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怎麽还迟疑呢?
犹豫不决的态度最不可取了。我摆了摆头,忽略掉心中那一丝不确定感。稍作妆点後,便踏出了家门。
越是高级的社区,能感觉的到绿意就越是自然。
时至今日,以往随处可见的山林早就变成了一种可以买卖的商品。而研究如何利用这些素材贩卖出高价的专业,我们称为景观设计。
早晨的社区杳无人烟,放眼是峻岩假山和人造的活水溪流,入耳是轻脆的蝉鸣鸟语和微风拂过树叶的萧索声。但我不是太重心灵的人,每天面对这样的人造景色,早已没有什麽当初的惊艳之感。
若是真要说有什麽感觉,现在我看着眼前这一片的自然美景,大概也只会产生对我每个月缴交的高额管理费的心疼吧。
如此,也难怪以前小妲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指责我是个俗人。但俗人又有什麽不好,这世上拥有最多选择的人,不就是这些所谓的俗人吗?
就像俄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金钱之所以比什麽都卑鄙、厌烦,乃在它甚至能给人才华的缘故。
世人都喜爱用不屑的语气谈论金钱,做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尤其是那些无所作为的男子,总是一方面怨叹自己时运不济,一方面对那些看不上自己的女子大加挞伐,忿忿的为其冠上拜金女的称号。
我总是惊讶人们对於拜金一词的同仇敌忾,为他们这麽团结的鄙夷感到一种莫名的荒唐。这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也从未想过要设身处地的进行换位思考吧。
…我乘着社区的聘用的代步车,请司机带我到那个许久不曾踏足的地方。
车程慢慢,交通一如平时的堵塞,我却不像往昔一样甫上车就瞌睡。我已想好要怎麽对那个人开口,只拿不准他会有什麽反应,心里还是踏实不起来。
就在我的揣揣不安中,车子总算在一座大楼前停了下来。
现在的警卫从没有见过我,他把我拦下来好一番询问,还直接拨到穆塔阿勒那里确认是否可以放我进来。
等到他中英夹杂的差不多把我头发眼睛颜色等等外型特徵都说完了,才挥挥手放我进电梯。要不是我现在没什麽心情,我会建议他们大楼在每个住户和柜台间装个**器,省的他要讲个老半天。
我原本的心浮气燥在他冗长的形容中尽数转为了无奈,本来的忐忑不安昇华成一种气势,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啊我就是对不起你了,我现在就是来道歉了,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吧。我怀着这样的气势按了电铃。
古都斯立刻就开了门,显然早有准备。
我开门见山的道:[我是来道歉的。古都斯,麻烦你帮我找穆塔阿勒。]
古都斯对我的来势汹汹感到有点惊讶,但沙哑的语气却听不出丝豪的变化:[少主在洗澡,请在沙发上稍等。]
从警卫处就可以发觉,古都斯的中文依旧不够好,而他显然也很有自知之明,一直以来都是用英语和我对话。
穆塔阿勒的澡洗了超过一个小时还没出来,我在沙发处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本来壮起来的气势全都消了下去。
又等了一段时间,我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为这一个多小时的罚坐感到坐立不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穆塔阿勒的兵法还用的蛮好的,我不满的想着。
然後我终於看到他。
我首先是看到他的身材—这不能怪我,我坐在沙发上,那角度当然第一眼看到的是身材。结实的的古铜色胸膛,再往上一点,湿润的发梢不断的滴落着水珠,再往上一点…
再往上一点就是他的冷脸。
我一惊,记起自己是来道歉的。当下整了整表情,开始诚诚恳恳的解释,讲到深处,那个无奈啊,非我本意啊,一时糊涂啊,愧疚啊…我运用强大的表演才能,说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在惹不起的人面前,我一直是很懂得怎麽自保的。我既不是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也不是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我白白仇没报,恨没消,幸福什麽都还没拥有一点,贪生怕死又有什麽不对?
但穆塔阿勒不懂得怎麽欣赏。
[收起你那一套。]他打断我的解释,声音里的冷让我瞬间就愣住了。我抬头,在他眼里读到了鄙夷。
我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我以为他让我来这里,是给我机会解释,但他根本连听都不想听。
他是不能得罪的人,我深知这点。因此我试图说些缓颊的话,但我动了动嘴唇,却什麽都说不出来。
鄙夷…我生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人们对我的鄙夷。
不错,我虽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处事,但我仍知道我这样的行为在人们眼里是令人不齿的。我知道如此一来我自己身上将会背负着永远去不掉的黑点,但只要能让我达到目的,我就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虽然我很清楚知道自己选择了什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招来什麽样的目光,但是,但是…若是外人也就罢了,我早学会了武装自己的内心,可我却忍受不了曾经亲近的人对我的鄙夷。
我敛下眼帘,眨了眨眼,默默的告诉自己:你别扭个什麽,没有用的东西!他便是鄙夷了又怎麽样,这世上鄙夷你的人还能少吗?你只要记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让这些轻你贱你的人不得不以礼相待!
我轻轻拿出包里的钥匙,走到他的身边,再抬眼,看着穆塔阿勒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甜美的笑容。
微笑,掩住眼底深处的疏远。终究是不同了吧,也是,本来却不该期望你当作什麽都没发生的。那麽,乾脆一点,今日以後就让往日我们有过的情谊都随风去吧,我白白不准备继续放在心中了。
[哪,穆塔阿勒,]我笑,[这钥匙我带来了。]我将钥匙递过去给他。
[你这算什麽!经不得说?]他抓住我的手腕,狠狠的扯着我的手,将那把捏在我手中的钥匙举到我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