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生的转换
1972年6月15日这个日子一辈子铭刻在了我心间,以后的几十年在填写参加工作时间这一栏时都是写上它。成了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意味着从此跳出了“农门”,至少当时认为是端上了铁饭碗。但自己心里明白,这只是万里长征才刚刚开始。到厂一看除了有两幢房子,到处都是才收割完水稻被围起来的干田。先集训一个月,不说是全封闭,但规定的纪律是特别的严。可以想像我们在铁路上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从铁路上用一辆嘎士货车把我们拉回来后,不准回家直接就进入培训学习。时任厂党委书记的谢某给我们讲的一段话记忆犹新:人生就如同一块牌子,要好好珍惜它,不要让它破碎,要是破了即使粘上也留下了痕迹,你们都很年青,要好好保护这块牌子。几十年过去了,有的人生的牌子不仅碎了,走进了大狱,有的破了虽然粘上了也悔恨终生。自己这块牌子怎样呢?只有留给别人评说。
铁路上来的23个人中,有一个在学习期间偷偷跑回家,后又迟到几次真被厂里辞退了。对我们留下的人敲响了警钟。我们这批人招来定向就是为厂里培养机电仪方面的维修人员,课程不是讲机械就是讲电工知识,其中有一条就是给领导提供挑选各类人员的机会。他们会认为你在培训中有某方面的特长,日后就会定在某个工种。我进厂是什么都不会,更搞不懂在厂里什么工种最好,集训结束放两天假,叫我们各自回家看看,说是回厂后就要到CD培训,两天回来宣布我被分派去当车工。临行前当时的“梁平县氮肥厂基建领导小组”书记、组长(后来的厂党委书记、厂长),再三交待加强调:你们这次是肩负梁平县64万人民的重托去学习、培训,在路上千万注意安全,目前治安形势不是很好,路上不该管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你们的目的就是学好本事。并举例说一个人在重庆的公共汽车上,看见扒手正在作案,在车上喊了,等到下车屁股上被挨了四刀。听了这些叮咛嘱咐,我们在路上不敢越雷池一步,到重庆下车后带队的就将旅馆写在蔡元坝火车站的铁路招待所,二十几个人都住在当时最高的七楼,要等到到第二天上午才能上火车,7月中旬恰是重庆最热的时候,梁平离重庆直线距离虽然还不到200公里,但我们却没有经过这么热的气温考验,顶楼又无架空层,好在水还方便,十分钟二十分钟又跑一趟洗澡间,再热饭还得吃,我们有四个人下到旅馆外的一个小饭馆,坐下来一人要了两碗稀饭一碟泡菜,就开始晚饭,这时就听到平时爱开玩笑姓龚的脸向着我们说:“没得搞!只有一两块钱”。我们以为他在开玩笑也没在意,过了一会他又在说:“这个包是空的,你去找别人”!饭都吃完了他才说,隔壁老几来摸我的包,我将拉链拖回来了,说了包里只有一两块钱他又来摸我这边这个兜,我说了几遍他才没有摸了。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是在给扒手说话。可能是听了领导的警告,怕在路上惹麻烦才没有声张。你说有意思不?
坐了汽车坐火车来到了CD青白江当时的温江氮肥厂,进厂后才知道车、钻、刨、铣、镗等工种均属机械的精加工范畴,车工就是作圆金属的加工,师傅们中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紧车工、松钳工,吊二啷当是电工,好耍不过操作工,技术全面数仪表工。这时就在想自己怎么没分去当仪表工呢?真正的学徒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上面有规定:三年学徒工,每月没工资只有生活费,第一年十六元加生活补贴一块五,每月共十七元伍角。每年递加两元,三年后转正月工资三十一元,第四年才能拿二级工每月三十二元。我是单身汉,在这阶段不给家里拿钱,自己紧紧也就过去了,可苦了我们中几个当时就当了父亲的人,现在和他们碰在一起回忆那段日子,都说是用咸菜和酱下饭渡过了那三年。虽然生活艰苦,这毕竟是换了一种环境,在工作时绝对是一丝不苟,时常耳边就响起出发前领导的叮嘱:“到了培训厂,一定要尊重师傅,听师傅指挥,这样才能很快进入角色,学到真东西”。所以对师傅那真是毕恭毕敬,第一个礼拜基本就是练的“站工”,因为你啥不会,只有站在边上看,到下班了,这你绝对不能站着,因为车工交接班时的惯例是做清洁,先用专用的铁勾把车床上的铁削勾到指定的堆放地,再用油乎乎的刷子将车床上的铁锈、铁削、铸铁灰等扫走,再用浸透柴油的毛巾清擦车床导轨,床身、油盘等,直到师傅满意为止。前两天你做清洁师傅还在边上看着,后来师傅交接班时只打声招呼就走了,可能她也知道这个不是技术活,我完全能胜任嘛。由于主动勤快,师傅很快就放下了“架子”,简单的工件就叫你去操作,再到后来一些难度不大的工件师傅只是说“把细点”,就让你去干了,有师傅顶着心里踏实,不懂正好有人指点,基本能放手时师傅也轻松多了,因为她可以这走走那玩玩。人混熟了也就互相信任了,到了礼拜天她就会问:要不要单车,你可以出去玩嘛?她都问了两次,我真想到周边的广汉、新都、金棠这些地方去耍耍。又是一个礼拜到了,我说:师傅你明天用不用单车嘛?她说:你拿去用好了,我没事。要知道那时的交通可没有今天这么便捷,CD周边到什么地方都有公交车,当时从青白江到CD记得只有定点班车,再有就是周末四川化工厂有接送职工的专车,能有个自行车郊游就相当于现在有私家车去郊游一样。这个礼拜天天气特好,早上四点钟我就叫醒了头天约好的一个哥们,他不会骑车但又和我特好,人年青骑车带个人还是没问题的。金秋的CD平原秋高气爽,清晨是不冷不热,青白江到新都将近二十公里路,带上一个人一点不感到累,心里在想难怪人们都说CD是自行车王国,路一是宽二是平,再加上师傅这车保养绝对是一流,骑上它没有一点杂音,机修工嘛,保养自家的“机械设备”绝对是到位。我们到达新都时太阳刚要露脸,那神奇的景色至今能在脑海中浮现。