昊天国当兵也算是有些地位,而这些守城卫兵就因为自己是个兵就个个自以为是,不过是给县城看门的,偏偏却拿着堪比县令老爷的架子,只见那带头卫兵冷笑一声,然后对着那矮胖子怒骂道。
“你个死胖子听不懂人话啊!本大爷说了关门就是关门,你个乡巴佬知道什么叫规矩?”
看着带头卫兵在城楼张牙舞爪,旁边的卫兵也都大笑起来,有的还附和喊着让五个人赶紧滚开,而那矮胖子听了如此羞辱居然丝毫没有动怒,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
“啧啧,昊天的士兵还真是没教养。”
矮胖子说完话,只见双肩轻轻一抖,夜空之中,两道细长的黑影猛的划过,城楼旁边的卫兵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突然寒光一闪,漆黑夜幕如同被降临皎月在刹那间点亮了一般,紧接着,城楼传来一声轰鸣,烟尘碎石,尸渣鲜血,同时迸溅于空,而这一切发生之时那突然绽放的寒光尚未隐去,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
“敌袭!敌袭!”
城楼上的卫兵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大声惨叫着向四周逃散,矮胖子则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身后四人中,一个背负粗长棍棒的人说道。
“你不会怪我开门开的太粗暴了吧?”
“当然不会,反正只要门开了,青獠兄弟你做出什么事都行。”
二人正在交谈,城楼坍塌的地方露出两块同城楼一般高大的斧头,这斧头不知从何而来,但很明显的是,正是这两块斧头将城门楼狠狠轰塌。
“大家快点出发,前面可是还有梦魇带着一票武夫在等着咱们呢。”
称呼矮胖子为青獠兄弟的人一边说话一边取下罩在头上的袍子,露在月光下的,是一张印满了刀疤和伤痕的脸。
“我常敬可是有一笔账要和那梦魇好好算算啊。”
…
…
城门一声轰鸣,声音如闷雷滚过大地,但在城内静凝阁却安静异常,这境况也真是颇具诡异,也正因没有注意到城门那边的骚乱,静凝阁的人还都眼巴巴的看着正在鼓掌的龚老爷,等着这个谛听老爷口中所谓的奖励。
这个说是要给歌伎慕青的奖励。
“你先回家去。”
薄屏之后,程全把叶柳放到了地上,自己则小心的拿起了被布裹好的火缨枪,因为下了黄泉山程全就没有回家,故而这火缨枪被他伪装好了带在身边,没想到现在还真用得上了。
叶柳姑娘可不知道程全是什么意思,只是歪着小脑袋问道。
“为什么啊?”
“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你先回去,我一会会跟上你的。”
程远说完话,然后双眼便投向大堂,此时龚老爷手上停下了鼓掌的动作,终于开口说起话来。
“慕青姑娘的曲果然吹漂亮,就连我都差点感动流泪。”
龚老爷这句赞赏的分量可不小,要知道高傲如他本就很少认同别人,也不知是不是那孽缘坊着实感动了他。
慕青微笑,似乎正要谦虚,哪知龚老爷不等她开口,马上接着自己的话自顾说了下去,同时还作势环顾这静凝阁,然后一脸挑剔的摇了摇头。
“只是这静凝阁环境是在差了点,这湘州小城也配不上拥有你这么好的一位歌伎。”
话到此处,是人都听得出龚老爷想要说什么了,既然他说这姑娘吹的曲子好,而他本人向来只认可自己的东西才是好东西,那他要怎么做才能在认可了慕青的曲艺之后,还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呢?
当然是把慕青占为己有,或者说,是把慕青变成自己的东西之一。
“唉哟哟,谛听老爷……”
“掌嘴!”
老大娘刚抓着龚老爷的肩膀,龚老爷就怒喝了一声,几乎是在掌嘴二字出口的瞬间,龚老爷身边那个岗威胄骑的兵长便出手给了老大娘一个耳光,这一巴掌下去,老大娘嘴里立马崩出几颗牙来,人也被扇坐在了地上,嘴里止不住的淌血。
“瞧瞧你,再瞧瞧这静凝阁,瞧瞧这湘州,下贱,肮脏,难道你们囚禁着如此一个姑娘,就不觉得羞耻吗?”
龚老爷说的颇具一番气势,四座宾客全都惊慌地盯着龚老爷,谁知道这地位高高在上的老爷一会要责骂出什么样的话来,如果真的招惹了这个老爷整个湘州都会蒙受灾难。
“干娘!”
“义父!”
就在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慕青姑娘和公子郭田倒是先有了动作,见慕青跑到老大娘身边,一脸担忧的抱起了老大娘,而公子郭田则拽住了龚老爷的袖子,拼命的摇着头,看来比起这自诩高贵同时还自私霸道的老爷,反倒是这未津世面的公子更具人性道礼。
“田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年纪不小,也该有个贴身的侍女了,现在为父给你物色了一个这么好的侍女,你不谢为父便罢,难道还要造反不成!”
龚老爷一甩袖子,一双鹰眼直煞煞地瞪着郭田,郭田明显是怕他的义父,两人目光只不过对视一瞬,郭田便低下头去,吓的不敢做声,龚老爷见自己的义子不再反对,便又看向一边抱着老大娘哭泣的慕青,然后说道。
“哭?你有什么好哭的?这老鸹害你不浅,我好心教训了她,你反倒在这里哭?”
慕青泣不成声,只能摇头以对,龚老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姑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索性他大手一挥,当即下令。
“魏子征,把这姑娘给我‘请’回去!”
旁边兵长躬身一应,然后大步走向了无助的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