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在班朱尼河的汊口段,一个大汉遍体鳞伤,躺在淤泥中,一动也不动。
河水冲刷着他的躯体,鱼儿啮咬着他的皮肤,慢慢地,他恢复了意识,感到和煦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想晃动一下身子,头和四肢却钻心的疼。
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汊边,身下是湿滑的河泥,手脚上都缠着水草和芦苇。
四周静悄悄的,河边是无垠的草原,远处是青色的山包,连绵起伏着,与河道依偎着,缠绵数十里,直到天边。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我是谁?”大汉努力想回想起什么,可是头却撕裂般地疼痛,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腹中的饥饿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得吃点什么。
当然,这个大汉就是我们的主人公——乌力吉图。
乌力吉图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出几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边奔去。
虽然只有几十米的路途,可他走起来却象爬雪山过草地一样难受。
腿象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挪一步,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这样走了十来米,脚下一顿,被一个粗长的物体绊了一跤,又摔晕了过去。
草原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响晴的天,忽然却又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夹杂着闪电,伴随着雷的轰响,将一切不满倾泄下来,打击着地面的一切。
乌力吉图被大雨浇醒了,手向前探了探,抓住了手边的一个物体,感觉很细腻,柔滑,熟悉。那是什么,竟然是一只人手。
那只手来自前面的另一个人。那个人趴在泥水中,穿着古代的长袍,头发长长的,披散在头上,看上去很吓人。
乌力吉图将那个人翻转过身来,他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脸上血肉模糊一片。试了试鼻息,还有一口气。
大汉拖着那个长发男子的身躯,艰难地向岸边跋涉。经过极度疲乏的抗争,终于到了岸边。
四边仍是静悄悄的。只听见河水哗哗地从耳边流过的声音。
乌力吉图扶着那个受伤的人,躺在岸边。
那个人身上受了极重的伤,身体极其虚弱。
“水……水……”,那个人生命似乎要耗尽了,无助地看着乌力吉图,乞求的目光让人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乌力吉图环顾四周,没有能装水的器皿。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能盛水的东西。看那人的水袋,上面绣了一只翱翔的飞鹰,但瘪瘪的,没有一滴水。
就取下他的水袋,重又回到河边,灌了一袋河水,走到那个人身边,蹲下去,将口对准他的嘴角。
那个人吃力地咽了两口水,挣扎着说“谢谢!”
乌力吉图这时也是精疲力竭了。但又不能见死不救。就询问他的来历,想给他送回去。
“吾乃乌良哈部的速不台,两天前受到乃蛮部的偷袭,因寡不敌众,受了重伤,被打落河中,冲到了这里。”那个人喘了喘,接着道,“我知道我不行了,但求你一件事”。
乌力吉图说,“直说无妨。虽然萍水相逢,但相遇是我们的缘分,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想办法办到”。
那个人接着说到“如果我死了,求你把我放在敖包上,让苍鹰啄食我的身躯,使我早日升天。同时,不要把我死去的消息告诉我的母亲,她会伤心死的。如果看不见我的尸身,她还会心存侥幸,继续寻找我,以为我会活在人世间,还会有希望。你能当面起誓,不违背我的心愿吗?”
乌力吉图答应到,“我对长生天发誓,我一定达成你的心愿,让你内心得到安宁。”
那个人说,“让我叫你一声安答吧。安答,请把这个项圈戴在身上,看到它,你就能想起……我。”说着话,头一歪,断了呼吸。
乌力吉图低声而泣,面对这位刚结识的朋友,自己能做的,就是一定要达成它的心愿。
就拖着疲乏的身躯,用砍刀砍下一棵棵小树,又用蒿草编织成绳子,做成一付爬犁,走到离岸几千米的一个敖包上,依言天葬了那个人。
眼看着苍鹰啄食着那个人的血肉,重又盘旋上蓝天。乌力吉图的心在流血。
体力的透支,使他没有一丝力气了。
但活下去的意念支撑着他,爬向远处的灯光。
……
乌力吉图感觉浑身酸痛,饥饿感没有了,眼皮子发紧。
他努力动了动身子,发现成效不大,只是手指勉强动了几下。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站在乌力吉图的身上,感觉痒痒的。刺得人不由得睁开双眼。
乌力吉图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灰蒙蒙的蒙古包里,身下是暖暖的羊毛毡子。
“速不台,速不台,你醒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妈弯着腰,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惊喜地问道。
“你是谁?这是在哪里?”操着不太流利的蒙语,乌力吉图试着挣扎了一下,问道。他发现自己的头裹着一层层的白布,动一下就剧烈地疼。
“这孩子,脑袋真是摔坏了。连阿妈都认不出来了。”那个妇人微笑着,对旁边的一个男子汉说。
旁边的男子看起来比乌力吉图也就大个一两岁,身材高大,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我是你哥哥忽鲁浑,这是阿妈其其格日乐。”
看着乌力吉图疑惑、无神的眼神,接着说,“我们乌良哈部,在和乃蛮部的争夺中,七天前发生了一场大的冲突。我们半夜受到了乃蛮部的突然袭击,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终于打退了乃蛮部的进攻。但是,你却在和乃蛮部首领之子不亦鲁黑的战斗中,被打落在班朱尼河里,被湍急的河流冲走。我们找了你两天,终于在下游二十里拐弯处的小树林里找到你。还好,尚有微弱的呼吸。怎么叫你也不醒,又昏迷了三天,高烧不退,梦中还叫着‘毕力格图’、‘哈斯高娃’的名字。他们是谁?”
望着忽鲁浑和其其格日乐猜疑的目光,乌力吉图竭力回想着,可是头痛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谁,我来干什么?不知道。”话还是能说出来,可是以前的事情,却想破脑袋也无法回忆起来。
在漩涡中,他的头磕在大石头上,伤了神经,竟然失忆了。可速不台的死,却在头脑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自己发下的誓言,却历历在目。不能有负于朋友,让他的老母亲伤心。
乌力吉图,不,现在的身份应该叫速不台,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是谁?你们是谁?他们是谁?”。
阿妈其其格日乐看到速不台痛苦的样子,怜爱地制止了忽鲁浑的追问,说,“别问了,让你弟弟好好休息一下。他的头部受了伤,估计是伤了脑子,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快去把他醒了的消息禀告你的父亲,别让他继续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