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儿的天，连蝉鸣都懒洋洋的，路上更是人烟稀少，可偏偏市人民医院门口人行道上两位爷不怕热不辞辛劳的坐在那里。
要说这两位爷可是了不得。放眼望去，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看似仙风道骨的老头，戴一副比寻常眼镜稍大一些深色眼镜，看不出是何表情，不过看这模样儿应该是一位盲人。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老头身后，此时正靠着栏杆打盹。
再走近一点，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抢眼的招牌。
仙人指路！
白底黑字分明就是写的这四个字。至于这块招牌的材质，若是有有心人刨根问底想要研究一下的话，定是能从五十米外那块被人恶意毁坏的广告牌上得到一些线索。
每当有人路过，老头总是会正襟危坐，口中念念有词，那模样着实有点得道高人的味道。三十多度的高温，老头却里一层外一层的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难免会有路人把目光徘徊在老头与医院之间，顺便猜测一下这位不知是月经失调还是神经失调的老头是不是刚才医院不正常人类科逃出来的。
“臭小子，赶紧醒醒，昨天跟你说了今天要干活儿，你偏偏昨晚半夜才睡觉，今天的饭还没找落呢，你要是再不抓紧一点，饿肚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趁着四下无人，老头连忙推了李八斗一把。
李八斗，也就是老头身后的年轻人伸了个懒腰，满嘴哈欠连天，不满意的说道，“早跟你说了这里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谁有那闲工夫听你胡说八道。”
“谁跟你说我这是骗人？”老头两眼一瞪，胡子和眉毛同时上挑，指着仙人指路的招牌嚷道，“看到没有，我是在给别人指路！医院是在给别人治病，我是在给人救命！你这个不长良心的小兔崽子啊，我是瞎了眼了，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早知道二十四年前还不如让你饿死在垃圾堆里了。”老头声泪俱下的说着，直把李八斗说的忘恩负义卑鄙至极了
“好好好，您老消消气，我知道错了，给您赔不是，您好英雄盖世，您老盖世无双，您老沉鱼落雁，您老闭月羞花。”李八斗也懒得跟这位爷讨教嘴上功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撇着嘴说道。
这一番对白早就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了。李八斗用屁股都能猜到老头装模作样擦眼泪的衣袖实际上是为了隐藏后面那双贼精的眼睛。
眼见李八斗服软，老头转眼间破涕为笑，也不在乎那几个臭屁乱放的形容词，直接大手一挥，甚是欣慰，“你能想到这些，说明我这些年没有白养你。”
李八斗抠着耳朵，目视远方。
对于老头的衣着品味，李八斗也很不解。这老东西一年四季长年累月的穿着这件已经缝缝补补数十次的长衫，说句夸张的话，长衫上的补丁面积甚至已经超过了原有的面料。要说这老东西没钱，李八斗打死都不信。打从李八斗懂事能跟着他出来招摇撞骗开始，最少也有几十万被他连蒙带骗的装进了口袋，虽说不多，但也足够添置几件像样的衣服。
至于这几十万是谁的功劳，李八斗也懒得与他终究。怎么说小时候要不是有这老东西把他从垃圾堆带出来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自己指不定能不能活到现在呢。于情于理，这些钱李八斗都不会要。尤其是在老东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秉性下，每次有钱进账，这一老一小总是会心有灵犀一般对钱财方面只字不提。
“哎哎，注意点，有客上门了。”老头小声提醒道。
李八斗抬头一看，桌子前面根本就没有人，于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老头。
老头神秘一笑，不动声色的朝李八斗使了个颜色。
刚才打瞌睡的李八斗或许不知道，但是一直在等肥羊上门的老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远处的那个中年妇人，可是在这里徘徊许久了，而且更是眉头紧皱，时不时的抬起头来朝医院看去。
综上所述，哪怕是一个傻子都知道这妇人有心事，更不用说是深知其中意味的老头了。
果不其然，这妇人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很快又像刚才一样步履急促的走在人行道上。
李八斗目光随意在的妇人脸上一扫，继而悠悠说道，“克子，死里逃生。”
这六个字可不是李八斗信口开河，而是在看到妇人面相后得出的结论。这妇人鼻子分节，而且发髻突出，明显就是克子或者是克夫的面相，再看她眉眼之间尚未促成一团，可见她姻缘仍在，虽然她丈夫看起来是尚无大碍，但也逃脱不了体弱多病的嫌疑。眼见这命途多舛的妇人即将狼入虎口，李八斗心里多少有心于心不忍。
听完李八斗的结论，老头满意一笑，随后瞬间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菩萨模样。
就在这妇人路过仙人指路的招牌就要离开的时候，老头突然叹息一声，沉声说道，“可怜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又能有几位做母亲的能承受这份痛苦。”
不得不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个字配合着老头悲怜世人的语气还真让妇人停住了脚步。妇人转身看了老头一眼，眉头眼锁得更紧，不过或许是她对这种已经被世人定义为骗局的情景很是怀疑，所以在脚步一停之后继续朝前走去。
老头是何许人也，雁过拔毛的人物，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肥羊从他面前经过却不留下点肉。
眼见妇人将要离开，老头心里有些急了，不过仍然神态自若的说道，“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真是可惜。若是此时有人指点，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这一次语调高了不少，明显是说给这妇人听的。
