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村地广人稀，村民朴实无华，确实不愧是个世外桃园。
老族长叫牛大力，名字夯实霸气，想必年轻时也是风云一时，老爷子虽然是一族之长，膝下却无儿无女，孑然一身。白烨身子虚，就想先在大荒村养好身子再说，也就没挪地方，还住在老族长家里，也亏老族长家里没啥人，地方也敞亮。整日吃老族长的喝老族长的，他都居然分文不要，居然还乐的晚年有个伴做。街坊领居也经常爱来老族长家和外乡少年说话，有时说的兴起白烨还会给村民们唱个歌戏，结果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风声，说老族长家里来了个会唱大戏的，搞得邻村的都经常跑来听白烨唱，白烨人长的秀气，嗓子也好听。所以村民每次都不白来，这个给筐苞米，那个给几个鸡蛋，北村杂货的金老板家的内人简直太喜欢听白烨唱戏，还专门去城里给白烨扯了几尺花布做了件戏服，气的白烨哇哇大叫张口闭口大吼：“我不是戏子！”村民们虽然没接触过外人，但大体还都是有些眼力的，晓得白烨不高兴便也都不强逼。不过白烨的名声却是实打实的打下了，四周几个村里谁都知道老族长家的外乡人白烨，大家都偷偷说牛家老族长平白捡了个便宜儿子，长得俊俏，嗓门还好，都是这辈子和上辈子积的福报。
白烨来到大荒村快有半月，他的身子养的也快差不多了，这日清晨白烨从老族长家里出来，照例跑到小渠边洗漱，正好碰上出门的牛大庄。出于礼貌的问题，白烨跟牛大庄打了个招呼：
“嘿，大庄。你要去干啥。”大荒村里规矩不多，村民们平时打招呼也都直来直去的。
牛大庄神神叨叨的，看到白烨在小渠那洗脸，就鬼鬼祟祟的蹲到白烨身边，他那粗壮的身子一蹲下简直就像富贵人家门口的石狮子。白烨往旁边挪了挪，他不喜欢这个糙汉子离自己太近，他很怕牛大庄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喷到自己脸上。
“咋了大庄，你有啥事要跟我说么？”白烨有些不耐烦，牛大庄的大嘴又朝白烨的耳朵那凑了凑。
“金富贵说要砍死你。”牛大庄的声音即便压低了还是瓮声瓮气的，震得白烨耳朵都有些发麻：“我听小牛蛋说的，那天小牛蛋爬到金老头家的后墙那玩，他亲眼看见金富贵在磨一把柴刀，边磨还边说要砍死你！”
这下牛大庄的话不仅震得白烨耳朵发麻，他的头皮也开始麻了。白烨不知道磨柴刀到底是什么声音，但他觉得可能跟铁勺刮铁锅的声音差不多，“吱啦吱啦~”的，他低头看了看挽起来袖口的手臂，白白的胳膊上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
“你别吓唬我，我见过富贵，那小子挺老实的，我还唱过戏给他听呢。他母亲还给我扯过花布。”白烨摇摇头，想把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再说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啥要杀我？你编瞎话的本事真不咋滴！”
“我牛大庄啥时候说过瞎话，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牛大庄站直了身子怒目圆瞪，居然生气极了，哼了一声，道:“你要是不信我，你自己去问小牛蛋。”
牛大庄走了，粗重的脚步带起了一阵风。留下目瞪口呆的白烨，水珠从发梢流到发尖，风一吹就散了。
牛大庄心情很不好，“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然后一猛子砸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正生闷气。
“大庄，你咋了。谁又惹着你了。”一个中年妇女挎着篮子刚回来。
“娘，金富贵要杀白烨。我告诉了他他居然还说我编瞎话！”牛大庄眉头皱成了“川”字，又道：“我牛大庄长这么大啥时候编过瞎话。”
大庄娘听了吓得一跳，连忙紧闭房门坐到牛大庄身旁，“你说啥，富贵要杀白烨？”
“啊，小牛蛋亲耳听到的，他还瞅见金富贵在后院里磨柴刀呢。”牛大庄说。
大庄娘听罢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的对着牛大庄说：“大庄啊，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事以后可不准再提了啊。”
牛大庄听不太明白，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庄娘还不放心，对牛大庄说：“你跟娘发誓，说你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牛大庄挠了挠头，举起手说：“我发誓...”
