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兴是家音哭地太大声,邝之玖索性就将车子挺在路边,拉下手刹,撑着下巴专注地看她。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家音这么弱不禁风,惹人疼的样子,记忆中她喜欢画精致到堪比画报封面的妆容,喜欢穿暗色的妖冶的礼裙,喜欢脚上踏着女人们都神往的红底高跟鞋。他仔细观察过,除非是在他面前,她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在公主和女王之间徘徊。这点倒和他挺般配,都是盛气凌人难伺候的主,她就差戴个护额在脑门,烫的是“荣家三小姐”的字。
家音眼睛本来就大,她哭的伤心,自然就更水灵灵的。他忆起小时候叔叔给他送过阿拉伯生产的晶莹剔透的石珠,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让他有一种……
很想吻她的感觉。
于是邝之玖启唇轻言道。
“你哭起来倒是挺可爱的,再哭厉害点。”
啥?!
家音顿时哑了声。
回到家里,邝之玖先领着她回书房包扎了伤口。他包地很熟练,家音一问,才知道他在M国读大学时修的是双学位,国际金融和现代医学。其实他这经商天才是不用修医学的,大可再修个商务管理对自己的天赋进行巩固,家音也听说过做大事的伟人都曾对医学颇有见解,为的是能在这门学业里获得注重细节,追求钻研的精神。
然而就是一个这么看似完美的男人,半个小时前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还让她“哭大声点儿”。
他的话本就极少,此刻碰上正在赌气也不愿讲话的家音,只能互生尴尬。
良久,邝之玖才轻轻瞟了她一眼,一双深眸潋滟晴光。
他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手轻捏着她的下巴,唇间低声唤了唤她的名字。她睁着眼睛没应答,觉得心里打起小鼓扑通扑通响,就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再推了推,还是没推动,正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推的开的时候,他整个人贴地她更近了,然后在她的惊讶中含住她的嘴唇,软滑的舌头顺势滑进檀口里。
虽然如此,他的面部表情仍然冷素沉静,让家音有丝迷茫,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在亲她。
房内只亮了盏壁灯,火光竟有些摇曳。过了小会儿,邝之玖又抬手在家音的额前抚了抚,唇齿转眼覆上了她宽阔圆润的前额,不怀好意地咬了一口。
“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分明是一个说的好像她被绑架对他而言只是掉了个身边物的句子,家音却觉得听起来上好,他那大提琴似的沉音,说什么都会上好的。
所以她就任由他把她框住,搂着静静坐了会儿。心里猜到哥哥应该和他讲过关于她年少的故事,但仍然觉得还是由她自己亲自再解释一下比较好。
刚要开口,手机却突兀地急响。
铃音在幽暗的光线下有着夺命的功力。
家音无语地看了眼显示来电“顾安喆”,接了。
“喂?”
“我杀人了。”
“你说什么?!”
*******************************************
凌晨2点32分,家音裹着油光水滑的毛皮大衣,一步一步艰难地从警察局走了出来。
她面色苍白到犯青,抬手就给了与她并排而战的顾安喆头顶一记重拳。如果不是外人在场,她想她会暴力一点,直接甩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半小时前,她因为电话里的那句“我杀人了”,火急火燎赶到警察局,也不顾自己身上有伤,拽着邝之玖一起,看见的就是顾安喆满身是血地戴着手铐坐在那儿。
公安厅厅长也来了,他从来对荣家都极其客气,今晚却难得地面色沉重,家音就知道顾安喆不仅杀人了,杀的还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后来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自己也惊了,原来伤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姐姐荣月华的未婚夫——卫济。
卫济——卫家唯一的独子,两年前偶遇荣月华,心生爱慕,谈成了一段佳缘,眼下正是快要结婚的地步。顾安喆倾慕荣月华,家音是早知道的,但也不能为此得不到佳人而去谋害情敌吧?!况且卫家也算世代豪门,基本能与荣家平起平坐,顾安喆想请家音保他周全,还确实是麻烦事。
幸好,顾安喆以为杀了卫济,其实并没有,只是重伤,送进医院抢救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私下谈合,可是……卫济好歹也算得上她半个姐夫,这样冒死去医院,不仅得罪卫家,更得罪自己的姐姐。邝之玖看出她心中所想,顺了顺她的发丝,安慰她说他代她去医院了。
果然上一秒她就接到通知,说卫家人同意不起诉,私下和解了。看看邝之玖的办事能耐……家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邝家太有脸了还是邝之玖太厉害。反正,顾安喆终于不用以杀人未遂的名义蹲大牢。
她这朋友,好事想到她,坏事譬如这种不能告诉父母的,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
“顾安喆你为什么要去杀人?!我姐选了卫济,是我姐的选择,卫济是无辜的啊。”家音在公安局门口摇了摇颓废的顾安喆,闻着他满身是血,铁锈的味道。
顾安喆嘲讽地大笑,“呵呵,他是无辜的?”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身上那些伤痕都是哪里来的?”
“不是摔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家音其实也很纳闷,大约从一年前开始,荣月华的身上就出现很多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看着十分揪心,因为这个事情,荣月华比较露骨的衣服一次都没穿过,每次家音问她伤口都是哪里来的,荣月华都会惆怅地说摔跤摔的。不过家音有次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没见自己像她那么严重。
“摔的?!是卫济打的!”顾安喆说到这句,浑身还是抑制不住气地发抖。
家音怔住,哑口无言。
“偏偏你姐姐之前还不承认,昨晚我约她出来一起喝酒,酒后吐真言,我才知道。”顾安喆的原意本来是想在荣月华大婚前会见她,把自己内心的情丝整理个够,从此放手,没料醉酒的荣月华竟然无意中透露给他很多事情。
“以前月华为了卫济……放弃她作小提琴家的梦想,为了卫济……和你父母闹掰,我以为卫济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衣冠**!”
顾安喆神色痛苦,抓住家音的双手,她的手腕受了伤,但因为衣物遮掩,顾安喆没有发现,此时被他捏住,差点又要流出血来。
“家音!你懂不懂……月华她多么高傲的性子,我怎么舍得她受到那种伤害……”顾安喆低吼,竟落下两行清泪。
“我连她指头都舍不得碰!那该死的畜生!!畜生!”
顾安喆仰天大吼,幸亏是凌晨,街上没人,不然他刚从局子里出来,又要被逮进精神病院了。
她当然懂,荣月华是荣家的长女,如果家音过的是小公主的生活,那早她出生几年的荣月华就是荣家上上下下疼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冷了的长公主。
有年腊月间,顾安喆陪家音去看望荣月华,那时候荣月华已经和卫济住在一起。一进门,就看见荣月华围着围裙在做菜,而卫济悠然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对着她指手画脚,当时顾安喆气地就摔门离去。这应该是寻常人家的正经过日子场景,但是对于他们却不合适,谁让荣月华从小连菜盘子都没端过。
而这些疼爱荣月华的人中,又属顾安喆达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家音心里默了默,她觉得她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为什么顾安喆在发现荣月华被家暴后,有提刀杀人的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