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聒噪,烦闷之气充斥。舒雯的话让我的心里很痛苦,我只希望她能待得再久些,再久些……
抱着一叠云锦枕,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拐角处两个宫女在议论,我本想径直走去,但她们的谈话声穿过我的耳朵,脚步于是迟疑了。
“方才听说在旧围场里发现一个村庄。”
“村庄?好笑,围场里怎么有村庄呢。”
“谁知道呢,反正这个围场之前可都是太子爷自动请缨管理的,谁知道几年过去竟然生出一个村庄来,还没人发现。”
“真的呀,这事儿奇了……”
小村庄?不就是平家村吗!被发现了,果真如他所说吗?我一下子跑回房间把枕头放下,静静地坐着,既然发现了小村庄,什么处理手段呢?
日子一晃过了七天,本来想找胤禝,可是他是我心底最脆弱的伤口,我不敢问他,所以只好找了十三,让他帮忙打听留意,他没问原因,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路上碰到十三,我便将他拦了下来:“十三爷可打听到消息了吗?”
他面色有些沉重:“皇阿玛本来是属意他们把那群村民迁出去好好安顿,可是他们竟然阳奉阴违,态度极其恶劣,有些村民便起了反抗之心,所以就用了抗旨不遵的借口用武力驱逐,结果死伤数十。”
我一下子惊得后退了几步,口中念道:“什么!死伤数十?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我愣在那里,便突然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笑道:“别不开心了,你自己都担心不过来,还去担心别人。”
我望着他问:“十三爷不问前因后果吗?”
他云淡风轻地一笑:“你若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告诉我,我问了也是白问。”
我望着他,心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口中只淡淡地道:“多谢。”
事情在她们眼里就这样过去了,现在或许我只能乐观一点——还好,时寒时彤离开了,他们或许在杭州的某个角落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吧。
猛一抬眼,四阿哥!正在思索的我突然看到他的脸有些惊了,后退了两步,福下身去:“四爷吉祥。”
他微一抬手,看着我紧张无措的又面带悲伤的脸,突然扯动嘴角笑了一声:“前几日从十三弟那里得知你在打听那一帮叛民的事……”他语音未落,我便略带愤怒地打断:“他们不是叛民!”
他有些惊讶于我生气的脸:“你究竟与他们有何渊源?”
我别过脸去,尽量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他探寻着我的目光,无奈地摇头笑笑:“你就这么怕我。”
我淡淡地道:“奴婢不敢。”
“怎么你对十三弟就不是这样,偏对我如此。”
我一下子转过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十三爷肯不问原因的帮我,这就是区别。”
我头也不回地走开,后来一想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冲动了。
从乾清宫出来,没几步就被拦住了,是他,胤禝。
他将我拉到一旁。我不愿直视他,福下身:“八爷吉祥。”“起来。”
我低着头,只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平家村的事,你怪我没有求情吗?”
我别过脸:“八爷与平家村又有何干系?自然不会求情。”
他的目光寻上我,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肩,目光柔柔,眼里充满痛意:“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你难道忘了我们在平家村的那段日子了吗?我……”
我从他背后看见八福晋潇潇和十四阿哥正朝这里走来,便一下子定了定神,轻轻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八爷!”潇潇看见我们先是有些咬牙切齿,然后整理好表情,硬挤了个笑出来。
他意识到潇潇来了,于是转身。
潇潇的手自然地挽了上去:“八爷,妾身刚进宫就看见了十四弟,他正要领我去见你,竟然这么巧,就在这里碰到了,既然如此,就一起赏花可好?”
他苦笑了一下,望了一眼我,眼神充满哀伤。
“好,我们走吧。”他们二人总算缓缓离开。
我不想看见他们的背影一起消失的样子,便瞬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沉沉地:“站住!齐佳·雪蔚!”
我一下子回头,十四话音未落,人却一下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惊了想后退几步,手臂却被他握住又上前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眼中似乎有万千利剑向我射来,又仿佛是质问,把我的心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
他的目光直直地逼过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方才你对八哥说了什么!为何他的情绪如此激动?”
我没敢看他,低头看着地面淡淡地道:“没什么。”
他的眼中似乎有愤怒:“你休想瞒我!当初你亲口对我说你喜欢八哥,可如今只因为他新纳了一个福晋你便对他不理不睬。你这是为什么!爱一个人就应该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不是吗!”