大庄娘回到里屋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怔怔的发着呆。大庄那那都好，就是脑子一根筋，又是直肠子。到现在还没娶媳妇，这以后可得咋办啊，自己一个人幸幸苦苦拉扯他这么大，孤儿寡母的，这要再粘上什么事端，她们娘儿俩可咋活啊......
白烨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金富贵为什么要杀他，也实在不愿去想它，他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但就在当天晚上白烨却失眠了，他竟然被这种毫无逻辑的事情所烦恼，折腾了半宿都没睡着，硬是坐了干一晚上。天一亮白烨还是决定去问问小牛蛋--小牛蛋就是那个小眼睛大鼻子的小孩，白烨曾经差点被他害死。他跑了十几里地，最后才在一个沙土沟里逮到小牛蛋。
白烨呼呼的喘着粗气，他指着小牛蛋说道:“牛蛋儿，你跟我说说你爬在金老板家墙头上看见了啥！”
小牛蛋迷瞪着眼睛看着这个长头发的怪哥哥，眼睛变得更小了。“你说啥？”小牛蛋好像还没怎么睡醒。
白烨真想揍他一顿，“我说你跟我说说你爬在金老板家墙头上看见了啥！”
“到底你说还是我说？”小牛蛋还是那张癔症脸。
“~你说！”白烨攥紧了拳头，压低声音说道。
小牛蛋憋嘟了半天，才吭哧道:“…哪天的事儿啊？”
白烨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去把小牛蛋掀了个个儿，抬手就朝屁股上打，小牛蛋吓得脸都紫了，哇哇大叫:“别打别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但是已经晚了，白烨“啪啪”的打了好几下，等他停了手小牛蛋才开始哭起来。小孩子就是麻烦，白烨心里想。
小牛蛋大叫着哭了一会突然觉得屁股不疼了，扭头一看原来白烨早就不打他了。他抹了抹眼泪，对着白烨说道：“你这个坏人，我要告诉我爹，让他打烂你的屁股！”
白烨才不管小牛蛋会不会告他的状，抬手又要打，小牛蛋害怕了大声说道：“诶诶..金富贵要砍死你！”
“你说啥？”白烨又问了一遍。
“别，你别打。”小牛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嗒吧的往下掉。
“我不打了，你快说。”白烨道。
小牛蛋眨巴眨巴眼，对白烨说:“金富贵说他要砍死你，我看见他在后院磨柴刀了。”
白烨低下了头，牛大庄没撒谎，但他绝对怀疑小牛蛋说的话的真实性，小孩子想象力总是很疯狂。可他却又是那么的紧张，他真害怕有人会拿着柴刀来砍他。
是夜，白烨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他思来想去还是睡不着，不管小牛蛋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想今晚就走，而且一刻都不再停留。他发现原来烦心事只有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才觉得棘手，等到他下定决心后竟然也不觉得难办了。白烨想通了，反正他迟早还是要走的。
少年整理了一下衣物，他想要收拾一个包裹也好离去。但他房间里的一切都好像是老族长的东西，属于他的只有来时穿的这一身衣服。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可以毫不愧疚的从他的家里偷拿很多财物，却实在下不去手动老族长的哪怕一针一线。少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轻轻关上了房门，什么都没有拿。路过老族长屋外的时候，看到老人屋内昏黄的灯光，那灯光是如此的暗淡，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明晃晃的月亮，白烨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他得跟老族长道个别。
老人看到了推门而入的白烨，他的屋里摆着几只牌位，香烟袅袅。原来老族长并不孤独，白烨心里想，老人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黯然。
“你要走了？”老人转过身去，怪异的的口音好像十分的肯定，自顾自的点燃了几柱香，插在另一个牌位前的香坛上。
“...是，”白烨有些不知所措，他低下头，手在柔顺的衣服上乱摸。
老族长的动作很舒缓，白烨急躁的浑身瘙痒，他有些后悔来这儿跟老族长道别了，他想，他真应该直接走掉。
“别站着，坐在那吧。”老族长虽然背对着白烨，却好像对白烨了如指掌。白烨还站在刚进门的地方，他扭脸看到了敞开着的门扉，他的脚后跟稍微往后挪挪就能踢到门槛，他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喝：跑，跑，跑，那个老人追不上你的....