先是天上的云很快凑到了一起,天色变得暗下来,没过一会东方泛起了白光,慢慢、慢慢白光中又放射出五彩斑蓝的光芒,歌中唱的“霞光万丈”可能就是这种景象的最好形容,我在想九大行星中可能唯有太阳这么讲“排场”,要露脸之前都要有这种气势,这时太阳才在霞光迎接中冉冉升起。我们为什么要到新都?因为当时四川化工设计院在新都招待所为我们厂审设计图,厂里有专人在这里负责联系,我们想到这里累了困了有个歇脚之处,加上他住在这对这里玩的地方熟悉,可以少费点事。在招待所找到这位王老师后,他客气的告诉了我们该去玩的一些地方,其实我们只耍了桂湖公园和宝光寺,当时正值桂花开的最好时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种桂花,白的黄的红的,一路都是桂花铺路,说香气袭人这一点不过分。其实最大的收获是在县城的百货商店,给未来的妻子买了一块白底现淡蓝色小花的的凉布衣服布料。有了到新都的经验,没过好久我又用自行车拉上我的另一个哥们直奔CD,要知道这可比到新都远一半,我们早早出发,到梁家巷就被戴红袖章的老太太拦下了,说城里不准自行车载人。怎么办?我们只好约定在厂驻CD办事处等,再去逛街。这次一是路途太远二是后来又各走各,浪费了好多时间,在城里基本没啥转就“打道回府”了。第三次是骑车去金棠(好像当时叫赵镇),这次拉个人就费了力,CD大多地方是平的,但到赵镇有个坡叫冬瓜山,坡不大但有点长,不管怎么用劲都得下来推着车走。这次我们是应一个叫杨胖娃师兄的邀请去的,他就是金棠人,也是跟我现在的师傅学出来的。当时记得正好是吃玉米的时候,他给我们带到他家的自留地边说:搬几块回去煮来吃,我吓了一跳,心想就我们两三个人就要搬几块地的苞米,那多浪费?结果可能搬了十多个带壳的玉米,就回家了,到后来我才弄明白,CD人说的几块苞米,就是我们说的几根或者几个玉米,现在我在CD买玉米也说买几块,这是方言带来的误会。计划在CD培训半年,结果说厂里安装不等人,三个多月就把我们这帮人拉回了厂,县里成立了氮肥厂安装指挥部,在江苏无锡请来了安装队,我们算是在干中学习了,泵轴、螺栓、法兰,接头,安装中缺什么我们就要为他们加工什么,谁拿来工件都是说要得急,我们是学工得罪不起谁,加上才学点皮毛,有的东西自己又加工不了,好在无锡派来了一个车工高手,他除了有一手好的技术,更有一套为人处事应酬他们这些人的技巧。那时人年轻,技术不行体力还好,赶工件时要加班加点,晚上干到一两点也是常事。记得安装碳化工段的碳化主塔,安装螺帽没到,厂里临时决定自己加工,车床两个人倒班白天晚上的干,人休息车床不能停,开始我一班车四十多颗,人家有时能车五十多颗,不能服输去请教无锡的师傅,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超他,结果班班硬是比人家多出一倍。半年多的安装结束,自己不管是技术还是人际关系,真的学到很多东西。领导对我在安装中的表现给予了肯定,并把我提为金工班的副班长,日后的工作差不多也都能应对了。这行那行都不行,只有你技术掌握了,工作搞上去了那才叫真行。新到的车床先交给你使用,加工难度较大的工件人家首先想到的是你。这年厂里又买回一台加长C630车床,我又成了它的操作主人,当时听说县里能加工两米八以上的轴类还没有这么长的车床,邻近的盐井口水库开关泄洪通道的水闸门丝杆坏了,打听到我们厂刚到了一台车床能加工,通过生产技术科最终将工件送到了我的车床上,在加工过程中,水库领导可能考虑这东西要得急,非常重视,从送到车间就一直守着看我加工,他们可能也看我辛苦,说加工完了给我五斤肉,他写了个条叫找某人拿肉就行,我知道他们水库的岛上有个饲养场,是承包给食品公司养猪的,所以几斤肉对他们不在话下。任务完成了,我也把肉拿回家了,不知这事怎么捅到厂领导哪去,恰好厂里开职工大会,在大会上对生产技术科和我点名进行批评,这时我才知道他们不仅给了我五斤肉,而且生产科的两个头头也得了五斤肉,说我们是吃农坑农,就为这五斤肉“吃农坑农”的帽子就这样戴上了,当然也对我后来在工作中处理这些事起到了警世作用。
再说年青人总想出人头地,用现在的话说是想各方面都争取表现,但你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中,不管怎样表现都要体现在工作中。在这个时候不知我们几个哥们谁提出来,给生产现场解决一个两个实际难题。从生产部门传来消息说,锅炉车间的一台锅炉,加煤是用提升机,但提升机经常坏,只好手工操作,这不仅工人的劳动强度大,更重要的是经常发生断煤,引起锅炉熄火,直接给生产造成损失。我们几个哥们不管在室内聊天,还是工作之余在外面散步,都在讨论这个问题:能不能我们自己根据现有条件,大家出力来着手解决这个厂里就认为棘手的事。恰好我们几个哥们有钳工、车工、铣工、刨工,要自己“制造”个设备就有了最好的先决条件,最后有人提议给这台锅炉“制造”一台皮带运煤输送机,大家一致同意后,就各自利用休息时间去观察,去现场测量,还去有皮带运煤机的地方实地考察。热情归热情,真正要付诸实施一还得讲科学,二还要请示领导。领导一听说我们几个为厂里分忧,车间头们也高兴,一请示厂里更是大开绿灯,在各方面准备差不多时,我们几个都在下班后,抽休息时间,去干这份“私活”。车滚筒、加工轴承套、焊接支撑架。没有图纸自己在外面的皮带机现场量了画,我们几个都不会焊工,就各自学。由于生产厂家的不同,锅炉进煤口的高度也不一样,但总的一条,煤要能送得上去。这就是一个直角三角形,地平面是底边,高度是邻边,斜边就是输送机的皮带,进煤口越高,斜边就越长,因为地平面和斜边的夹角不能太大,太大坡度就太陡煤送不上去,太小又浪费材料,输送机就会做得很长。看似一台这么简单的设备,一统计材料及零部件,真给我们自己就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部件需要加工?怎么会涉及好几个部门,如传送皮带、轴承要供应科解决,翻沙件要外加工,电焊机要兄弟车间提供,动力要电工协助,剩下的就是我们几个人的苦干,那个时候人年青,困了就在地上一坐,找个地方靠着就睡,由于是自愿,七十年代还没时兴什么奖金,没有风言风语就不错了,没干之前根本没想到有这么多实际困难,那真是年青人只顾一时新鲜,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有多少困难问题现在是大家必须面对,就我们几个后来也有怨言和后悔,但终究是大家齐心协力,通过不知多少个日夜奋战,在厂部的直接支持下终于皮带输送机满载着我们的汗水和喜悦,将煤送进了锅炉,我们为自己终于为厂里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面感到高兴,记得这台输送机后来真在生产岗位上使用了好多年,每当走过路过看到它“不知疲惫”的为锅炉加煤时,喜悦就会从心底蹦出。
