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不求别的,就求个平安。叶三公子人好,胥儿,你跟了他,不会吃亏的。”
“爹……容我想想。”尚华胥说罢起身,回房去了,只留桌上一盏清茶,动也没动过。
……
凌晗走进凌墨渊军帐的时候,自己这表弟正面色铁青坐在帐中,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地图。
“渊儿啊,还心烦着呢?”凌晗一笑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就挑起了少年的长发缠绕在手指上。
“嗯,烦着呢,你休息吧。”凌墨渊不抬头,眼睛一直盯着地图,手指不时指指点点。
“不就是两个囚犯,不降,杀了了事。这么拖拖拉拉的像你的作风么?”凌晗拖着下巴,嘴上说得轻巧。
“不行,爷就不信我治不了俩败将。”说这话的时候,凌墨渊眼里一丝固执一闪而过,随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冰冷。
“哎,我说你,也够犟的,死心眼。”凌晗说着转身戳了戳身边少年的额头,“你以为就你聪明、就你能干啊?我这个表姐干什么吃的?心理战啊,也不问问我这女人。”
“问你?”凌墨渊轻笑,“表姐,你会打仗么?”
“不会打仗,但你别忘了我是女人啊。”凌晗嘴角一勾,勾出几分调皮来,“女人最擅长猜别人心思了,哪像你这么个死脑筋。”
“有话直说。”凌墨渊合上手中地图丢在一边,把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凌晗。
“说来吧,也容易。”女子拖着下巴看天花板,笑得仿佛偷腥的猫,“不过呢,用这方法,你只能降一个,另一个必须要放弃。”
凌墨渊想了想,干脆道,“行。”
……
苏程言这些日子又忙了起来,他开始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烨城的方向进发,第一站,是重关。少年将军觉得有些讽刺,心里的感觉亦是有些奇妙微妙的。走的时候,是准备打退了敌军建功立业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为了攻破自己曾经守卫的都城。
有些自嘲吧,但这自嘲很快就化解了。苏程言透过单筒望远镜看了看轮廓模糊的重关,抿抿嘴角。他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大批人马——这都是景军的人,而凌砚,就这么很放心地让自己一个敌方叛将出来带兵。说不清是大将风度,还是有些自以为是了。
但无论如何,他对于这个凌砚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既然没了回头路,那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我再问你一次……到底……降,还是不降?”凌墨渊俯下身,在银发小将身边轻轻说道,那声音是压低了的,带着一丝魅惑,媚到人的骨子里,却有偏偏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他微笑着抬起右手腕,手中一枚钢钉便堪堪抵在了南琴若肋骨处。凌墨渊侧头,看着身下小将满是血污的脸,轻笑出生,“说啊?”
“啧……懒得。”南琴若头都没抬,垂着细长的颈子,眸子也是半闭的。疲倦,连一丝希望都不再存在的疲倦。
“降、不、降?”凌墨渊笑时微微露出了几颗牙齿,右手腕却发力顶过去,南琴若的身子一阵颤抖,钢钉已经刺破了皮肉钻进身体里。
“妄想……”南琴若忍着肋骨处传来的剧痛,硬是生生逼出一口气提高了音量,这两个字,也算得上是坚决而掷地有声的。
“是么?”明显带着笑腔的声音,凌墨渊的脸无疑是绝美的,眼底的张狂和杀意却是在一点点肆意扩大。他一用力,钢钉又顶进去了几分。“南琴若,你真傻,这样死撑,有用么?”
“同样的话,你就那么喜欢逼我说两次么?”南琴若微微抬起头,看着凌墨渊风华绝代又妖邪肆意的侧脸,竟笑了。他笑着学凌墨渊的姿势前倾身子帖上他的耳朵,很慢很慢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美人,你妄想。”
“果真?”凌墨渊话音刚落便猛地捏住了南琴若的下颚,少年一声痛哼,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凌墨渊没再说什么,从衣袖内掏出一颗药丸,不由分说便塞进南琴若的嘴巴逼他咽了下去。银发小将开始不住地咳嗽,药丸吞下去仿佛是一块冰在胃中飞快融化,然后那冰冷便慢慢蔓延至全身。
神智开始不清,南琴若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面前凌墨渊沾了血污的华美长靴。
……
牢房的门打开时,夏侯无颜见是凌墨渊,直接翻了个白眼。
容貌绝美的少年在他身边蹲下,道,“夏侯无颜,探子来报,你家马子跟别人定亲了。”
凌墨渊固然知道这只是个趋势,但在他看来,这个趋势已经全然可以说是“必然”是“事实”。事到如今,想皇族尚九姑娘跟一个被传成“叛国之臣”的败将结婚,是不可能的事。
夏侯无颜抬头,面目表情地看着凌墨渊的脸,良久,很慢很慢地弯了眼睛和嘴角,“不就是想劝我降么?何苦白费力气。”
凌墨渊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般说道,“对象是翰王府的三公子叶焚琴,如今的中书尚书。你在烨城长大,不会没听说过叶三公子吧?名门望族、满门忠良、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夏侯无颜,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跟这么个人中龙凤抢女人?”
“呵,谁要抢,我……让给他。”夏侯无颜说着摇了摇头。杂乱的额发垂下来挡住了面容,凌墨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的笑了。至于这笑是怎样的笑,便无从知晓。
“真的不降?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凌墨渊语气平静得出奇,就像在谈论什么加长,平平淡淡地抛出一句。
“不降。”回答也很平静,不像是定了生死的一句话。
凌墨渊长叹一口,悠悠道,“就知道会是这样……罢了,把那人带过来。”说着对身边下人一挥手,那几人点点头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拖着一个人回来。那人紧闭着眼睛不省人事,被扔在夏侯无颜面前。
“若儿?”夏侯无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地就要往上冲,铁索扯得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痛。
“这小子命大,穿着盔甲跳江都没死,不过也该他倒霉,刚好就给我爹撞到了。”凌墨渊说着抬脚,踹了踹躺在地上的少年。
“混蛋你住手!不许动他!”动怒了一般胡乱抓起身下肮脏的稻草向那人砸去,没什么分量的稻草在空中飘散,软绵绵落在脚下。他的眼是有些泛红的,憋急了的杀气在胸腔中乱窜。
“嘿,没了女人,唯一的牵挂就是这兄弟了,对不?”凌墨渊笑着拔出腰间长剑,对着南琴若的脖子比了比,作势要砍下去,“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面前,这滋味你没试过吧?今天爷就发发善心,让你开开眼界。”
“混蛋!有种你杀了我,来啊!别像个娘们似的用这种伎俩来威胁人!”身后的铁链被扯得乱响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心急焦躁的样子。
“夏侯无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不降?”凌墨渊笑着,直接无视了他的吼叫和咒骂,把剑刃贴在了南琴若脖子上,“给你三秒——三。”
“畜生!娘们!放开他!”
“二——”
“放开他……放开他……你混蛋!”
“一——”
“别动!你别杀他!我——我降——你放他走。”
说完这一句话,夏侯无颜低下了头,紧咬着嘴唇身子不住颤抖。牢房里静得可怕。他听到凌墨渊把剑收回剑鞘的声音,听到他轻蔑的冷笑。
然后,绝美少年的声音便像有毒的香氛一样慢慢扩大,“夏侯无颜,果然是——不要脸!”
接着是凌墨渊狂傲的笑声,不停回响、回响……夏侯无颜脑子里充斥的,最后便全是这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