“最后再让我这个老头子跟你说几句话吧。”白烨看到了老族长满头夹黑的白发，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桌子前坐下，招了招手。白烨的脖子上好像套了一把巨大的锁链，老人似乎只是轻轻的抬了抬手，可他却得弯腰低头。
“年轻人，你从南方来，你知道黑龙城往北的大漠有多深么？”老族长声音幽幽犹如低语。白烨抬起了头，老族长沧桑褶皱的脸庞忽明忽灭。油灯发出“噼啪”的轻响，火苗在老人的眼里闪烁，屋子里好像也亮了起来，少年摇摇头，扭捏的走到桌子旁坐下。
“那是会吃人的大漠啊！”老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我在这里活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里算上你，就只有三个人能从外面活着来到这里。”
“就只有三个？”白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老族长点了点头，道：“...三十年前，城主守卫从北方大漠里带回来一个蓝眼睛的汉子，干巴的的简直不像活人，他像疯了一样的跟所有人说，大漠里有吃人的妖怪，他们一整支陀队全都被杀死了。
并且不管是村子里还是城里，每年有一大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想要走出这个大漠，但却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城主的守卫军甚至还组织了专门的捞尸队，每天都能从大漠里捞出几具尸骨。有的是死在那的，有的是被风卷过来的。....这里面也包括我的两个儿子，”
老人顿了一下，道：“他俩打小就淘气。娃的娘早死，是我一手拉扯他们长大。但他们不愿留在这小村种地，我就去城里找了个老铁匠带他们去学打铁。”老族长有些气愤，他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我不止一次的跟他们说大漠危险，大漠危险！可这两个逆子，他们居然背着我做了‘游沙客’！”
老族长突然不说话了，他站起来打开窗户，望着天上的明月。白烨坐在椅子上难受的像身上生了蛆，“游沙客就是城里那些想办法怎么走出沙漠的疯子...”他有些哆嗦，但还是说了出来：“五年后城主的守卫才在北边的大坑里找到了一些尸骨，大风掀开了埋着他们的黄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侍卫们把我叫到城主府上去认尸，地上扔着一堆骨头茬子，有人的也有骆驼的，我拿着他们的骨头乱拼。可我不知道那个才是我的儿子....”
白烨看着伤心的老族长，他再也生不出逃离这个屋子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老人。如果自己就这么背弃了面前孤单的老人那简直就是一种罪孽！
“那是我儿子的牌位，”老族长指了指香案上的灵牌，道：“我给老牛家绝了后，死了以后没脸见祖宗...”
白烨轻声安慰道：“...也许他们没死。”
老族长凝着白烨，眼睛里亮着异样的光芒。光芒却转瞬即逝，他突然道：“走不出去的。”
“...总会有办法的”白烨觉得这话好像有些耳熟，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说了出来：“说不定他们哪天就会回来。”
“我以为你会做我的‘儿子’。”老族长的口音突然变了，没有了那种怪异的腔调。。
‘咚咚咚！’，白烨腾的站了起来退到门边，惊疑不定的看着老族长。诧异道：“你怎么会？”
“我就是第三个外人，而且跟你的遭遇一样。”老族长苦笑道：“也是被强盗带到鬼牙湾的少年。我逃到这里，膝下无子的族长收留了我，我姓牛，族长也姓牛。”老人的话像毒牙一样刺进白烨的心里。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巧！”白烨惊道。
“是啊，怎么可能这么巧。”老族长苍老的脸庞透出一丝的戏谑。“如果不出我所料，那些劫你财物的强盗们一个也活不了。鬼牙湾每到月园之夜才会出现，在太阳升起前沙暴就会杀光湾里的人。”
白烨心中翻起滔天的巨浪，猛的冲出门去，他从厨房抢了一把刀，一脚踢开了牛大庄家的驴圈。砍断绳索骑了驴子就往来时的路跑去。村里一半的人都听见了牛大庄的吼叫，老族长对村民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没事儿，自己找了个牛车跟了上去，车上装了好几个水袋......
