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一抹微红挣扎着撕裂开了远空的地平线。骤然间璀璨夺目的光芒万丈,一如洪涛般倾泻而下。将卡纳斯城从如深渊般沉寂的黑暗梦魇中拯救出来。
那缕缕轻柔的晨光,如是那灿烂的希望,被灌注到这新的一天之中。城中,一张张鲜活的笑脸都接到了这份来自大自然的盛情邀请,抛弃了昨日的不快,迎接着充满欢笑的未来。
大街小巷,一个个驱驾着马车的身影,载着他们尊贵的主人,匆匆往来着。留下了一连串的马蹄声与欢笑声。沿途,贵妇人们掩口娇笑,不知谈得又是哪家贵族公子的风流情事……喧嚣声渐渐地在这座城内传开了。然而不为人知的是,一支商队正避过城市的繁华,驱驾着铁蹄,将一匹数量庞大的武器与铠甲运至城外。
位于城中央的主街道上,一座巍峨的城堡,如一个正当壮年的泰坦巨人般盘踞在矮人堆中。在由铁栅栏围绕的庭院内,艳色的蔷薇枝环绕,似火的玫瑰散发着芬芳,仿如有着注入了鲜血般的粲然生机,衬托着一座由橙、红、白的色调搭配的不规则尖顶建筑。其间,清理院落的仆役帕克与园艺杰森、安娜正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而在堡内,广阔的餐厅中,色调清新明快的雕饰以纤柔的弧度纷繁细致到了每一个细节,略显瑰丽浮华的摆设布置得精巧而华贵。女仆塞拉丝也是时候在长桌前备好了早点与茶水。
“我尊敬的兄长,你昨天晚上都在做些什么呢?”以诺举杯饮了一口热气蒸腾的红茶,以一副态度谦和,安然自若的样子,望向了于旁就座的加布里埃尔。
“当然是忙着招呼我舞会上的客人了”。以丝织的用餐领巾擦拭尽嘴角的食物碎屑的加布里埃尔抬起头,脸上是那优雅而又矜持的微笑。
然而这样完美的微笑在以诺眼里是那么的丑恶。宛如眼前面带笑容的那人,正是为饕餮着鲜红脉动的心脏而狂欢窃喜的恶魔一般。讽刺的是他真的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兄长吗?令他在无比失望的同时,怒火自其心间点燃,熊熊升腾而起。
“怎么了?感到不怎么舒服吗?”刹然敛去微笑的加布里埃尔皱起了眉,俨然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
“噢,没什么”。对于兄长的关心,还是足够让他欣慰的,忽而心中的怒意也似被水浇灌般,得到了平息,以诺抱以微笑,丝毫不以为然的饮了口茶,展示着他宽广的胸襟。
“啊,我明白了。我们伟大的大公与美丽的大公夫人都逝世了,所以你一定感到非常的难过吧?需要我来安慰你吗?”加布里埃尔语调哀伤而又惆怅,脸上却赫然带着笑意,并且笑意更浓了。
“你——!”恍然间,以诺愤然站起,情绪激愤之下,再也无法掩饰的怒意令房间内的气氛急剧升温。
“砰”一声骤然响起,刹那间茶水四溅。桌上那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茶杯述说着以诺的愤怒。此刻,他紧绷着脸,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眼前那位带着唏嘘,取下脖间领巾去擦拭着那沾有茶香的礼服的兄长。
“有客人到了,尊敬的加比少爷,正等候您的迎接”。适时,克劳德管家走了进来,躬身挽以右手,向加布里埃尔引路。
“你带他们去大厅吧。好好接待他们,我先去换件衣服”。摆了摆手,加布里埃尔带着略显不快的神情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克劳德管家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以诺。
“好吧,我随你一起去吧”。以诺神色阴郁,显得有些疲惫。
经过了昨夜那突如其来的一切,以诺还似没有从那无底深渊般的黑暗梦魇中苏醒。无论是那记忆的扉页，还是思想的尽头,都被那片鲜红所浸染。他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徘徊于过往的美好与现实的寒冷过道中。
宽敞广阔的大厅中,光线暗淡而微弱。以诺眼望着身前那黑色礼服笔挺，坐态雍容，神韵中透着高雅与庄重的六位访客,眼神漠然,显得孤高自傲。一如那为了争夺领地而撕杀后落败,离了群的老狮王。即便在瞬间他近乎失去了整个世界,但也难挡他的傲气依然。
在座的这六位访客中,五名都是已迈入中年的人。通过相互的问候,以诺知道他们都是公国手握重权的人物,分别是财政大臣沃尔特·耶茨,律法大臣杰弗里·威尔伯，以及统领着公国主要集群战力的三位公爵维恩·普莱德、拉尔夫·威尔克斯与赫里克·沃丁。其中维恩就是跟随大公远征后的唯一幸存者。他与其余四人始终刻板严肃的面容截然不同,脸上带着微笑。而第六位访客就座于他身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面容俊美，带着邪气的笑意，聚精会神地看着维恩公爵,注视着他飞纵的眉梢,弯得一如新月的眼角,似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昏黄的灯火沿着四壁,井然有序的排列着,跃动的火光映亮了墙壁上镂空的浮雕和壁画。大厅中一如既往的寂静,那份静谧仿佛带着话题,葬在了圆桌上不断摇曳的浮影中。经过了相互的问候后,在座的人似乎都再难开口。
“往后还有什么办法吗?雷奥西斯不久后便会沦陷了吧?”管家克劳德似是忽然苍老了好多岁,眼中弥漫着无尽的风雪,声音嘶哑而又干涩。他为在座的人续上了茶水,同时也为他们打开了话题。
“放心吧!公国不会有事的!只要帝国的援军能够迅速的抵达,我们就有救了。”拉尔夫公爵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然而受到了拉尔夫公爵高涨情绪的感染,赫里克公爵的眼中也相继充满了希望的辉芒：“对,只要撑过三天,我们就可以将那些该死的维拉德人打回去!雷奥西斯万岁!圣帕卡兰蒂斯万岁!”