这年夏天,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当兵回来后分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国防厂开车,当时那叫一个“行市”!听说我进了化肥厂,一天中午刚下班他开车来找到了我,像变戏法样,先从这边拿出一块肉,再从那边拿出两个嫩南瓜。我问哪里搞的?他说肉是托人情买的两斤,瓜嘛!是在路上下车拉尿趁没人“借”的两个。我说这不是偷吗?“谁吃都是吃,你要不要?要就马上弄起咱们来喝二两”。我说煤油炉我还有一个,就是没烧的油。“没关系,我在车上去放点汽油烧就是”。我借来刀、菜板,找来调料,在寝室点上火就开始,没过几分钟,“轰”的一声,火包围了整个炉子,再迟疑一下,可能就要爆炸,后果不堪设想,这时不光我被吓倒了,我这同学也不知怎样才好,情急之中我顺势一脚连锅带炉把火球踢到了走廊,火苗在过道燃烧了好几分钟直到将油燃完,这下可就轰动了整幢楼,幸好没有酿成大祸,事后车间领导将我找去“修胡子”,我只好连连点头承认错误,还好车间并未将此事上报厂里,因后面没有一个厂级领导“光顾”我。现在来回想这件事,一是当时人年青,做事不顾前因后果,连汽油不能当煤油用,这个起码常识都不懂,二也是物资匮乏,买肉要肉票,买煤油要煤油票,(那时电灯并没普及,老百姓点灯都是用煤油),有了这次教训,后来只要一用煤油炉我都提心吊胆,格外小心。再说这个时候我的这个家,当时已经是六姊妹,家里经济状况仍然不佳,虽然学工工资少,但再困难也还要挤出点钱给家里买煤炭,好在我那个时段干车工,经常和驾驶员打交道,三四个月就要去邵兴煤矿找熟人买一次最好的煤,这还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煤炭厂有人好挑大煤炭”。每次挑最好的煤,驾驶员再给我带到化肥厂,又请手扶拖拉机运回家。到冬天还要买取暖烤火的焦炭带回去,那时我经常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得了“法”。
化肥厂投产后,一切走入正规,考虑化工生产的特殊性,礼拜天可以集中休息,一个月四天假对我来说是太好不过了。第一次休假就去看我的那个她,二块三角钱的车票汽车在八十六公里的路上要颠簸四五个小时,还叫做顺利。那时不像现在可以先告诉对方一下,到了万源纸厂她还在窗口为厂里收麦草付款,见到两年多离别的我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她的同事听说某人的男朋友来了,就像是动物园来了个稀有动物,不少人是编着事和你说两句,实测一下某人的男朋友“水平”是四磅还是八磅。后来还是未婚妻的她给我说:他们说你很一般,还有说你屁股长得翘。反正在其他人心目中不是太理想,我说只要你在意就行。有了这个开头,几乎月月我都要到她那儿去,好在当时我们厂在万县设有一个长驻采购站,经常去和采购员也混熟了,记得一次我赶上了厂里供销科长的车去万县,采购员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来了,那时什么都要凭票,他觉得没啥好招待,就在市场上买了一个羊的杂碎,有羊肚儿羊肝反正是那一套嘛,弄回来后他们硬要留我吃了再走,于是大家动手,找的找调料,洗的洗揉的揉,科长爱喝两盅,又搞来了老白干,照他们的说法好吃的人都会做菜,果然这天的火锅,虽然是煤油炉加个锑菜盆,那个鲜那个香是我以后几十年从未吃到过的,他们当时就预言,不要看这些东西现在没多少人去吃,以后还俏,真的现在羊杂碎火锅到处都是。现在都几十年了她还经常说:那个时候你经常下来用我的钱,吃我的,走了还要给你买东西,我说那时不是我是学工钱少吗?现在只有说谢谢你了。当时的万县市,虽然不是国际大都市,但也算长江边上的一个市,去了玩的地方不多,但还有几个同学得去看看,万县市搬运公司就有三个初中的同学,这天我如约到河对面的陈家坝,找到了他们,一排低矮的房子就是他们的宿舍,每间屋住有四五个人,正好他们要到一个叫柑子园的码头卸货,他们拉上我一起去了现场,这天的工作是从一条驳船上卸玉米,每袋玉米标准的两百斤,从他们到现场开始,二十几个人来往于驳船上架起的临时跳板上,虽然是深秋,但所有的人都是背上披块搭臂赤膊上阵,有的每走一步嘴里还不停的嗯着,直到把一船货卸完,奇怪的是他们就怎么知道自己该背多少袋。回家的路上我将此疑问交同学解答,他说:几十个人干活,偷奸耍滑的的人不是没有,而这是苦力气活,自己一进场知道了总量就知道自己臂上的分量,这叫武孽找来笑和吃,不怕在扛东西时丁是丁卯是卯,但在喝酒吃饭时都是弟兄朋友。随着时代的进步,装卸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搬运公司也随着时代被淘汰,而原万县市前面说到的这些地方,早已被三峡大坝的兴建而被沉睡在了江底。不管怎样在变,人自来到这个世上就在生存,我的这个同学和我一样,只有初中学业,但生活的艰辛使他认识到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唯有通过学习进步,强体力劳动之余,剩下的就是学习读书,学经济学管理,工夫不负有心人,最后通过自考终于取得注册会计师资格,还是那句话,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最后他成了当时万县市一家汽车修理厂的法人,厂虽不大,但也养活着几十号人,给当地财政挣着钱,给国家缴着税,像这样我觉得也不枉来人世走了一回。