那头驴子才跑了一夜就开始口吐白沫，白烨下了驴子，又跑了整整两天。但是鬼牙湾不见了，白烨确信就是这个方向，却不知怎么就是找不到原来的地方，按照原来的路程他又多跑了一夜，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不只这样，外面的一切都不同了。原来的戈壁变成了沙漠，仿佛村里短短几天外面就已经沧海桑田，白烨靴筒里灌满了黄沙，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老族长围着面巾，坐着牛车默默的走到少年身旁，对着少年说道：“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姓牛。”
少年仰面躺在地上，灼热的骄阳刺得他睁不开眼。
“我叫白烨，我姓白。”他缓缓开口道。
老族长舔了舔嘴唇，道：“那又怎样，你还不是跟我一样！”
白烨爬上了老族长的牛车，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水。
“别喝太多的水，你不想再晕过去了吧。”老族长说。
“什么意思？”白烨问道。
老族长说：“老辈们传下来的经验，渴的狠了就不要喝太多水，要一口一口抿。不然就会晕厥，就像你刚来的时候一样。”
白烨想了想还真是，便又把水袋放下。白烨道：“老族长，我有几个事想问....”
“改天吧，我累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比你们年轻人。你看着点路别走错了。”老族长翻了翻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
白烨撇了撇嘴，翻了翻老族长带的干粮，发现还有半块饼，胡乱啃了两口。他也很累，但他不想在沙漠中失去方向。
大漠的天空连一片云彩都没有，大风卷着黄沙拍打在脸上，生疼，白烨撕开了宽大袖子，捂住了脸。生活就是这样，当你好不容易的以为你跳出了一个笼子的时候，很快你就得发现你又出现在另一个新的笼子里。自由到底是什么？白烨开始有了些许的怀疑，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回头看了看消失不见的鬼牙湾，不知道那些强盗们是不是死了，也许他们在风暴来临前就撤离了出去......
回到村子里以后牛大庄一把抓起牛车上的白烨，即便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也还是狠狠的修理了他一顿。所幸牛大庄家的驴子从半路跑回来了，否则白烨这次恐怕又少不了卧床休养几天。
次日一早，白烨就拦住了正准备出门的老族长。
老族长看起来心情不错，拉着白烨的胳膊说：“走，跟我下地干活去，你不是有事儿问我么，咱们边干边说。”
白烨接过老族长手里的农具，“诶”了一声就跟着老族长向菜地走去。地里的蔬菜长势良好，白烨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奇妙，明明四面八方都是沙漠，却在沙漠的中心住着一群靠种地为生的农民....
老族长真是老了，才做了一会儿就累了。他就靠在庄稼旁边的大树下纳凉，白烨走到老族长旁边坐下，自从上次与老族长的夜谈让他们之间亲近了许多，尤其知道老族长跟自己的境遇居然出奇的相似之后他更加少了很多顾及，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乱，他想让老族长帮他缕一缕。
“你想问啥？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老族长似乎有着通透人心的能力。
问题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白烨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跟我说鬼牙湾只在月圆之夜才会出现的，对吧。”老族长点了点头，白烨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族长深深的看了白烨一眼道：“任谁知道自己被困在一个地方的时候都不会好受。我也一样，当时我在域内还有家人，思乡心切，就四处寻找离开大漠的办法，当时的老族长为了绝了我的念想，就带我去请教了当时掌管黑龙城典藏书籍的老先生。那位老先生博览群书，虽然从没出过黑龙城却对大漠上的事情了若指掌。消息是他告诉我的，我也曾多次求证，确实如此。但是不到天亮就会刮起沙尘暴，鬼牙湾就会被埋在地下。”
“为什么？”白烨又问。
“我也不知道。老先生说这是神的旨意，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触碰到的。”老族长说。
白烨沉默了，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到此为止了，因为他父亲曾经跟他说过‘人们一旦遇到不能理解的东西，就会把它给推到神鬼的范畴里去。’他父亲不信神，他也不信。
“黑龙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白烨问老族长。