“但愿吧”。以诺目光暗淡,头埋得很深,声音低沉。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一切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轻松吗?这只是两个军政官员稳定人心的把戏而已。
曾经那位帝国最为骁勇的战士之一——雷纳德,带着他最为精锐的骑士团,陨落在了讨伐维拉德的远征战场上。讽刺的是就连他也只能抵挡三个月,而结局是以全军覆没落幕。然而就在同一个月内,维拉德叛军竟击溃了弗奥伦多公国的援军,并令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弗奥伦多,在那个月最后一天的夜幕降临前沦陷。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造成如此局面,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那恐怖的力量就像已不是人类所拥有的。无庸质疑,他们一定是拥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
“高贵的雷奥西斯之子,至少请相信自己”。维恩公爵从怀里掏出译本装订精美的文书。裂开嘴,眯起眼,露出一脸的笑意,那瞳中的光芒被他那纤长的睫毛所掩盖,隐隐有着一丝诡异,“这是你的父亲,伟大的雷奥西斯大公临死前,托付给我的。还记得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维恩公爵那诡异的笑容令人生厌,以诺毫不给予理会地夺过了他手中的书本。然而当他看到封面上的文字后,他不禁泪流。《讴歌大地》,这应该是一本魔导文书。
还记得父亲临走时那温暖的笑容。他说,等我回来以后,一定教你魔法。以诺,要相信自己,你会创造奇迹。
十数载岁月中,无论以诺如何去学习,如何去努力,都无法使用魔法。他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多少天赋。但是记忆中,父亲总是在鼓励着他,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的存在。
“将来你也能站立于山颠之上,感叹往昔。以诺,相信自己!”
“总有一天你会如我般强大,你的名字会响彻这片大地!以诺,相信自己!”
“以诺,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相信自己……”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而他已泪流满面。然而在贵族尊严的驱使下,他深呼吸,向大门走去,“抱歉,我想我可能要失陪了”。
忽然大厅的大门打开了。幽暗的灯火曳动着,照亮了加布里埃尔那张冰冷的脸。形同陌路般与以诺擦肩而过的刹那,他沉声道:"难道你一定要让我嘲笑你的软弱吗?"
以诺心中一凛。记忆中的那个兄长加布里埃尔不是这样的。他总是那么优秀。他的存在正如当空的星辰般闪耀着璀璨炽烈的光芒。但是,他似乎又总是那么寂寞,那甘心去承受寂寞的样子,让人感觉他是那么的憔悴。
然而又或许,他是喜欢寂寞的,喜欢独自一人静静地呆着。面对他人,他总是吝啬去给予诚挚的坦言,即便对方再怎么优秀,也得不到他的认可。只是,对待他毫无魔法天赋的弟弟,他总是会温柔的为其讲述自己的冒险,那一路路的风波总是那么的生动而有趣。
“以诺,很棒吧?下次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恩”。
尽管以诺知道,那些惊险而又刺激的冒险历程都是虚构出来的,但他总是会抱以期待的热情。因为那是兄长最为真实的心声,真实向往的那种生活方式。
望着已紧闭的正厅大门,以诺觉得一切都变了,原来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来不及感慨唏嘘,他已泪眼朦胧,注视着手中的魔导之书,他想,或许如今一切的一切唯有魔法可以改变,但是自己对魔力的操控能力实在有限,即便灵觉已经开发到第三阶段,对于魔力的操控还是那般的无能为力。
只是那一眼过后,以诺忽而笑了,笑容是那么的灿烂,但却像是在自嘲，那幽怨的声音一如那地狱中传来的痛苦悲泣,声嘶力竭之后,消散在了黑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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