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清明临近，流连长安的士子们纷纷回家祭扫先人。
李义山望着灞桥柳色初绿，内心一片忧伤。世间有太多的纷杂，令他割舍不下，母亲，弟弟妹妹，他们过得好不好？他们是把家庭兴盛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只是因为他被众口一词的赞美有好的文采。
修道、修炼固然令他着迷，但一想到亲人的困顿和期望，他便会内心迷茫，而否定掉已经慢慢坚定的修炼理想，却究极起人生的意义，究竟活着是为了追求什么？
天空中，有飞鸟掠过，在晴空中翱翔，一只的，一对的，一群的，它们划着美丽的飞行轨迹，在天空中盘旋，自由洒脱，充满活力。
他决定回家祭扫他的父亲，回家去陪陪他的母亲。作为长兄，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是否懂事明理，这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回家前，他专门去跟锦瑟告别，说起自己回家的初衷：清明到了，要回家祭扫先人。
锦瑟听后，却是有些感伤，她第一次跟义山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拥有万千粉丝的锦瑟是个街头弃婴，当年她师傅在万花楼门口听闻小女婴的哭声，不忍心她被流浪路人拣去受苦，便把她抱进了万花楼，用牛奶、羊奶、小米粥把她喂养长大，又惊喜地发现她不仅国色天香，更是根骨奇佳，适合修道，于是才把她推荐进百花门，成为了核心弟子，这才使锦瑟脱离苦海沉沦的命运。
义山不免心生怜惜，看着那张精美绝伦的俏脸有那么些微微的惆怅，不由地产生了要保护她的一番心意。
“没事的，我早已经习惯自己的人生了，只是偶尔发些感概。你这一回家，路上要照顾好自己。”锦瑟却很快地从回忆中转了回来，看见义山的神色，甜甜一笑，反过来叮嘱着义山。
义山从万花楼出来，回头之间看见锦瑟一脸微笑地在轻轻挥手，内心泛起浓浓的甜蜜之情。
回去之前，义山自然地也要去跟令狐兄弟告别。两兄弟不冷不淡地说了几句，便算告别之词，义山明知缘由何在，但觉得过多的解释也没必要。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义山骑马奔出长安东门，迎着朝阳的光芒，渐行渐远，长安终于消失在远远的身后。
长安到荥阳要十来天的路程，这一路，天气阴阴晴晴，道路时而泥泞，时而尘土飞扬，幸亏一路春色盎然，满眼繁花绿草，蜂蝶飞舞，倒也不觉单调。一路上的好景色也令义山诗情大发，一路写下不少佳句。
终于，当荥阳出现在义山视野的时候，他的内心激动了，一股热流涌上了心头。
可他却让他的马慢下了步伐，大概是“近乡情更怯”吧。这一刻，他渴望见到家人，却愧疚自己的常年在外。
一路上，他神魂颠倒地思来想去，却是他的老马识途，不知不觉之间把他带回到了他家附近的小河边。
他悚然一惊，看着熟悉的小河，内心的熟悉感令他回想起往日的生活细节。
河里有不少妇人在洗菜洗衣服，他在打算看看有没有他的母亲也在其中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好听的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李妈妈，我来帮你洗吧，你风寒还没怎么好，就别浸水了。”
义山回头一看，就看见了自己的熟悉的母亲和自己熟悉的那年轻女子。
三人的目光就这样交汇在了一起。义山喃喃的说道：“娘，我回来了。荷花妹子，你好。”
两个女人在呆了片刻后，眼睛都有些湿润，但同时都很高兴地迎了上来。
三言两语的互道长短后，两个女人便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下了，赶忙陪义山回家。
弟弟妹妹都在私塾念书，家里就只有他们三人，倒也安静，三人便坐下聊了起来。
荷花带着一脸的深情听着义山诉说他在京城的故事，而李妈妈则微笑着一会儿看看义山，一会儿看看荷花，不时微微点头。
聊了一会，荷花起身告辞回家，义山送上了在长安买的一件小礼品给荷花，她开心地娇羞着那张俏脸地走了。
看着荷花走出家门，李妈妈立刻开腔说话了：“山儿，你不在家的时候，都靠荷花照顾着我们呢，这孩子，人长得漂亮，心地又好，你看，你也不小了，她呢，对你也有意思，娘就找个合适的时间，给你提亲去吧?”