“黑龙潭就在黑龙城里面，受到严密的看管，好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潭，是黑龙城居民的水源，这渠里的水就是从黑龙潭里流出来的。”老族长诧异白烨为什么会问这个，他还以为白烨会问更多的比如怎么走出大漠的问题呢。
“既然黑龙潭是个深潭，那当初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白烨道：“谁能拿起并且带走一口深不见底的潭呢？”
“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从来没见过黑龙潭，村里人谁都没有。”老族长叹了口气道：“其实没有黑龙城以前牛家，金家，和丁家都是在那潭边生活的，后来城主在那里建造黑龙城的时候，三家人才离开那里。不过即使没有黑龙城，好像黑龙潭也一直都受到保护，只不过是几家共同看守。”
老族长看了看白烨，突然问道：“你相信有‘天神’么？”
白烨摇摇头，他没见过，所以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其实我也不太相信。不过我却不能肯定没有。”老族长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白烨疑惑的看着他，老族长道：“传说黑龙是‘妖怪的坐骑’，黑龙潭是黑龙的巢穴，妖怪在跟天神的战斗中失败了，被天神封印在地底，可是封印是有限制的。等到妖怪破开封印回来的时候黑龙就会现身，带着他的巢穴随妖怪一同离去。”
“所以你们觉得我是妖怪？”白烨哭笑不得，这太扯了。
“对了，你说我面对的不止是一个黑龙城又是什么意思？”白烨道。
“其实我是诈你的，我没见过妖怪长啥样，村里多少年都没来过外人了，你来历不明，大家当然想歪了。”老族长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转移话题：“不过在黑龙城每到满月之夜就能听到龙吼声，连大地都会颤抖。而且我怀疑黑龙城的城主就不是凡人...算起来他今年最少都要八九十岁了，竟然连头发都没白。”
“他是神仙么?”这下白烨更疑惑了，他觉得老族长简直是在编故事糊弄他。
老族长不耐烦的甩了甩手，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来到这都...四十多年了，第一次看到城主的时候我跟你也差不了几岁，那会儿他起码就有三四十岁。前两年我去城里远远的看见他站在城门楼上，腰杆挺得笔直，头顶上还是黑乎乎的，你再瞅瞅我现在都啥样了。”
“当真？”白烨还是不太相信。
“不说了，跟你说话真累人。”老族长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指了指菜地。“我回去歇会，你把这些草都清理干净了。”说罢就一步三摇的回去了，
白烨还坐在树下怔怔的发呆，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啥。
牛大庄推了一板车沙枣，晃晃悠悠的往北走，白烨恍见那个丧门星，提身就想走。
“嘿！你跟那儿干啥呢。”谁知道牛大庄到好像没事人一样还给白烨打了个招呼，他确实身强体壮，胳膊肘有劲儿，独轮板车都能一只手提溜着。
白烨眼瞅着牛大庄一板车摔在斜坡上，沙枣乱滚了一地。他的心情突然好的不要不要的，臭屁的甩了甩飘柔的秀发就准备大摇大摆的回去。谁知牛大庄对着白烨大吼道:
“快帮我拦住它！”
白烨扭脸一看，沙枣们从斜坡上滴溜溜的往下跳，牛大庄急得满头大汗，这…帮还是不帮？要是不帮……白烨自己都不敢想下去。他三步并做两步跑，边走边捡，这庄稼地里空荡荡的，什么能用家伙事儿都没有，俩人一直忙到晌午，车上本来两筐沙枣，这么一摔，囫囵个的就剩一筐半了。牛大庄也不生气，拍拍白烨的膀子道:
“兄弟，真是谢谢你了，走，中午去我家吃饭。我请你喝酒！”
“不了，我还是回老族长家吧，他肯定都做好饭了。”跟大胡子一起喝酒？白烨还真没那个雅兴，不过他还是可以闲扯几句道:“那啥，你这枣都摔烂了你不生气啊？”
“没事儿，我准备拉这些到城里去换几斤盐巴，城里人很多，却没多少能吃的东西。这两筐枣一准能卖了。”牛大庄又开口道:“你真不去？我给你开坛好酒。”
“城里，黑龙城…”白烨囔囔自语，他突然想起老族长说的‘游沙客’。“我得去见见他们，或许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只是老族长…他肯定不答应。”
“你咋了？低估啥呢！”牛大庄撞了白烨一个趔斜，他差点没摔倒地上。
“…没，没事儿。”白烨有些魂不守舍，他稳住身子看了看牛大庄，心中顿生一计，道:“大(胡子)…大庄，我晚些跟你一起去城里吧。”
“不用，这沙枣好卖，我自己一个人去，半天就能回来。”牛大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样啊…”白烨眼珠子转了转，他得踮起脚才能把胳膊搭在牛大庄的肩膀上，道:“你不是要请我喝酒么，走走走。”
“不…不是，你不是说不去了么？”牛大庄瞪着个牛眼，疑惑不解道。