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办理结婚证已够条件,因为进厂她就是招的普通工,只要一年转正,两年就可以定级。但就因为我是学徒工,按规定得三年转正后才能结婚,到1974年我们耍朋友就达五年之久。这不是办法,还得想个法子将婚结了。当年初春我叫她请了个假回梁平,我们一同去找到公社的文书,请他给我们补办结婚证,原先他就知道我们在耍朋友,他开玩笑地说补结婚证要先补吃糖,这自然不是问题,经过我们周旋,结婚证办了,日期写到了她招工进厂之前。回厂后我直接找到厂里当时的一把手,因为我知道这事找其他人表不了这个态。我说:谢书记,我准备结婚了。他楞了一下说:你不是学工嘛,学工要三年后才准结婚。我拿出结婚证解释说:我和我女朋友在三年前就办了结婚手续,边说边把结婚证放到他面前。我接着说:当时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就没办婚事。他戴上老花眼镜看了又看,他“哦”了一声。我继续说:照理说有了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我只是想热闹一下。他马上说这是好事嘛!我说:还请关照。由于我享受不到婚假,只好请她屈尊到我们厂里来了。4月7日晚上,车间和邻近纸厂、水泥厂的一些好友来参加了我们俭朴的婚礼。举办婚礼前我也给父母说了,但他们可能是家里太困难,除了给我们给了大概两三斤炒好的向日葵籽再无其他表示,以至于现在妻子想起这件事就说:家里不给我们一分钱,我们照样过得很好。
岳父岳母知道我们要结婚,托人在城东乡下给我们做了几样家具,有床衣柜书桌等,估计他们也是尽其所有了,因为当时他们家除了老大外,还有三四个“拖斗”,虽然有点土但还实用。由于厂里没有房这些东西只好放在农村的家里,加上妻子平时省吃俭用,穿针走线也还置备了一些床上用品,搬回去时队上好多人都是羡慕不已。我们的想法是回乡下时有个住的地方,但我们家那时姊妹太多,经济又非常拮据,我们不在家,这下好他们就该盖的盖,该用的用,看来他们是谁也没客气,几年后这些东西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我给我妻子说:谁叫你嫁给我这个当老大的。难道要他们赔你不成?真的是没有办法!要知道当时我们过得也不容易,不像现在盖的垫的冬天是冬天的,夏天是夏天的,除了七孔被还有九孔被,除了丝棉的还有鸭绒的,那时我们天各一方,有好一点的东西就是存着留着,盼望有一天能有个像样的家。
当年妻子就怀孕了,预产期在第二年的农历二月,可我父亲是头年的腊月满五十,他非要我们回来,我当时很生气但又犟不过老人,从此我就对做什么生什么寿非常反感,所以自己以后几十年,从没做过一个生日酒。妻子大着个肚子不可能还有一两个月生孩子又回去上班,只好住在农村的父母那里,我还要在离家二十多公里的厂里上班。妻子是个贤惠又孝顺的人,自己不方便还要给弟妹洗衣服,有时妈不在家还得喂猪。到孩子快生了我也请假回到妻子身边,那天早上她觉得难受,说可能要生了,我去把妈叫来陪着她,一会就听到一声声叫,叫了好久就没听到孩子哭,我觉得不对,赶紧找人抬到医院,可路途就要走一个小时左右,大夫一看说你们咋不早点送来,孩子只出来一只脚,难产了!经医生抢救孩子终于生下来,是个男孩,可由于卡得太久,孩子只活了二十四个小时就离开了我们,医生说是洋水呛了,好在大人还平安无事。这事对我妻子打击太大,说痛不欲生是一点不过分。后来妻子给我说:妈生了你们六七个,连是胎盘还是脚就不看清楚,当时她硬说是胎盘下来了。我想起这事就后悔,妻子也和我母亲从此起了个打不开的结,我送她回厂单位的同事们安慰她,也不客气的批评我说:你是怎么搞的?整成这个样子……!现在说穿了还不是就差钱,早点送到医院这悲剧就不会出现了。
妻子虽然上班了,但心灵的伤痛是不会马上挥走,这只能靠时间和亲人的抚慰才能慢慢平息,我也只能每月去亲近安慰她。当年我们很快就又怀上了孩子,这对她是最好的安慰,当时她老是说:要是这个还是个男孩就好了。我说: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只有这时她才最高兴。
1976年春节刚过,厂里决定派几个人到江苏无锡考察沸腾锅炉改造的事,当年厂里进的无锡产加长型C630车床,到厂后资料不全,新车床到自然是分给我当班长的先开,于是我找到领导说:我和他们考察锅炉的一起到无锡去一趟,把资料取回来顺便学学别人先进的东西,他们觉得有点道理,五个人的考察组就变成了六个,我和他们就汽车火车的赶到了无锡,由于我们厂是无锡厂援建的,两个厂自然关系非同一般,等我们一到才发现我们厂的书记也坐在那里了,一问才知道他是当天乘飞机去的。一个礼拜在那里参观学习,他们是安排得热情周到。完了我又请假去拜望安装时来我们厂的车工师傅,这也算是我在实际操作中一手一脚带我的师傅。师傅包吃包住热情接待,还带我在无锡游玩了三天风景名胜。我再回去和考察组的人会合。当时无锡厂的华书记说:车难赶你们干脆都到上海乘飞机回去算了,我们厂的书记看到他的面子上说:不行!乘飞机要县级以上证明才能买票(当时是这样规定的)。华书记说这个事好办,你们就交给我,我到我们县上去给开证明。考察前后近二十天,我们六个人乘飞机回来的,第二天厂里就贴上了大字报,说出去考察的每个人从上海到重庆乘飞机票钱就是九十九元一个,拿公家的钱不当数,当时筹建化肥厂每个生产队都集资了一百元钱,这下我们一个人的飞机票钱九十九元,所以大字报上说你们一个人坐掉了一个生产队的集资款,以后多少年有的老熟人看到我们开玩笑就说:你们当年就坐掉一个生产队,隔几秒钟才说——集资款。