义山心地咯噔了一下，他不是不喜欢荷花，可是，另外那张脸立刻便浮现在了眼前，尽管他们还没有明确过什么，但是志趣相投、相处愉快的感觉，令他们之间有丝丝的异样情感正在不断萌发。
义山确认这一点，在回荥阳的路上，在赶路的途中，在修炼的间歇，在睡眠的梦中，她比以往更多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李义山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跟母亲说出他的感受：他从小到大，凡事都会跟母亲商量的。
母亲是个见识不凡的人，从前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随了父亲后，最后竟然沦落为普普通通的农妇，可见造化弄人。
他小心地措辞，避免引起母亲的不快。但母亲还是笑眯眯地听着他诉说，但是当他说起锦瑟是百花门的修道之人时，她的脸色大变了，嘴唇开始哆嗦，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着实把义山惊住了。
他赶紧闭嘴不言，坐到母亲身边，搀扶着她，把灵气悄悄地输入她的身子。
“山儿，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没的吗？”母亲喃喃低语。
“父亲是因为不服浙江水土，感染当地的有毒地气而去的。”义山答道。
“这都是我骗你的，那时你还小，有些事，我不想告诉你的，甚至现在，但是，我想，我还是说出来吧，你知道后，也许是一件好事。”
“你父亲要是没遇到这件事，他做个小官，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我们现在也许不会这么潦倒吧。”
“那时候，我们一家在浙江余杭生活，你父亲在官府里做了个书记官；那时候，你才4岁，天真可爱，我们一家还是过得挺悠闲的。”
“你父亲爱看书，爱写文章，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他把你抱在怀里，一字一字地教你认字读书，我在一旁做针线活，那些日子啊……”
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李妈妈陷入了幸福的怀想。义山轻轻地回应着，却丝毫想不起父亲的任何模样，这是一件令他苦恼的事情，好像过去的生活被一刀斩断一般，了无踪迹。
“有一次，余杭府查抄了一家为非作歹的富商的家产，你父亲负责处理他家的藏书。要是没有那本书，他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什么书啊？娘。”义山听到了疑惑之处，一本书能害得父亲死去？
“我也不知道，你父亲把那本书偷偷地拿回家来，而其他的书都分门别类地送交余杭府的书库了。”
“有了那本书之后，他就不管你了，一有空便关紧大门，关上房门，手捧着那本书研究个不停，有时候，我想找他说些事，他也不闻不问。有一次，我想看看他的书是什么书，结果刚想打开来看，他就出现在我身后，大声地呵斥我，说我不守妇道。他，可是从来不会骂我的啊。我不明白是怎么了。”
“后来，等你父亲没了，我才慢慢地明白，那是本邪术，是关于修炼的书。你的父亲被书上的修炼法门给害了。”
“我什么也不懂，你父亲也不懂，他估计就是照着书上来修炼的，结果他找来了一些毒虫毒物，把它们捣碎了和着一些药草说是练体用的，后来，你的父亲全身浮肿，发脓而死。”
“我应该阻止他的……”李妈妈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霹雳！”不知何时，天地竟然变黑了，雷声隆隆，春雷一阵响似一阵，仿佛不是带来新生，而是降下死亡。豆大的雨点在雷声霹雳中瓢泼般地降落大地。
义山内心被这惊雷炸得阵阵发麻：难道修炼就是灭亡自己，给家人带来苦难的因果轮回？
“娘，父亲的那本书你可以给我看看吗？”
“那本书？我自然不能让它留在身边，但它毕竟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你的父亲为它而死，我就把它跟你的父亲一起下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