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唤来自己的贴身侍卫,将柳烟的说辞转告于他,要他务必尽快赶到应天,请来援兵。
这侍卫名叫张子明,已经跟随朱文正多年,对朱文正之事多有了解。就这样,改变历史的机遇落到了张子明头上。要说这张子明也并无十分突出之处,身材短小,皮肤黝黑,为人也十分邋遢,身旁侍卫常因此对他多有厌弃。然而朱文正正是看重他这一点,觉得非此人不能完成这项任务。
这时的洪都城早已是一座孤城,被陈友谅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别说出城送信,就是普通民众在郊外行走也极容易送掉性命。张子明接到任务后,不敢怠慢,这也是他跟随朱文正多年来接到的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他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只随身装了些干粮,其余物件一概不带。趁夜,就悄悄地摸出了洪都城。洪都城外,因最近的战争变得异常荒凉,百里不见一人,且野外还遗有不少战争留下的尸体,洪都这个时令又多阴雨,天色漆黑,稍有响动,即让人毛骨悚然。张子明白天不敢行走,也无坐骑,夜晚行走甚慢。所带干粮不到两日就已吃完,张子明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荒郊野外这倒也难不倒他,遇到人家残羹剩饭也不挑剔,否则草根野菜也能充饥。如此,张子明约莫走了十天,终于赶到了应天府,得见朱元璋。
朱元璋绝非庸主,洪都危机他早已知道但为何偏偏不去救援呢?他的妻子马氏早就催他快去救援,长嫂王氏(朱文正的亲生母亲)也是哭闹。但朱元璋心中有他自己的盘算:“旁人谓我心胸狭窄,因谢再兴之事拒不救援,我不在乎。孤王志在夺取天下,陈友谅大军六十万,纵是我率领全部大军出征也无胜利的把握,况且东面张士诚又怎会给我机会,全力应对陈友谅?洪都失守事小,忍得一时,天下都将是我朱元璋的!”洪都坚守等到张子明来求援,已经快两个月了,朱元璋一直在观望,他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一举灭了陈友谅的机会,而洪都坚守的时间越长,这个机会越大。
朱元璋接见了张子明,故作姿态,轻描淡写的问道:“子明,洪都现在局势如何?”
张子明早有应对,只回答:“陈友谅兵力虽盛,但因战斗减员的也不少。如今江水日涸,敌人的巨舰也将难以施展,陈友谅已经丧失了他最大的优势。而且他们出师日久,粮食供应已经困难,如果国公您派出援兵,现在的陈友谅何足惧!不知国公可有意图取天下?”
此言正中朱元璋下怀,朱元璋心中虽然闻之大喜,仍正襟道:“文正坚守洪都,我早有救援之心,怎奈东线战事甚紧,张士诚屡屡犯我,大军现在尚未能撤。你且回去告诉文正,让他务必再坚守一个月,一个月内我必抽调大军,亲自去援!”
张子明听后,知朱元璋已然动心,忙道:“微臣替洪都众将士谢国公救援之恩!”
朱元璋也不多留,只让他速速回去通知朱文正去了。
张子明来应天请援的任务到此来说应该算是已经基本完成了,朱元璋已经决定救援洪都,此次出使的目的达到,现在就差把这个好消息通知朱文正了。张子明回去之时戒心早松,只想快点赶回洪都城,所以日夜兼程,皆走近路。刚到鄱阳湖口,就发生了意外,陈友谅的守军发现了他。
陈友谅得知后亲自审问:“洪都被围两月有余,附近居民尽皆外逃,你却赶往洪都,定为奸细,从实招来,此行到底所为何事?”