他的话语刺进我的心里,我有些激动:“为什么付出的总要是我,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为我付出!”
他听到我的话愣住了。我平复自己的情绪,沉沉地道:“有很多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醒过神来,刺讥一笑:“原来没那么简单,是没那么简单,我看是你心有他系了。”
我有些吃惊:“你什么意思?”
他嗤鼻一笑,冷冷地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
说完他便转身而去。我冷静下来,静静地在那里思考着他的意思。
八月,康熙接见蒙古亲王,两人交谈甚欢。
茶室中,亲王大笑:“您的一干儿女都如此出色呀,特别是公主,温柔贤惠,如果小王能有这个荣幸得到这样的儿媳那三生有幸啊。”
康熙笑道:“有何不可,小女舒雯年纪正与乌尔滚相当,或许正好可以促成一段美好姻缘。”
亲王大笑:“看来此事甚好。”
我内心一惊,完了。等到手头上的事完毕以后,我便匆匆到公主楼找舒雯,出来开门的是抚玉。“雪蔚,怎么了?”
我轻轻推开她,环视四周,都不见人影,我转身问抚玉:“你家格格呢?”
抚玉道:“格格去沐浴了,一个时辰前,皇上吩咐格格沐浴净身,梳妆打扮去见蒙古亲王,兰玉在那里伺候,估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舒雯难道真的要离开吗!她曾经帮过我那么多,可是我呢?我帮过她什么!又给过她什么!愧疚的泪水渐渐充盈眼睛,也一下子转身冲出门去,抚玉却一下子拦住我道:“雪蔚,你别去了,格格给你留了一封信。”
她把手上的一封信递给我,我缓缓接过,只见上面写着:雪蔚亲启。
我打开来,看到:
雪蔚:
吾将出塞,汝可安好?
莫心伤,一切皆是我自愿为之,为江山社稷,舒雯一己之身有何重要?
莫心伤,良辰美景非我所有,风光无限非我所有,锦衣玉食非我所有,若说我所有,便只有你。
莫心伤,命运难逃,祸福已定,若坦然相对,便无畏惧、悲喜、吉凶可言。
莫心伤,纵然我知道你必会为我心伤。记住我的话,把握今朝,永远不要畏惧前方,更不要像我一般,听从命运的安排。
舒雯亲笔
泪水在眼中翻腾,读完信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汹涌而出,肆意在脸上纵横,我哭了出来,伏在桌子上,大声地哭了出来,只是把信纸紧紧攥在手里,泪浸湿。
从那日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叫过舒雯,以往总觉得来日方长,不必每天见面,而我如今却觉得有好多话没和她说,有好多事没和她一起做,现在……
十日以后,舒雯大婚之日。我打听了来,蒙古亲王打算在蒙古办亲,所以只在这里举行一个送上花轿的仪式,便直接让舒雯和一队长长的马车队伍离开。
此时此刻,我怎能不去见她!可偏偏有点算茶叶清单的活让我做。宫女门上上下下忙着搬茶袋,装茶叶,分类别,阳光透过茂盛的树洒进来,在嫩绿的茶叶上隐隐约约地投下一份焦灼,我喋喋不休地催促着她们快干活,看着手中长长的清单,总觉得她们动作好慢,实在太慢了,不行!这样下去来不及了,我把清单放在桌上,挽起袖子出门亲自扛茶袋,茶袋重重地压在我身上,又有一股烦躁漫上心头。
芷惜在背后叫住我:“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这样的活!”我费力地转身,想到一个主意,把茶袋放下,拉着芷惜进门,又把袖子挽下,把单子给她:“芷惜,看在我平日里不薄待你的份上,请你帮我点算好吗?”
芷惜缓缓接过单子道:“姐姐莫不是要为荣宪公主去送行吧?”
我点点头正想往外走,却听到李公公的一声咳嗽。
“这是往哪儿去呢?”我与芷惜立刻低下头来:“李公公好。”他微微点头:“雪蔚,吩咐你做的事做好没有?”我有些心慌,便道:“奴婢身子不舒服,但是芷惜愿意帮奴婢,所以就……”
他厉声道:“你想去给二公主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