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却说一群小孩子一路吵吵嚷嚷蹦蹦跳跳也就回了家，两个男孩子倒还好，天天出门跑着玩的，这点路程不以为意。倒是苦了徐家两个小姐，这二人平素哪里走过如此久的路。奈何思瑶已经让三叔回了家，二人此时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只是，小皮鞋也着实不适合走路，走了一半，思瑶便开始哭着疼，再不肯走一步。五儿此时也是强弩之末，虽然没有喊疼，却也一张小脸煞白，迈起步子来，甚是费力。
两个男孩子看着二人只觉得奇怪，这才几步路就不行了，卫汝轩好奇道：“你们二人，怎的如此不经走。”
思瑶本来就是个娇气的，此时又疼着了，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当下也不管形象，一面哭一面道：“谁跟你似的，天天在外面疯跑，呜呜呜，人家，人家可是大小姐！千金大小姐！呜呜呜呜。”
夏颀看着五儿强忍着的样子，也关切道：“你们，你们是裹了小脚么？”
五儿抬头道：“并不曾裹。”五儿脑门上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见得是真的痛了。
夏颀看了看二人的脚，都是一双小皮鞋，走起路来呱呱作响，倒是气派。他同五儿道了声“得罪了。”便蹲下身，捏了捏五儿的脚。
五儿本来还在纳闷要得罪什么，冷不防他就蹲下身来，捏了捏自己的脚。一时间疼得冷汗都要出来了。五儿却没有喊出来，狠狠咬住了嘴唇，把头朝旁边扭了过去，只“嘶”了一声出来。
夏颀抬头正色同五儿道：“可能，是磨出水泡了。”
五儿道：“什么是水泡？”
夏颀同卫汝轩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五儿看向思瑶，思瑶泪眼朦胧地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道。
夏颀无奈道：“徐映雪同学，请扶住我的肩。”他抬头看着五儿，目光真挚。
五儿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看着那眼神，只觉得此人信得过。于是伸手搭住夏颀肩膀，点了点头。
夏颀小心解开五儿小皮鞋上的纽扣，将她一只脚微微抬起，轻轻将她一只小脚从皮鞋里抽了出来。
开始只是提起脚跟，五儿顿觉疼痛难忍，手上不由自主一用力，便捏紧了夏颀的肩膀。夏颀虽然清瘦，却并不羸弱，终归是个男孩子。不同于女孩子细瘦的肩膀，五儿下手便隔着衣衫感觉到了男孩子结实的骨架，还有一条锁骨清清楚楚在那里横着。
夏颀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力量，抬头道：“若是痛，不妨用力些。”
五儿道：“掐痛你怎么办？”
夏颀笑道：“不妨事，再说，我是男孩子。”
五儿点点头。
夏颀道：“忍着些，你脚上，怕是磨出血了。”
五儿咬牙点头。
夏颀遂低了头，一点点，将小皮鞋慢慢抽将出来。一双细细瘦瘦的小脚，裹了蕾丝花边的白袜子，赫然透着一点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五儿自己也吓了一跳，都是平日里并不做事的小姐们，连穿衣服都有下人伺候着，哪里见过自己身上出血。
思瑶更是吓了一跳，险些扑过来。奈何脚上一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痛。一面哭着一面喊着：“五儿你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
五儿自己虽然愣了楞，却还算镇定，看着夏颀道：“看样子，我是没法继续走了。”
夏颀看了看血迹斑斑的袜子道：“走路回去，着实有些理想化了。徐同学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你回去。”
五儿想了想，转头冲着思瑶问道：“思瑶，你身上有带铜子没有？”
思瑶眼泪汪汪抬着头，瘪了嘴：“谁出门带钱啊，平日里又用不到钱。”
卫汝轩一脸无奈道：“我的大小姐，你平日里不是用不到钱，是平日里有人给你付了钱。”
思瑶转头憋着嘴泪汪汪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争！”
卫汝轩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的大小姐，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夏颀转头问卫汝轩：“汝轩，你带了钱出门没有？我今日换了只书包，钱包忘记放进来。”
卫汝轩苦着一张脸道：“午间吃饭的时候，丽姐忘记带钱，我帮她买了饭，钱也花掉了。”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彼此看着。
夏颀想了想道：“以二位的脚来看，是没法再走了。若是，二位同学不介意，我和卫汝轩可以背二位回去。”
思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放肆！这成何体统！”
五儿转头看了看她道：“那你走的回去？”
思瑶立即泄了气：“走不动……”
