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青衣去了一趟校外医院对面那个花圈店，打了个电话回家汇报最近的账务。家里父亲告诉他，爷爷前两天病情加重，已经在县城里住院了，因为得到叔叔的支援，家里已不紧张，让青衣安心读书。
挂了电话，青衣仰头欲喝，只见头顶上乌蒙蒙的夜空像一个无边无际的秤砣，无形的压抑势不可挡地摧将下来，压垮了青衣心中瞬间积攒起来的怨念。青衣顿时心里一片低沉，闭起嘴巴闷闷地往回走。他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月光明媚的夜晚，几个兄弟在篮球场上练完球，没有钱买啤酒，也没有钱买零食，就这么一字排开，就着湿背心躺在干燥的水泥板上，侃老师，聊女生，对着满天繁星，许下明天联赛的豪言壮语。大喜来信了，我也一切还好，李松、狄聪、老韦、阿猛，我的兄弟们哪，你们如今在何方？
在这同一片夜空下，BJ某个冷冷清清的公交车站，一个中年人带着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正在路灯下焦急地往一个方向不停地张望。中年人体型稍稍发福，微微凸起的肚腩使四十来岁的他看上去像个五十多的小老头。两个少年一高一矮，高的一米八，身形瘦削，矮的一米六几，偏向于横向发展，都一例的结实，T恤下裸露的小臂上青筋坟起，条纹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聪子，你姐的同学还会过来吗？”高个少年问矮个少年。“当然会了，我爸刚才在公用电话那里问过我姐了，她说她同学已经下班了，BJ这么大，应该正在过来的路上吧。”矮个少年肯定的说。那个中年人回头道：“松仔，着急了吧？再等等啊，应该快到了。”“不，不，我不急，叔叔，我等等就好。”被称为“松仔”的少年不安的说，停下了走来走去的步伐，斜斜地靠到路边的灯柱上。
这两个少年，高个的叫李松，矮个叫狄聪，是青衣高中在篮球队里的搭档。球队在高二分班中失去大水缸这个主力中锋之后，由原打大前锋的李松顶上，不过李松用的仍是大前锋的打法，加上众人的尽力配合，总算没被文科班比下去，堪堪捍卫住身为理科班的尊严。两人在这次高考中都名落孙山，在昔日好友一个个都赴校报名之后，万分不愿复读的他们通过狄父的消息渠道了解到BJ有个学校还在招生，于是就在狄父的陪同下风尘仆仆地来到了BJ。狄聪的姐姐前两年刚从BJ毕业，得到消息后也发动了自己的关系网，为三人找了个同学的家借宿，双方约好了在这个公交车站会面。
正等待间，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花格子衬衣的青年走到狄父面前，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是狄叔叔吗？”
狄父大喜，连声说：“对！对！你是小颖的同学吧？”狄聪的姐姐叫狄颖。
那个青年称是，然后自称自己姓关，称呼他小关就可以了。李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和狄家父子一起跟着小关往他的住处走去。
小关的住处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方，从刚才那个叫做“公主坟”的车站往北走了大概两公里，在一家村民的民居里租了一层楼，大概一百多平方，是小关和另外一个同学合租的。据小关说，小区里的房子，大概要差不多两千块钱一个月，而这里只用七百块钱就解决了，因为主人家常年有人在的，安全方面也不用担心。小关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三人住，合租的同学出差了，所以他本人就暂时住到同学的房间去。安顿好之后，狄父就急急拉住小关，问这所打听来的学校怎么样。“这个学校以前真没听说过，可能是刚改名的，或者是刚从中专升上来的，学历也可能是真的，最近几年加了几批中专升大专的学校，我也不能肯定里面有没有它。我看你们要不先去看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报名吧”小关锁着眉头沉思了半天，很抱歉地说。
“哦。这样啊。”狄聪听说，心顿时凉了半截，怏怏地走到一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狄聪和李松把床让给了狄父，哥俩在地板上打了个地铺。狄聪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跟李松说话。李松本来心里也不痛快，侧着身半寐着，心里寻思着刚才小关的话。由于家里出了状况，学习自从高二落下去后，就一直没起来，也就不怎么招班主任待见，就这么着回去复读，想想有点赌气的感觉，心里更不痛快，还谈何下次能考得怎么样。再说这次从家里拿了钱出来，开夜宵摊的二哥更是逢人就说，我们家松仔去读大学了，再灰溜溜回去的话，如何受得了别人的眼光，自己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李松一个人想着，突然记起小关刚才的话，BJ不是真的有几批刚从中专升上来的学校吗，这些学校的招生状况肯定不怎么样，如果明天的学校不行的话，自己就一定要找个这样的学校去上，不管死活，这个大学一定要读的。李松心里作出了决定，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晚上，两人睡得不怎么踏实，狄聪翻了一晚上的身，狄父半夜还起来抽了一次烟，李松闭着眼睛，听到狄父在旁边低沉的叹息声，心下也是悲苦，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半天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狄父几次拿出那个学校的招生简章来，借着窗外迷蒙的灯光发呆，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狄父把烟头往窗外狠狠甩出去，烟头在昏暗的夜里划出一条残缺的弧线，落到地上一闪一灭的。狄父揉了揉被烟头烫得生疼的手指，回头看了看表面熟睡的两个少年，又徐徐地叹了口气，这才把招生简章收起来。
第二天，三人都起得很早，洗洗漱漱完了，小关才迷蒙着眼睛爬起来。三人也不好意思大白天呆人家房里，于是等小关收拾完了，几人就一起出去。小关说这么早，也许人家学校还没上班。狄父则认为早点去，看完了心里好有个谱，不必老这么担心，和他约好了晚上再一起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