等我从无锡回来赶到家,孩子就生下来几天了。有了上次血的教训,临走时我就将妻子送到县城她妈屋里,妻子在县城坐月子,又有她自己的母亲护着,所以我才敢放心地走。一见到妻子她就高兴地说:又是生的个男孩,并将一张扯历交到我手中,说这就是孩子的出生时间,我一看上面是当时岳父用钢笔在上面写的,中午1点5分,扯历上的日期是1976年2月27号,农历为正月二十八日,当年属龙。这张扯历保存至今。有了孩子还得取个名,父亲说我们陈家的字辈是:夫子知其德,昌文达尚国,正永天兴顺,青朝万世月。他对我说:你是x字辈,他就应该是Y字辈,Y字在名字中间不好取,就放在后边,他以后又要随她妈回万县,户籍也应该是万县市的,就取名某某吧!我想人的名字无非就是个代号,叫猫叫狗的农村到处都有,当爷爷的这么说就这么取吧,某某某——这就成了我儿子的名字。
妻子的产假满后,我又送她们母子俩回到了万县市的厂里,可她还要上班,孩子就只好请人来带。厂里好心的人不少,推荐这个推荐哪个,最后我们找到了她们厂一个刚退休姓胡的老妈妈,他一看儿子长得这么乖,听说还不爱哭,就欣然同意了。她们家确实把我们的儿子带得很好,我每次去接孩子,只要孩子在睡觉,老太婆总是把外面打闹的孩子赶得远远的,自己守在他身边,除了老太婆他一家人都喜欢这孩子,只要他睡醒了,他们家总是这个抱抱那个哄哄。晚上接回来孩子也不爱哭,在厂集体宿舍住了好久,有的说还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只是那时什么物品都要凭票供应,肉每人一月好像只有一斤半,找人开后门托关系买到一个罐头,称到一点罐头厂的边角余料也算你人缘关系好。妻子在万县六七年,人缘关系还混得不错,我每次去她都将生活安排得十分丰盛。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隔河渡水的,下了班孩子还得她一个人拉扯,但互相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工作环境,提起调到一起总是下不了决心。恰好就在这段时间,一次车祸将我们的心才拧到一起。当时虽然我已经转正定为二级工,但工资只有三十二元五,所以来去能够找便车我们都是找便车,记得这次我从万县市回梁平,她们厂的计财科长帮忙联系去梁平运煤的车,早上两个车一同出发,好像是团结牌大货车,大车头前面连驾驶员可坐五人,车到三镇就下起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他们是常到梁平拉煤,一看下这么大的雨,知道到梁平后煤厂的小路是进不去的,所以就决定调头开回去。驾驶员客气的给我说:没关系我们在路上帮你拦个运粮的车回梁平,他们经常跑这条道,知道拉粮的车队几点经过什么地方。回去的路上是一定能遇上的。既然人家这么说我也只好和他们的车一同往反方向走,车返回要经过一段很长的下坡,而且弯多,就在这时我们的车刹车失灵,驾驶员边喊遭了!遭了!只听轰的一声车撞在了岩石上,当时坐在后排中间的两个人都“飞”了出去,我坐在后排副驾驶的位置上,车一翻人在车里倒栽了转来,等清醒过来车前车后围了好多人,一看驾驶员卡在方向盘下面,公路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只有我和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人还算伤轻一点的,其他人都被送进了医院。自己觉得头被短了一截,伸不直了一样,怎么办?这里离万县近得多,只好又搭车返回妻子这里,虽然伤经过几天就好了,但着实把妻子给吓得不轻。经这一折腾,两人调到一块很快达成了共识,最终选择了她往我们厂调。说来也巧,我们厂恰又有个女工耍的男朋友是万源造纸厂的,我们商量对调,这事后来我们没费一点力就办成了,因为对方的男朋友有个姐姐在当时的万县市革委会好像是当的副主任。1976年下半年妻子儿子终于和我生活在一起,这才有了家的感觉。
有人开玩笑说你现在是班长,手里有“权”了。这天“权”就找上门来,中午还在下班的路上,有人给我说:医务室某医生叫你去一下,我在想,医生找我干啥?到了医务室这个医生给我说:麻烦你赶快找几个人,把你们班的高某某送到屏锦医院去,她要生小孩了。我说这个还是你们医生送吧。这个女医生急了:我们只有两个医生,又没有车,屏锦这么远,她是你们班的人,你们一个班的就不愿帮这个忙,其他车间就更没人帮了,你们就当做好事,我才从她家出来,快点!你去找人,我在她家等你们。这事好像不容商量,我跑到食堂把我们班几个男同志拉到旁边说:某人要生小孩,厂里医生说她们不具备接生条件,叫我们帮忙送到镇医院。有人就开腔了:我现在正在走霉运,又去干这个,还不倒八辈子霉。我们这地方有的人就忌讳这个。还有的说:她老公做什么去了,这事只能找她老公啊!这话也对。我给他们说:这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没有变化快,医生说她这是特殊情况,就当我们是做一回好事,伙计!这个时候做好事就是救命啊!再说,平时都是一个班的,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还是买了我这个帐。屏锦到厂有两公里多,所以我们去了四个男子汉,医生早就把担架放在那等起了,也不知医生怎么把她放在担架上去的,她又是住的二楼,等我们把她抬出门就遇到麻烦,楼梯顺不过担架,只有将担架举过楼道护栏才转得下去,四个人举着担架,又怕上面的人滚下来,费了一番周折才抬上正道。两个人抬,两个人轮流替换,电影里看人家那些抬担架的,在枪林弹雨下还要翻山越岭,是不是担架上多了一个“小东西”我们抬起才觉得这么吃力,一路小跑,她却在上面“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有人爱开玩笑说:我们抬起你你觉得不舒服是不是?还在上面“卖药!卖药!”的叫个啥嘛,等你老公来了,好好收拾他,都是他害的你。不管怎么说我们平安将她送到了医生指定的地方。任务完成了,我们几个肚子都还空着,在回厂的路上,有人说:今天这餐饭该算在谁的头上?也有人应对:当然是谁喊的我们就找谁了,我说:好!家里没有什么,只有面条加鸡蛋。看来班长这“权”有时还得用实物去换。几十年过去了,大家早就各奔东西,但见了面总会想起当年这些事,特别是我看到她都参加“革命”的儿子时,总会笑话他:我们是真看着你出生的哟!不信问你妈。他妈这会儿在旁边说:谢谢叔叔嘛!
