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晓玉回到家，母亲徐老太来电话问：“晓玉，你住了一阵子医院，怎么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明天你去求求军区医院那个大夫，说说好话，说不定，他还会给你治病。”晓玉想，求医生的事我还真没干过，这可难办。
到了晚上，好家伙，病魔更加肆无忌待地折磨着晓玉，让她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只好打电话叫小区诊所医生来打了6542止痛针才安睡片刻。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晓玉决定还要去看病。赵刚有些急躁地说：“您愿意去就去吧，我班上忙，不能去了，让晓兰姐和王师傅陪你去吧。”
晓玉很体晾赵刚，孩子那么小，工作那么忙，自己这时候闹病，偏偏又赶上那么难确诊。班不能上，孩子管不了，成了家里的负担，总不能老让赵刚耽误工作陪着看病吧。
她不愿让晓兰撇下家里陪自己看病，就给王正义师傅打电话，叫他开车来，直奔淮海市军区医院泌尿外科病房。
正巧在泌尿外科住院部走廊上碰见了王卫国主任和李平医生在查房，晓玉双手捂着疼痛不止的双腰和下腹部，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对王卫国主任说：“王主任，我昨天刚出的院，为什么还是那么难受？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王卫国面无表情地说：“那天来查房的是我们泌外科有名的前辈黄万利老先生，他说你根本不是肾病。他说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他顿了顿说：“你还是去看一下胃吧，可能是肠胃不好。”
李平医生对晓玉看了一眼，眼神里透露着同情，一言不发和王卫国主任走了。
晓玉心里凉了半截：胃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吗，明明是双侧腰疼，怎么会是肠胃有病？他们分明是在搪塞罢了。什么军区医院医生看病水平高，为民造福，也不过如此！
晓玉捂着剧疼的腰腹部，蹒跚的走出军区医院，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巨大伤害。
有了病，到处被人瞧不起，还得求爷爷告奶奶求医问药，真是难上加难、苦不堪言。
王正义师傅问晓玉：“咱们再上哪儿去？”
晓玉有气无力地说：“让不咱们去人民医院去看看，不知道泌尿外刘富民主任上不上班？”
车子一会儿就到了淮海市人民医院，晓玉感觉自己运气挺好，正碰上刘富民主任看专家门诊。她把病情和刘主任说了一下，刘主任给她开了张住院单。
晓玉忍着疼，拿着住院单跑到泌尿外住院部交给护士长。护士长对她说：“你住院得等到一个星期以后了，你看前面有那么多病号排队呢！”她让晓玉看看桌上摆放得厚厚一摞等待住院病号的卡片。
晓玉捂着痛处虚弱地说：“护士长，我特别难受，有什么办法能尽早住院吗？”
护士长随口说道：“病床我说了不算，我们领导刘富民主任说话才管事。”
晓玉突然想，对，找刘主任给开个条，也许管事。她就赶紧去专家门诊找到刘主任说：“麻烦您给开个条，照顾早点住院好吗？”刘主任倒也爽快，开了张条，上面写着请护士长照顾为盼的字样。
等晓玉把字条拿到住院部交给护士长后，护士长说：“噢，要不你就三天以后再来吧。”
晓玉想，怎么熬过这三天呢？
这三天真好比三年。被疼痛折磨的晓玉每天都要叫小区诊所医生来打6542止痛针，才能睡一小会儿。每天深夜，她都被巨大的痛楚疼醒，感觉后背、两腰和下腹就象是被烧红的烙铁在烧灼着皮肉，火辣辣的疼。
晓玉疼得无法入睡，就把手机打开，看着时间读秒，2点20分、21分··········。
终于熬到第三天凌晨，手机时间显示是3月18日。晓玉咬牙起床，拿些替换内衣和生活用品，收拾停当。
晓兰打来电话，一定要陪着去，拗不过她。晓玉只好打电话叫来王正义师傅，和赵刚、晓兰一同前往淮海市人民医院。
到医院时才早晨7点半，晓玉坐在医院的走廊坐椅上坚持着，赵刚到泌尿外科病房找到护士长一问，还要再等半天，到下午才能住上院。