五儿继续道：“那我们有钱？”
思瑶更加沮丧：“身无分文。”
五儿道：“此处离家尚有距离，这二位同学也不知道我家地址，也没法寻了下人来接。”
思瑶哭丧着脸看着五儿：“讨厌啦！”
五儿道：“思瑶，莫要耍小性子。”
卫汝轩不忿道：“小爷长这么大也没背过谁，背你个黄毛丫头你还有意见！小爷要是直接背了书包走人看你怎么回家！哼！”
思瑶着实没有想到这么一招，平日里在家里，再怎么撒娇耍赖，都有人哄着，便是惹恼了她自己娘亲，也有下人哄着。她哪里体会过这般被人置之不理的态度。一时间又惊又恼又怒，于是“哇”得一声，哭得更厉害了些。
卫汝轩不过也是赌气，听到这一声哭立马就服了软，又举了双手投降讨饶道：“我的小姑奶奶！我喊你做姑奶奶总该行了吧！你可莫哭了，我怕了你了好吧。我背你，一定背你，我乖乖背你回家。”
思瑶还是瘪了嘴，一面抽泣一面犹自硬着嘴道：“谁……谁要你背。”
五儿同吃了瘪满脸郁闷的卫汝轩道：“卫同学，你喊我们旧式小姐，实际上，是没有错的。我们家，实打实的是旧式家庭。男女之间，礼仪严苛得很。我们居住的地方，是半个男丁也无的。开始进来学堂看到男女同处一室，尚觉得大逆不道，何况是要你们背着回家呢。”
卫汝轩一时间竟没想到五儿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讷讷道：“居、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庭么现在……”
五儿点头道：“是的。所以，思瑶言辞冒犯，实在请你，谅解一下。”
卫汝轩眨了眨眼睛道：“若是，若是你们早说，恩，好吧。我知道的。”说罢冲着思瑶一个鞠躬，滑稽地行了个不古不今的礼道：“徐大小姐，您能屈尊，赏我个机会，让我背您回去么？”
思瑶禁不住一时“噗嗤”笑了出来。
卫汝轩见她笑了，于是挠了挠脑袋，也嘿嘿笑了。
夏颀看着这二人，心里暗暗佩服着五儿，正想着，却听五儿咳了一声，于是转脸过来看着五儿。
五儿道：“恩，我的鞋子，脱了一只，另一只……”
夏颀忙道：“还是脱下的好，以免脚趾再受挤压，会更疼的。”
五儿道：“可是，我不能站着悬空了两只脚啊。”说罢轻轻笑了。
夏颀还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有些窘迫地环顾四周，终于寻到一旁草地上有一只长椅，遂开口道：“那边，那边有只长椅，我背你过去坐着先把鞋子脱掉吧。”
五儿颔首：“那就，有劳了。”说罢，便大大方方由夏颀将自己背了起来，放在长椅上，脱去了另一只鞋子。一样的雪白薄玻璃丝袜上几点嫣红。
夏颀抬头看了看紧紧咬住嘴唇的五儿，由衷赞叹道：“徐映雪同学，我以往只知道，女孩子是水做的，是娇柔需要人疼的，却从来不知，原来，女孩子可以这么坚强。夏颀实在自叹不如。”
那边，别别扭扭终于还是被卫汝轩背了过来的思瑶咯咯一笑道：“你以为，满世界的都是柳弄柔那般的姑娘？”
夏颀不解道：“柳弄柔？她怎么了？”
思瑶娇俏一笑道：“没，只当我没说。”
卫汝轩道：“姑奶奶，你要是开心了，我可就给你脱鞋了啊。”
思瑶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卫汝轩小心伸手拉出她一点点的脚丫。
徐思瑶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卫汝轩被吓了一跳。五儿都没怎么出声，怎么徐思瑶这么大反应，这俩是姐妹么？
五儿此时已经趴在夏颀背上，她同卫汝轩勾勾手指，示意他俯身过来。
卫汝轩纳闷过去，五儿同他一句耳语“你别磨蹭，双手捏住鞋跟，快快的，一齐将鞋子拿下。不然你便是脱一个时辰她便哭上一个时辰。”
卫汝轩惊悚地看着五儿，五儿正色看着他，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并没有开玩笑。
卫汝轩半信半疑重新蹲下，思瑶还在抽抽搭搭喊着疼。卫汝轩看了看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着实有些不忍心，他转头看了看五儿，五儿又点点头。
卫汝轩吞了口唾沫，有些胆寒，但还是听了五儿的话。
然后便是思瑶尖锐直欲震破人耳膜的一声惨叫。
卫汝轩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五儿贴在吓呆的夏颀耳边就一个字“走。”
于是就听卫汝轩在一旁颤抖地喊着：“你，你们两个！还有人性没有！”
还有思瑶一面哭着一面喊妈妈。
五儿一面听着，并不回头，她听着身后二人声音，不禁轻笑起来。
夏颀道：“可不是你给人家出的主意，你自己还先跑了。”
五儿道：“我不想等上一个时辰，也不想耳朵疼。”说罢又是一声轻笑。
夏颀看着道路两旁开着的蔷薇，心里想着一句话，没敢说出口。
你笑起来，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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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啊
有点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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