有人说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叫风水轮流转。自梁平化肥厂投产后一路走红,各级领导找关系开后门将子女安排到厂里,肥料更是计划分配,买化肥的汽车是排着长龙等,老家当年很瞧不起我的书记大人,听说本村还有人在化肥厂,搭车找上门来,说出好多困难寻求开点后门,那时可以说是竭尽全力去满足村上人的需要。有了一次,二次三次他们都好像顺理成章了,碍于面子也不好推脱,还要包吃包住。加之我们厂又地处318国道的公路边,一天下午我正在上班,有人说外边有人找你,我在门卫一看,是我们老家的大队长老邓,他一脸煤灰苦笑着说:老陈,遇到点麻烦请你帮个忙,徐书记和我去山上拉煤车翻把他脚砸了。我问在什么地方,他说就在你们外面的公路上,我赶去一看他双腿全是血,来不及多想我们把他抬到我的寝室,找来厂医务室的医生,又是缝针又是上药,这时在他嘴里说出来最多的话就是:老陈,太麻烦你了,真的麻烦你了!不晓得啷个感谢你哟?!第二天才有车将他们送走。要知道虽然七桥到县城只有二十六公里路,当时一天可只有两班车进城,上午下午各一班,错过这时间是赶不上车的。他走后来看我的床上,到处是血,连垫絮都是血浸透了的,没办法只好将它扔掉。这时可能我们的书记大人在想,这后脑勺的头发真是摸得到看不到。
妻子到厂后,由于是对调,厂里领导说:其他没有现成岗位,她只能去顶调走人的工作。初来咋到不可能挑肥拣瘦,只好服从分配,到碳化工段的离心机岗位上班,而且还是三班倒的工作。她的到来我们就成了双职工,当时的条件是双职工都有一个单独寝室,于是我们就住进了干打垒建成的两层平房,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十二三平米的房子里,没有厨房更没有厕所,天晴还好,煮饭可以在外面公用的通道上将就,下雨可就惨了,煮饭时雨点打在锅上灶上,人不行还得戴上斗蓬,不光我一家,一通道十家八家都这样,为了取乐大家还在唱:为了生活这又算什么!白天我们要上班,周围又是农村,找个保姆是不可能的事,只好将儿子送到附近的农民家带,只要一有空我们准得将他接到身边,听他哦哦地说话,看他一天一天长大,累是累一点,但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一天下班回家,我把儿子抱在竹椅子上,七八个月的孩子,什么都感到新奇,他就将小手在竹椅的靠背上这摸摸那摸摸,他自己玩自己的,我也没在意,突然他大哭起来,我以为是不是手上扎了竹签子,翻开他的小手仔细的看仔细地找,都没发现什么,可儿子还是一个劲的哭,这时妻子下班回来,问了情况,就在他小手上到处摸,结果当摸到他右手的无名指时,他哭得更凶,再仔细观察,这个手指有些红肿,问题可能就出在这手指上,我们马上想到了找接骨大夫,一个厂千多号人,什么能人高人都有,保卫科有个老头,平时就有这个专长,在当地也可以说叫土郎中,我们将儿子抱去,让他一摸一瞧,他说:“这个手指骨折了”,就站在坝子里,他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握着儿子的小手,嘴里在给儿子说:没关系,没关系!只听儿子叫了一声,他就说:“对了,这两天不要让他乱动就行”。一句话的功夫,真还是那么回事,再摸儿子的这个手指他也不哭了,这得好好谢谢人家。一个厂处久了,大家都彼此了解,这个“郎中”没什么嗜好,唯有好一杯酒,马上给他买瓶酒送去,他也高兴,其实我心里比他更高兴,要是没有人家我们还真不知道咋办?事后我才来回忆,儿子怎么就把指头给折了?当时那种竹椅,靠背是个圆弧,这圆弧是织成的棱形小孔,儿子就将手指插进了这些小孔,一不注意可能身体向某个方向倾斜了一下,身体上的力就转移在手指上,几个月的孩子又不知道表达。唯有哭叫才是最好的办法,有了这次教训,我们再不把孩子放在这种椅子上玩了。
76年即将过去,也就是妻子调过来的年底,我们决定将儿子断奶,谁都知道对孩子来说是个痛苦的过程,我们又不忍心看到孩子哭看到孩子闹,商量后征得岳父岳母同意,77年放元旦假,我们将儿子送到县城岳母家带,这一带就带到了我们的儿子上初中才又将他接到我们身边。当然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会轮流的经常回去看儿子,到儿子两三岁后,我们有空又经常接儿子到厂里来住上几天。最惬意的是在春天或者秋天,只要天气好,就让儿子坐在我专为他加了个坐位的自行车上,拉他回厂,从县城到厂一般只用两个小时,拉上他就是旅游,走一会要放他下来看会“稀奇”,和他说说话,逗他跑跑跳跳,过场镇让他去看什么好玩什么好吃就买点,让他高兴不觉得疲倦就行。三个小时四个小时到家也无所谓。1980年的夏天,儿子头上身上生了疮,长出来一个一个火节子,由于长的部位不是在头上就是在腰上,背不能背抱不能抱,根本没法在床上睡觉,只好将他放在一个抱篮(梁平地方一种只用作背孩子的竹家什)里,坐着睡觉,那个时候也没有空调,岳父一家都围着他转,白天还好说,逗一逗背出去在外面看一看就过去了,晚上他就只能睡在抱篮里,又怕他被蚊子咬,要不停地给他用扇子扇风,我们当父母的回去看到更是心痛,赶快送到县医院,到医院就离不开输液打针,这可苦了儿子,医生从他的头部插针,可一次二次找不到血管,儿子哇哇的哭,妻子看到一次次插针,握住儿子的小手也在哭,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儿子反而不哭了,嘴里还在不停的说:妈妈别哭!妈妈别哭!还用他的小手给他的妈妈不停的擦眼泪,这时妻子在旁边边哭边说:妈妈不哭,妈妈没哭!从此我才真正懂了什么叫“骨肉亲情”。一次我们又接儿子回来住几天。平时做饭就去拣不用的包装箱打了做柴烧,箱上的废钉子就取下来敲直放在一个盒子里。