这时，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向晓玉袭来。她的双侧腰和下腹好象有无数枚钢针在乱挑、乱刺着，疼得她弯着腰捂着肚子呻吟不止，连椅子也坐不住了，真想躺在地上打滚。
可晓玉的修养是宁可痛死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打滚丢丑。所以，她只好用上牙使劲咬着下嘴唇，嘴都被咬出了血，她也浑然不觉。
真巧，在淮海市人民医院上班的赵刚母亲杨凤英的同学王秀丽来上班，碰见了急得团团转的赵刚，得知晓玉要等到下午才能住上院。
王秀丽看到晓玉痛苦的样子对赵刚说：“她怎么这么难受，是不是泌尿系结石啊？要不先找个大夫看看。”
说着她就领着晓玉和赵刚坐电梯找大夫去了，一路上，晓玉疼得牙关紧咬，也顾不上看上了几楼。只知道，赵刚拽着她左拐右转的，终于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里面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身着白大褂正忙碌着，王秀丽走上前，拿着晓玉从淮海军区医院照的静脉肾盂造影片子，递给他看。
老医生让晓玉坐下，不耐烦地匆匆看了一眼片子，就说：“没事，她没事，不用住院，回家就行。”
老医生还加上一句：“我们这里床位紧得很，尿血的都住不进来，何况你这种情况！”言外之意，晓玉的病不算病，回家就行。
晓玉听了，心里又委屈又苦恼，这是怎么回事呀，自己明明很难受，医生却说没事呢？
王秀丽表情尴尬，连声说：“这位就是著名的泌尿外科专家董义殿，今天能找到他看病，真不容易，他很忙，轻易找不到人。”
晓玉心想，这难道就是一位著名专家看病的方式吗？也不详细询问病情，也不按按疼痛的部位，不做任何检查，光看看片子，就能下结论？
但是这番心里话还不能跟王秀丽说，人家是一片好意。
这时，赵刚把王正义师傅、王秀丽和晓兰拉到一边，窍窍私语，叽喳个不停。
晓玉心想，准是说些我没啥病就应该回家的话。
果然，王正义和王秀丽都过来劝晓玉，说问题不大就回家吧。
晓兰小声说：“人家泌尿外科刘富民主任让晓玉住院，就肯定她是有病。”
晓玉大声说：“谁愿走就走，我得看好病才走。”
赵刚等人便不吭气了。
熬到下午，晓玉终于住进了泌尿外科老病区。这是一间四人病室，都是女病号，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她住在最里面的病床，护士迅速给她注射了一支止痛针，疼痛才慢慢有所缓解。
在靠门的第一张病床上是一位和晓玉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子，叫王玲玲，高鼻梁，大眼睛，挺漂亮的。看着她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样子，一会儿洗衣服，一会儿收拾东西，真不象是有病住院。
晓玉和她一聊才知道，她是不久前在单位查体时发现的先天肾功能不全，平时没有任何疼痛和症状。这让晓玉一阵羡慕，瞧人家，一点儿痛苦也没有，病也好查。哪象自己，受了那么多罪却迟迟找不到病因。
第二张病床上住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是刘丽萍阿姨。圆圆脸庞，慈眉善目的，挺和善。她和晓玉很有缘，总喜欢和她主动说话。晓玉慢慢了解到，刘阿姨得的是糖尿病型肾炎。整天身上挂着个尿袋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说不定哪一阵就疼得大呼小叫。
第三张病床靠着晓玉的是一位老大娘，姓孙。她白发鬓鬓，不怎么说话，挺安稳的。听她家人讲，老大娘也是查体发现肾上长了个囊肿，必须动手术。
晓玉躺在病床上，心里平静了许多。总算住进了医院，有医生给我认真看病了，就不用忍受在门诊被医生你踢我推、看白眼的难堪了。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位年纪轻轻、象是刚毕业的实习医生。他戴着幅四方眼镜，脸庞还稚气未脱。
他走到晓玉病床前，让她平躺好，认真询问病情，一边敲打着疼痛部位，一边详细得做着记录，态度挺和气的。
没想到，随后走进病房的医生正是同晓玉上次吵了一架的吴艺得。冤家路窄，怎么偏偏碰上他？