张子明心中暗道:“此行虽已请得援兵,但还未及通知都督,难安我军。该想法子告知都督才好。”低头沉吟,也不好应答。陈友谅等不饶,大骂,直打得张子明皮开肉绽。
张子明早已痛不欲生,犹自沉思:“个人名节事小,洪都城之事关系甚大…”猛地,心生一计,忙呼求饶:“皇上,草民家中尚有老母,只是在那文正小厮手中,不得已才去应天请了援兵,实非我意,还望皇上明察,替小人做主。”
陈友谅笑骂道:“你个贱骨头,不吃点苦头就不知道说实话。”又佯装央人再打,张子明又是大叫求饶,陈友谅再问,张子明就半真半假的将整个过程都告诉了陈友谅。
陈友谅心中暗喜,好你个朱元璋,聪明一世,怕也要糊涂一时,还要洪都再守一个月,未免也太小看我陈友谅了吧。却又去扶起张子明,张子明装痴卖傻,骗得陈友谅等人都道朱文正无能,才用了这么个蠢才。一旁陈友谅谋臣,忙示陈友谅,献上一计,陈友谅听后也觉甚妙,便要依计而行。
陈友谅告诉张子明,要其诓骗朱文正,朱元璋不会来援,已经放弃洪都城了,并向其许诺:“若能诱城投降,非但不死,且得富贵。”张子明听闻大喜,连忙答应。
第二日,陈友谅带着大军,押着张子明,来到洪都城下。朱文正等人还道陈友谅又来进攻,只是全力准备。然而让朱文正意想不到的是陈友谅竟是带着张子明谈判来了。朱文正心中大惊:张子明被抓,请援之事势必失败,我军士气必然会大受挫折。
陈友谅也是得意洋洋,令两名士兵押着张子明到城下劝诱朱文正出城投降。哪知那张子明见了朱文正,急忙大呼:“都督莫急,我张大舍。已见主上,令诸公坚守,救且至!”陈友谅听后大急,忙令左右赶紧杀了张子明。战后朱元璋追封其为忠节侯,名垂天下。张子明之言,洪都守军尽皆听闻,士气大盛,一时间呼声震天。
陈友谅再看手下众将皆无斗志,只得哀叹:“朱文正座下猛将如云,竟还有张子明此等忠义之才,若能效力于我,势必如虎添翼!”陈友谅为避守军锋芒,只好打马撤了。
再说朱元璋得知陈友谅兵势已弱,觉得决战天下的机会到了。赶紧派人令徐达等大将带军从东线撤退,准备救援洪都。张士诚原靠着江浙一带盐商起家,身上多有商人保守重利的习气,见朱元璋大军撤退心中暗喜,哪里还记得与陈友谅的什么盟约,朱元璋趁机筹集大军,不到半月,就往鄱阳湖杀来。
出发前,朱元璋在龙江祭起大旗,武将徐达、常遇春、冯国胜,文臣刘基、廖永忠等俱聚左右,朱元璋高立船头,对着手下众将饱含深情的说道:“陈友谅弑主自立,是为不忠;又趁我战乱,趁机来犯,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天理难容。今你我上下齐心,增援洪都,讨伐陈友谅,是为天命。此番出征,誓灭陈友谅!”左右呼声震天,群情激昂。
刘基进言:“国公,陈友谅不攻应天,反取洪都,可见其人并无大志;水军强大,却用陆兵强攻,可见其人并无大智;占据鄱阳湖,却不守湖口,可见其人骄纵无略。如今陈友谅陷洪都两月有余,士兵疲乏,如若我军抢占湖口,断其后路,则陈友谅必败。”
朱元璋便派遣指挥戴德带领一支部队屯于泾江口,又令一军屯于南湖觜以阻止陈友谅后退,同时又命人调信州守兵守住武阳渡,防其逃逸。至此,朱元璋封锁住了湖口,将陈友谅的归路彻底堵住了。
得知朱元璋大军来援的消息,正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当陈友谅得知朱元璋带着水军,在鄱阳湖欲与自己决战时,却又放下心来。陈友谅掌握了当时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如若陆战尚不可知,但水战陈友谅仍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船只数量姑且不说,陈友谅的船队,或者说是舰队,不仅比一般船只高大动力足,船身还裹有铁皮,一般船只根本不可能与之抗衡。反观朱元璋的水军,船只还是继承之前的技术,矮小破旧,说是一般的打渔船都不过分。更让朱元璋难堪的是,出发后朱元璋突遇风浪,大将冯国胜所在船只,竟然被风掀翻,如此可见普通战船的质量如何。如此相较,两军水军装备确实相去甚远。
然而常言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朱元璋已经封堵了陈友谅的后路,占了地利。陈友谅弑主夺位,天下豪杰无不唾弃,人心尽失,朱元璋带领众将名为救援,又得人和。究竟鹿死谁手,犹自难分。
朱元璋率领诸军由松门入鄱阳湖,此时的他已是踌躇满志,他再次晓谕诸将道:“两军相斗勇者胜,陈友谅围攻洪都两月有余,尚不能克,今闻我大军已至,其势必以死相拼。诸位将军定当尽力,奋勇争先,歼灭此贼,正在今日!”陈友谅也是亲率大军迎敌,陈友谅见朱元璋的水军大笑道:“此渔船耳,何足惧!”又令手下把大船沿着江面一字排开,扬其军威。然而此举却已然犯了水军布阵的大忌,朱元璋谋士刘基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