我给儿子做了一个像修钟表一样大小的小鸭嘴锤,也不知道他看见过谁用锤钉过钉子,他搬倒钉子盒,将一颗又一颗钉子先是钉在小板凳上。当时我想拦住他,突然想起一个同事教育孩子的事:他的三四岁的儿子,看见一只蜜蜂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后来停在一个花瓣上,马上就要伸手去捉这只蜜蜂。我说:谨防会蜇到他。我的一个同事笑着说:等他去,只要他被蜇了,他自己以后就再不会去捉蜜蜂了,你给他说他记不住,只有刺痛就会长记性。我后来在想当时他看见儿子想捉蜜蜂时有三种选择,一是自己将蜜蜂赶走,二是叫儿子走开,可他却选择了第三种我没想到的方式。再看儿子还在那里敲,有的敲弯了有的敲斜了,还有不少钉子真敲进去了,他钉了板凳觉得还不过瘾,又将一些钉子钉在床沿上,那个样儿好像是在干一项伟大的工程,当时恰好厂里的一个副厂长路过,他见我在带儿子,过来吹两句,一看我儿子在敲,再一看床边凳上全是钉的钉子,他逗着说:是不是现在就在学木匠哦?前不久我碰到老厂长,都八十多岁了,事情都过了三十多年,他还记得说:“你儿子现在在那里?就是小时候到处钉钉子的这个”。儿子钉累了也不玩了,我才将钉子一颗一颗给取出来。这时才给他说:钉子是要用才能钉,你看你把床钉了,就是把它取了还会挂衣服,我还得用砂布去砂了才会好。三四岁的儿子瞪着眼傻乎乎的看着好像是懂了我的意思。四岁儿子在县城上幼儿园了,他也成了小男子汉,晓得自己住什么街多少号?自己的名字,有空带他出去转转熟悉周围的环境,经常走的几条路他自己也记得清。一次他来厂住了几天,走时我们决定“放单飞”,我把他交给经常在这条路上跑短途的驾驶员,并且还让他带了一只活鸡走,平时车进城在丝厂的后门停车,儿子和他婆婆天天赶一对鹅在这些地方转,就那几步路,我想下车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想那天车到离这个地方至少还有一两公里的地方就没乘客了,车也不走了,儿子下了车,他还忠于职守把鸡抱着往城里走。后来他给我们说:有个婆婆看他抱不动了才帮他给鸡提起走。真难想像他一个人怎么把一只鸡提回去的。过几天一回家岳母非常生气地说:“你们以为他是好大个人了是噻?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痛,他那天累得像花猫一样进屋,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出了事怎么办?!”这事以后我真还对儿子另眼相看了。几十年过去了再回过头来看这些事,虽然当时是冒险了点,但对孩子本身一辈子受益。前面说到的这个同事,对孩子之严厉,从某种程度上说简直是苛刻。当年化肥厂还兴旺,厂里在屏锦镇读书的孩子,不管什么年龄段上学放学都有大客车接送,可他却给自己的孩子规定一条,上学放学必须自己走路回家,虽然只两三公里路程,对七八岁刚开始上学的孩子,多少家长可能都会不放心,但他就这么“固执”。有时冬天又碰上天下雨,孩子在车上都冷得哆嗦,何况还要自己背上书包撑着伞走,有次开客车接送孩子的司机给我们说:“某人那儿子确实听话,有两三次我看在下雨,将车停在他面前,叫他上车但他硬是不上,并说你上嘛我们回去不告诉你爸,可他像没听到一样,自己走就是了,这样的娃儿少,将来一定有出息”。现在这孩子已经当了父亲,大学毕业后在上海拓普软件公司工作,最近调到CD一个软件公司,负责一个项目的开发,当年坐车上学的学生能混到他今天这样的可能也不多。
后面再说一个溺爱孩子的悲剧,八几年的一天晚上可能都是下夜一两点钟了,外面在吼:捉强盗!捉强盗!夜深人静这动静就特别的大,听声音是从后面传出来的,我赶紧披上衣服准备到外面去看看,妻子说你还是拿个什么东西在手上,以作防身用。我拿根木棍就走出了后面的阳台,这时突然从上面“咚”的一声掉下个什么东西,感觉是很沉重,不一会上面住的几户男人们都下来了,说我们这单元五楼某人屋里进了贼,刚才在屋里打到屋外,贼跳下楼去了。我一听刚才“咚”的一声原来是个人跳下来了,大家七嘴八舌,说这贼娃子不死也会脱层皮,五楼这么高摔下来,下面又全是水泥地面,还能有个好?再说人掉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由于“捉强盗!捉强盗”!的喊声很大,早就惊动了相邻几幢楼的住户,等我们赶到贼跳下去的地方,周围都围上了人,贼可能是学电视剧里的一些蒙面大盗,头是用什么罩做的,在路灯下大家都没法看清他的脸。还是有个不怕事的走到贼跟前,把他脸上罩着的东西扯了一下,转身就走了,并且嘴里还骂个不停,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迷底终于揭开了,从五楼跳下来的这个贼就是他的儿子,你说他当时能好受吗?他这儿子也是厂里职工,平时就好在社会上混,加上手爪爪又爱痒,运气也不太好,输赢相抵可能倒欠一笔,才想到五楼这科长家有门,于是深夜趁科长在外面喝酒潜入屋内,不想科长这天又回来得早,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在屋一转和贼碰了个正着,于是才有了打斗,科长边打边喊惊动了邻居,邻居是厂里的板金钳工,一两个人不是他的对手,贼一看他来了,都是一个厂的虽然别人没认出他,可他已经知道今夜是难逃一劫,趁黑他退到了后面阳台上,但你进了人家屋,人家又怎会放过你,这时两个人对一个贼,加之来援助的人手上还提的一把鎯头,顾不得那么多,是死是活跳下去再说,于是乎才出现了前面的一幕。再说这个贼当时是为了脸面,怕同一个厂的被人认出来才跳的,有点像狗急跳墙的味道,出人意外的是:他从五楼跳下来,并且是黑灯瞎火,没有什么大伤,只是当时左腿骨折,走不得路了,等他父亲认出他后,大家好奇就撕开他戴的面罩,终于原形毕露。