这一次还真说道了妇人心里，她快步走到桌子前面，打量着老头说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头自然看得出来妇人此时仍是半信半疑，为了彻底把这头肥羊拴住，下猛药一般说道，“我是说你以为至亲的年轻人现在生死未卜，我说的可对？”
半古文似的对白仿佛在不知不觉的彰显了老头的身份妇人听后神色大变，猛然上前，双手抓住桌子，紧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妇人可能觉得这话问的有些画蛇添足，紧接着问道，“你刚才说还有一线生机是什么意思！”
看到肥羊已经进了自己家的栅栏，老头脸上露出了得意地微笑。
“先不急着说一线生机的问题，我先说几件事，你看看我说的可对？”
妇人不敢插嘴。
“是你的儿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现在有生命危险。我说的这些是不是都对？”老头信心十足的问道。
妇人忙不迭的点头。
看到如此景象，李八斗不禁为妇人过往以及即将发生的遭遇感到惋惜。按照老头以往的脾气，再加上今天尚未开胡的事实摆着，这妇人要是想不出点血，老头是不可能让她离开的。
“大师，请你救救我儿子吧！”妇人一听老头说的句句属实，直接就把他当成是活神仙了，心中更是没有半点怀疑了。瞧那神色，估计现在老头要是让她往东，她万万不敢往西。
老头没有直接给妇人答案，而是伸出右手在桌子上摸索起烟袋，也不管里面是否有烟火，吧唧吧唧的抽了两口。左右也不闲着，拇指在其余四指指节处掐着。脸色更是堪比国际一线演员，一会低头深思一会豁然开朗。折腾了好一会，直到妇人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才把烟袋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朗朗说道，“你儿子这病啊，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医院里的要到现在还没有起到作用，关键是因为缺少了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若是在平日，我是断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别人的，但是今天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就要管，要不然我也会良心不安。”老头先是装模作样的自言自语了几句，随后说道，“至于这药引嘛~是我费尽心力从大山深处找到的，价值不菲。”
说到这里，老头顿了一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根人参模样的东西，紧盯着妇人面容说道，“旁人想要的话最低要三万。”说出这三万的时候老头可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妇人，一看到妇人听说要三万满脸愁容后立马改口道，“但是你与我相见就是有缘，就凭这份缘分，你给我……。”
不等老头说完，李八斗上前一步，夺下了人参。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李八斗可是一清二楚。难怪这老东西昨天下午在柳树林里忙活了那么久，原来是早就有了挖树根骗人的打算了。这怎么能行，如果只能言语上的蒙骗，李八斗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等同于卖假药了，往小了说这是在给人家火上浇油，往大了说是谋财害命也不为过。骗亦有道，李八斗可不会让老头在自己眼皮底下胡来。
“这位阿姨，我师父的意思了，既然与你有缘，就免费送给你了，这药引也不用吃，只要放在病床底下搁着就行。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您儿子的病就会康复的。”
三万块钱与白送之间的差距在一个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农民身上显得格外分明。那妇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抱着树根一个劲的朝李八斗和老头鞠躬。
眼见米已成炊，老头也无力回天了，只能是愁眉苦脸的点着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就多给我介绍几个主顾就行。”
今儿可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妇人心里感慨道，如视珍宝的捧着一文不值的树根，一步三回头的朝医院走去。
“你给人家吃树根，万一死了人怎么办。”等妇人走远李八斗问道。
“臭小子，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你竟然敢说我。要不是你刚才多嘴多舌的，说不定现在又有三千块钱进账了！”老头气急，一把摘掉眼镜，瞪大双眼看着李八斗，哪有半点盲人的特征。
李八斗也不答话，享受着言语上的狂轰滥炸顺便带点唾沫星子的洗礼。也不是第一次坏了老头的生意，这个场景李八斗早就想到了。再说这老东西也不是真心骂他，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罢了。
“臭小子，今天的事情你给我记住，晚上别想吃饭。好不容易牵了一头肥羊却让你放跑了，你小子真是没救了。懒得跟你废话，你先帮我顶着，我去找个阴凉地儿眯一会。”老头恶狠狠的嚷了一阵，眼见李八斗不搭理他，最后只能是气呼呼的走开了。
李八斗巴不得他赶紧走，明明不想骗人，却偏偏不得不骗人的那份煎熬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总算是可以清净一会了。李八斗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准备补一下觉。
“大师，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女人，声音轻柔但很沉稳，另外刚才走路时脚步虽然有些急促但仍然很稳中有序。不用看面相，单凭这几个条件李八斗就可以断定这是一个有钱的女人。
人家以后去如果此时老头在场，定然会在心里大喊，肥羊真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