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狄聪拖出陪了自己六年的单车,仔细擦拭了把手和座垫,这才骑上它晃晃悠悠地往学校赶。快到校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大水缸的声音,“葱头,下午放学的时候再跟你换啊!”大水缸从后面追上来,和狄聪并排骑着。
“嗯嗯。”狄聪心不在焉地应道。狄聪本来想低调地回去报到就是了,没料到这么霸气一台车紧贴着自己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本欲把大水缸赶走,又担心伤到兄弟感情,只好默默地忍住。
进来的校道上,一路都有人和大水缸打招呼,大水缸一边大声应和,一边把昨天吹牛的料反反复复吹了无数遍。进校门的时候,狄聪还想看着两个家伙怎么混过去的。只见大水缸和他兄弟都是一脚站在踏板上,另一脚在地面上随便掂了一下,就算下车了。门卫看到他们,以为是紧跟的两台车,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异常。旁观的狄聪顿时泪流满面,怎么这么着就混过去了。到了单车棚,狄聪看到大水缸给了守门阿姨两块存车牌,存车阿姨挥了挥手,两人就这么又进去了。狄聪没交这学期的保管费,不敢停学生车棚里,骑到办公楼前,在教师停车棚锁了车。
办公楼下,狄聪犹豫了很久,最后鼓起勇气,来到语文教科组门前。狄聪高中的班主任是语文组组长,姓钟,这天早上恰好没有课,正在办公桌前喝着茶改作业。狄聪在门上敲了敲,班主任看过来,见到是狄聪,略微有些诧异。“钟老师,我想回来上复习班。”狄聪开门见山地说。
钟老师放下手中的作业本,和狄聪寒暄了几句,说狄聪的成绩也不错的,努力提高一点就可以考上了一类的勉励的话,“走,我带你去找何老师,他现在带理复班。”
两人从楼梯上了二楼,来到化学教研组,正巧何老师也在。钟老师带着狄聪走到何老师面前,把狄聪隆重推荐了一番。何老师客套道:“钟老师的高足加入,理复班实力更强大了。”两人又互相推辞了一阵,钟老师告辞离开。何老师带着狄聪下楼,“财务处去市里办事了,你就先去上课,明天再注册好了。”何老师道。狄聪点头答应。理复班教室就在办公楼后面的平房里,是七十年代建的教室,挤一挤可以坐一百多人。两人出了办公楼,拐个弯就到了。教室里正在上课,老师也是狄聪认识的,是高中的英语老师。平时缓解气氛的时候爱讲些略微带点口味的笑话,比如“水饺多少钱一碗?”之类的,颇受学生欢迎。此时英语老师看到何老师带了人过来,也就停止了讲课,站在讲台上望向门口这边。何老师朝英语老师点头示意了一下,把狄聪简要介绍了一下,说是新生,然后让狄聪自己选个位子坐,就走了。教室里大多是狄聪认识的,此时纷纷朝狄聪挥手致意。狄聪先朝英语老师鞠了个躬,才低下头走到后面没人坐的地方落座。复习班里现在人还不多,狄聪的座位还属于前半部分,按往年的情况将会在过年前陆续填满。
下了课,相熟的同学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狄聪去哪了?“BJ,不好,回来了。”狄聪用最简短的话回答。
“BJ啊!那你看到陶青衣他们了么?”晴雯问道。
“青衣?没看到啊,我和李松去的,他在那边报名了。”狄聪答道,心想,BJ这么大,能碰到就怪了。
“这样啊。”晴雯咚咚咚地跑开了,过了一会又跑回来,递上一张刚从笔记本撕下来的纸片,说,“这是他地址。”
狄聪接过,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第二节课,狄聪的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个投篮总是偏,带球老是丢,没事抢自己小说看,答题总是能对的少年影像,也不去听老师讲课了,摊开信纸,把这次到BJ去的震动详详细细写了三页纸。写完,狄聪徐徐吐出一口气,感觉憋在心里很久的烦闷终于远去。
这封信经过邮局的分拣,乘特快6次国际列车于第二天到达了BJ。在清晨被邮递员送到北方工大的收发室,收发员投进信箱不到十分钟,就被罗莉开箱取了出来。重选班委后,罗莉迅速提出了新要求,要继续掌管信箱钥匙,新班委痛快地答应了,这种天天要做的日常任务,男生们也觉得还是交给女生比较好。“咦,怎么又是陶青衣的信。”罗莉捧着信封失望地道。
“莉莉,我看你还是把钥匙给他们好了。这都拿了二十几封信了,有十封是陶青衣的,另外十封是李济深和祖中天的,只有一封是你的。他们怎么自己不拿信?”赵雅在旁边不满道。
“他们,等他们来拿信,黄花菜都凉了。”罗莉对男生的积极性很不以为然。
赵雅则持相反意见,“我看不一定,这仨看样子都像有女朋友的,拿信可积极了呐。”
罗莉被说得动摇了,“我看看吧。”
这天早上是高数课,青衣和罗莉、李常乐、袁万凯分在一个班。袁万凯喜欢最后面睡觉,其余三人则照例坐在一起。看到罗莉递了封信给陶青衣,李常乐凑过来,一脸淫笑地问道:“女朋友啊?”
“你看啊!”青衣大方地把信纸摊开。
罗莉则鄙夷地说:“你看那字迹,像女人写的吗?”
“你的也不像啊。”李常乐低声嘀咕着。
罗莉听到了,马上大怒道:“李常乐你找死是吧?”
李常乐吓得马上缩起脖子来。青衣看着两人吵闹,惟以微笑置之。然而在读信之后,青衣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狄聪原原本本地讲述完李松的决定,更是越发的沉重起来。青衣不禁在心里叫道:我的兄弟们啊,你们到底在遭受着怎样的磨难。木然地坐在座位上听着课,青衣总是想到一个孤独的少年,在举目无亲的陌生的城市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家家地打听那个学校是大学,那个是中专,哪个有招生资格,哪个是假冒的?夜晚偏僻的小旅社里,一个人在灯下分析哪家值得去看看,哪家可以不用理会了,可能一家都没找到,也可能千辛万苦找了一家,到了明天所有希望都破灭了,后天又要重头再来。
下了数学课,罗莉朝青衣递出信箱钥匙,“陶青衣,我们班就属你信最多了,这钥匙还是你保管吧。”
青衣没有接钥匙,反而乐呵呵地说:“莉姐你的工作积极认真负责,小生一向敬佩得很,由你这么一位具有崇高威望的大姐掌管钥匙,我认为是我的荣幸,也是我们班的荣幸。能成长在这个团结、活泼、严肃、认真的大家庭里……”
青衣话未说完,罗莉叭地把钥匙拍在桌上,青衣赶紧刹住。李常乐见罗莉又怒了,赶紧快手快脚把钥匙收起来,给罗莉陪笑道:“我来!我来!我保证天天看信。”
“哼!”罗莉狠狠跺了陶青衣一脚,也不管疼得呲牙咧嘴的青衣,掉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