大家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这么高跳下来居然还活着。原来他从楼上跳下来时,正好跳在下面一棵长了十多年的桉树顶端,这棵歪脖子桉树从小就长得不正,一直斜向六七十度的方向生长,人掉在这树上就像弹簧一样给他来了个降速减振,让他安全“着陆”了,你说是神奇不神奇?真成了无巧不成书。后来等待他的当然是几年的铁窗生涯,他父亲说到他时,总结的教训就是从小溺爱造成了现在的悲剧,他父亲为什么是第一个上去想看清楚的人,也可能他原先就觉察到了点什么,或许这么晚没在家?或许看上去个子和穿着有点和自己的儿子相像?这都是后来人们对当时发生事情的猜疑。也有人说你们住在二楼,后面只有一道一米多高的护栏,他进你们家还方便多了。我告诉他们,“你家有金银,隔壁有等称”,要是我们家有门儿,人家自然光顾的是我住的二楼而不是五楼,当然这都是事后开玩笑。总之对孩子的溺爱没有好处,严厉或许才是最好的一种教育方式。
1977年上级派来了工作组驻厂,说是开展“一批两整顿”,工作组人手不够就在各车间抽调了几个人协助,其中就把我也抽出来了,历时半年多,我和驻厂工作组一个姓古的分在一起,当然一切都是听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落实群众举报或反应问题的证言材料,今天到这个乡,明天到那个区,也有好几个材料出县去取证。老古这个人好,还算是讲实事求是,以至于这么多年后当时一个伙食团长,有人检举他贪污,说他在家修了房子,我们去他老家调查,一看他家一贫如洗,住的房子都是偏偏倒倒,我们回来作了如实汇报,给他还了清白。现在一见到我就说:你们当年没有冤枉我,你们是好人。“一批两整顿”结束,抽出的人员又要回原单位,这时我就耍赖了。前面说了紧车工,松钳工……,干车工整五年,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就不晓得里面的酸甜苦辣,人家随便给一个小工件,你就要站他个腰酸背疼,天天是八个小时站满,冬天车工按规定不能带手套,打霜下雪手拿到什么工件就是直打哆嗦,一身衣服长年是一个刺鼻的油味,工作服特别的难洗,我也不愿老婆来帮我受这个罪,从那个时候起,就习惯了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几十年过去了都如此。工作组的组长就是管我们厂的工业局长,我还找过他帮忙把工种换换,但车间死活不肯。那个年代什么花样都在搞,记得这已是78年了,厂里决定响应上级号召,在邻近的电厂边上办个“五七”农场,抽到有的干部,他们就在私下说:这是去劳动改造。我是工人一个,当时想的就是只要不回金工班,先去劳动改造也行,于是就报名去了五七农场。五七农场离厂很近,单身汉都住在一个几乎荒废的电厂宿舍里,农场共十三个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个临时单位,谁也不好得罪谁,这里的农活比起当时在农村,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粮食定量从30斤一月提到45。八点骑自行车过去吃早饭,多少都可以,每顿吃了记帐,总量以月控制,吃不完退粮票,那时国家形势都已经好转了,肉虽然是定量,但在食品部门找熟人多称上点也行,十二三个人的农场,生活真的在当时叫不摆了。好景不长,一晃就是一年,原计划厂里每一年轮换一批人在此锻炼,可只一年就宣布撤销五七农场。其他人哪里来回哪里去,可我又面临难题。这时我找到主管我们的厂级领导,打开窗子说亮话:你这次就做个好事,我一辈子就记得你,你都五十多岁了,好事做了好事在,如果你不帮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他看我说话来得这么陡,就问:那你到那个岗位去哟?我说仪表工还差人。快到点的人了,他还真真成全了我,不久通知我到电仪车间报到,分配到仪表班上班。
1979年,当时也没和妻子商量,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在县医院去做了结扎手术,我回城当时是说去看儿子,但我早就做好了思想和心理准备,进城就直接到医院把手术给做了,为了不让家里人知道,中午吃饭都是一拐一拐走到朋友家去吃的。事后很多人不理解,说计划生育当时又没叫你只有一个孩子的去结扎,但我给人家说不是为了这个,人家又不信。当时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才刚刚提倡,根本没到实施阶段。以后有很多人走了这条道,但都不是自愿的,那是政策约束所为之。其实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一是看我的父母生我们六姊妹,养我们太艰难,二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丢了,妻子伤害太大,今后就让她一心一意带好我们的儿子,三是现代医疗条件都这么发达,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和我一样大年龄的同事不少是两个三个还有四个的,结果都是为孩子,过得何等的艰难。从此以后我的儿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独生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