“谁说我不去了？”白烨推搡着牛大庄往家走口里道:“我跟你说，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这次非得弄坛好酒才行。”
牛大庄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的道:“那当然，我牛大庄说话算话。”
一个高大粗狂，一个纤细轻飘。这二人结伴相行，不像是朋友，到像是父子。到了牛大庄的家里坐定，白烨才想起得跟老族长说一声他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他刚站起身子牛大庄就走了进来，见白烨起身还以为他要走，慌忙拦住道:
“兄弟你这是干啥？来都来了咱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啥就走了？”白烨翻了个白眼，道:“我去跟老族长说一声，省的他等我。”
“嗨~，这事儿啊。不用去，你瞧我的，”牛大庄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冲着老族长的屋子就吼道:“老族长~~！，白烨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轰隆隆隆~’白烨只觉得耳边好像闷雷一般，连桌子上的碗筷都震的直颤，这下估计不止老族长，全村人都知道了。牛大庄又抄了把铁铲走到屋后的空地上开挖，白烨凑上前去瞧，不一会他就从地里挖出来一个土黄色的坛子，也不洗手，招呼着白烨就往屋里去了，大庄娘见家里来了客，赶紧又跑到厨房里去烙饼。
牛大庄拍散了坛子上的泥封，对着白烨道:“兄弟，不是我吹牛，大漠外边的我不敢说，就这片，临边几个村儿的酒都不如我这个。”
白烨倒是无所谓，闷声坐在凳子上吃花生豆，牛大庄还没等给白烨倒酒，他自己就先干了一碗，轮到白烨尝酒的时候他估计那坛子里就只剩一半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酒甚是奇特，那牛大庄拍开泥封的时候并无酒味儿传来，可一喝到嘴里却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一时间满口生香，**横流。白烨喝了一口暗道过瘾，大喝一声:
“果真好酒！”
“哈哈哈哈~~”牛大庄高兴的不得了，开口道:“咋样，我说我的酒好，没错儿吧。”
“这是什么酒？”白烨忍不住问道。
牛大庄指了指地上隔另放开的那些摔烂的沙枣，道“沙枣酒，我爹以前种了片沙枣林，就在村东头。”
“那你爹呢？”白烨问。
“死了，喝多了酒跑到村外头让沙给埋了。”说这话的时候牛大庄连头都没抬。
“对不住啊，我不该说起你的伤心事。”白烨有些后悔，他早该知道这事儿不能问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牛大庄摆摆手，道:“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的，城里那么多人想出去都不行，你怎么还上赶着进来？”
“唉…一言难尽啊。”白烨苦笑道。
俩人你干一个我来一口，几碗酒下肚很快就熟络起来，张口闭口兄弟来朋友去，喝到尽兴处牛大庄却突然闷闷不乐起来，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
“你咋了，咋不说话了？”白烨有些纳闷，他从没见过喝着喝着就不吭气的人，他一直以为喝酒就是你乐呵我乐呵大家都乐呵的事儿。白烨站起来推了牛大庄一下，结果牛大庄没动他倒又打了个摆子。
“唉…”牛大庄叹了口气，道:“村里像咱俩这年岁的人都成家了，你说我…咋就找不到个婆娘呢？”
“嗨，我当啥事儿…，等会儿，你刚说啥？”白烨才反应过来，诧异道:“你说咱俩这年纪？你多大了你跟我说咱俩？”
“二十啊，你还能跟我差几岁？”牛大庄随口道：“村里够岁数的就剩咱俩没办事儿了。”
“啥？你说啥？”白烨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大了，说话舌头都直了，道“你居然才二十？我以为你起码四十岁...”
“去你的，你才四十岁。你全家都四十岁。”牛大庄就算骂出来心里也没觉得好受一点，‘咕咚咕咚’又是一碗酒下肚。
白烨觉得时候到了，拖着凳子挪到牛大庄身边，偷偷说道：“大庄，下午去城里带上我呗，我想去城里瞅瞅。”
“城里有啥好的？”牛大庄诧异道：“里面全都是没有庄稼地的工匠，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村里比城里好的多。”
嘿~，感情这大胡子拐着弯骂自己没脑子，白烨强忍住气道：“我就去看一眼，认认路。以后万一有啥事我也能自己去不是？”
牛大庄点点头道：“这样啊，没问题。”
这事儿就算是敲定了，俩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把一坛沙枣酒喝的精光，牛大庄却没有舍得再从地里刨一坛出来。大庄娘把烙饼摆上桌，白烨匆匆啃了几口，就准备跟牛大庄一同进城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