只见吴艺得一看到晓玉，就气哼哼的。大声问旁边的小医生：“她是谁安排住进来的？怎么能住进泌尿外科呢？”他傲慢而无礼地对晓玉说：“你根本就不是我们泌尿外的病号，该住心理科才对。”晓玉没搭理他。让他干嚎去，自己要省省力气。
吴艺得医生见晓玉不理他，就无趣地走了。他走后，晓玉一打听，吴艺得竟然是这个泌尿外科老病房的主任，自己怎么会住进他管的病房？
晓玉预感到这次住院不会有满意的效果。
果然，吴艺得主任先给晓玉请来了脊柱科和心理科的大夫来会诊。
脊柱科来的那位男大夫在认真询问了晓玉的病情后，敲打了一番疼痛部位，气不打一处来。他对晓玉说：“明明你就是肾部疼痛，就是泌尿外的病号，怎么吴艺得非叫我们脊柱科来会诊？这不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吗？
后来的心理科医生，也是同样感到莫名其妙，和晓玉说了一会儿话，诊断她心理一切正常，就走了。
估计是脊柱科和心理科的两位大夫说了吴艺得一通。
一会儿，吴艺得搭拉着脑袋走进来，幽幽地对晓玉说：“没想到，脊柱科和心理科来会诊，都说你都没事。明天，刘富民主任说要给你做膀胱镜手术检查，那可够疼的！”
晓玉笑笑说：“我不怕疼，忍忍不就过去了吗。”吴艺得看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就悻悻得走了。
晓玉思量，不管做什么手术检查，不管有多痛苦，只要能确诊病情，自己就一定要坚持到底。
突然，隔壁传来阵阵呻吟声，一会儿嚎淘大哭，一会儿又低声抽泣。有人跑去看，说是个小男孩刚做完膀胱镜手术检查。晓玉想，孩子受过的罪少，难免会疼得哭。我这三十多岁的人了，生过孩子，见过血，怕啥？
第二天，晓玉准时去做膀胱镜手术检查，看到刘富民医生在场，有吴艺得，还有另外几位医生。
膀胱镜手术检查不能注射麻醉剂，所有的痛苦都要病人默默忍受。当小医生把膀胱镜徐徐推起晓玉膀胱里时，真是钻心刺骨的痛。
晓玉用上牙咬紧下嘴唇，两手抓着手术床，一声不吭。看到她很坚强，那伙医生一商量，又给晓玉附加做了逆行肾路造影，看有没有尿路结石。做的时间很长，而且没有打任何麻醉药物。
晓玉给自己加油打气：千万别害怕，千万别叫唤，让医生把检查做得细致些，才能找到确诊病情的希望。
手术终于结束了，晓玉回到病房后，感觉整个膀胱是火辣辣的疼，解小便时尿出来的全是血，疼得揪心。但她将这一切都默默忍受了。
这回连那位说晓玉没病找病的吴艺得都服了气。“奇怪了，还真行，做膀胱镜一点儿没说难受。”
在输了二天消炎药后，晓玉已经感觉不出膀胱的疼痛了，但是原有的双腰和下腹部却仍然疼痛。
吴艺得对晓玉说：“膀胱镜检查结果，你就是左侧重复肾、双肾壶腹肾盂、膀胱炎，没别的事，出院吧。”要撵她出院。
晓玉说：“为什么我两腰和下腹还疼啊？”
吴艺得说：“给你拿些药，回家吃上几天就好了。”
等吴艺得走后，刘丽萍阿姨走到晓玉面前说：“闺女，才住了四天，可不能出院！我看你还疼着呢，他们没给你治好病，你就别出院。”
晓玉心想，人家不给咱看病，光粘乎着人家，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自己花钱，和他们耗不起呀！
晓玉随后就出院了。在护士站办出院手续时，她看到了刘富民主任。
刘富民看见晓玉，表情却有点不自然，给人一种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感觉，他好象要躲着晓玉似的，转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晓玉紧跟着走到刘富民主任面前，和他打着招呼。刘主任尴尬的表情一闪而过，对她说：“瞧你现在多有精神呀！你就是膀胱炎，没别的事。”
要知道晓玉有多么崇拜刘主任呀，她把刘主任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刘主任能收治自己住院，还开了张条子照顾早住院，真是有菩萨心肠。
晓玉本来还想问刘主任自己为什么还双腰和下腹部疼痛的问题，一听他这么说，就不好意思再追问什么了，连声致谢。
为感谢刘富民主任写条照顾她提前住院，临走前，晓玉给刘富民写了封感谢信留在了住院部。
她不知道，自己感谢得太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