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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草原上的女人

到了八月十五日,见李贤还没有回来,伊莎诺娃就再也忍受不住了,让老冯去找李千,要回北国,要回自己的家乡去。她知道,对于中国人来说,中秋节,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李贤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回家,那这次去打仗,一定是非常不顺利,她知道蒙古人的彪悍,如果战争进入到胶着状态,那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决出胜负的事。可是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连个能够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真是心急如焚、度日如年。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其实在伊莎诺娃心中,还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她早就看出了李贤对她的喜爱,自己也对这小伙颇有好感,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这一切都还隔着层窗户纸,谁又能左右未来?还有,徐嫣,她对李贤看似无情,实则割舍不下。李贤他怎么想呢?难道也像其他中国男人一样,幻想着妻妾成群吗?这当然是伊莎诺娃所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里,伊莎诺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潜意识里,伊莎诺娃还希望,这次外出,哪怕不能回到家乡,就是在外面遇到李贤或者打听到他的信息,也比整天闷坐在这阴森庞大的李府听天由命要好受得多。如果上天有缘,那就让自己在外面刚好遇到李贤吧!她要好好的问一问,你到底爱不爱我,到底爱不爱我,如果爱我,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如果爱我,我们就结婚吧,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哪怕去打仗也好!

听了老冯的汇报,再想想伊莎诺娃日渐消瘦的摸样,李千叹了口气,只好和管家李石商量,决定亲自送伊莎诺娃回家,让李石看好家门。准备了一百辆银子,李千就叫上看门人冯三,还有一个新买的十六岁的丫头,叫香兰,加上伊莎诺娃一行四人,打点好行装,在八月十六日的清晨,就雇了两头驴子,载着伊莎诺娃和香兰,出了李府。为了避开打仗,朝西南迂回,绕道紫荆关,走的就是经过王振家乡的道路。

他们哪里会想到,他们前脚刚走,甚至早在昨天夜里,皇帝的西征军在土木堡战败的消息就由逃回的败兵带到了白京城!

朝登紫陌,暮践红尘,八月二十日的下午,来到了一个叫暖泉河的地方。雇了一只船,逆流而上,朝对岸摇去。

快到对岸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那个叫吉顺的船家对李千说道:“大哥,我们这里有个规矩,每次逆流行船,船靠岸以后,都要买些福礼,祭奠祭奠河神,好保佑下一次还能一帆风顺,也保佑客官您也一路平安。”

出门的人都图个吉利,李千想了想,反正上岸之后也要住宿吃饭,就拿出一辆银子,让船家自己去买福礼,顺便帮自己找一家客栈住宿。

吉顺买来福礼,祭奠完河神之后,给李千等四个人送来了祭祀河神用的佳肴,还有一坛子金华好酒。李千长期在京城跟着李贤,哪里懂得江湖的复杂?就在船上与冯三等人大吃大喝了起来。他哪里知道,就在刚才他拿出银子让吉顺买东西的时候,吉顺偷眼看到他那沉甸甸的包袱,就已经起了一个不良之心。

转眼天已经黑了,吹来一阵清风。吉顺说道:“客栈我已经找好了,就在不远处。我开着船直接把你们送过去吧!”

此时李千和冯三已经喝得醉眼朦胧,冷风一吹,急欲思睡,哪里还顾得许多,一听吉顺的话,赶紧点头答应了。那吉顺就趁机将船移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芦苇塘边,停下船来,突然从船头摸出一把刀来,冷不妨一刀砍来,就把李千砍死在了船上。冯三见状,酒也吓醒了,赶紧拿起一条板凳,朝吉顺砸来。吉顺伸手把板凳夺了过来,扔到船上,猛的一刀,又把冯三杀了。伊莎诺娃和香兰顿时吓得大声惊叫起来。

吉顺用刀指着伊莎诺娃冷笑道:“不要叫,我不杀你,等我儿子打仗回来,你给他做媳妇!”又指了指香兰说:“你,再叫就杀了你!你要是听话,我就还让你侍候我这个儿媳妇!”

两个人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再说话了,眼睁睁的看着吉顺狞笑着把李千身上的银子解下来,将死尸推到河里,却无可奈何。

贼眉鼠眼的吉顺,将伊莎诺娃和香兰带到了吉家庄自己的家里,他那丑陋的老婆平静的接待了这两位不速之客,并没有过多的话语。估计对丈夫的犯罪行为也早已习以为常、安之若素。此后的日子里,为了活命,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伊莎诺娃和香兰也只好假装百依百顺,料理家务,做饭洗衣,像个真正的儿媳妇和丫环那样照顾“公婆”。吉顺不禁沾沾自喜:真是为儿子找到了一个好媳妇,这外国妞还真听话!

转眼间到了重阳节。吉顺在三天前,从香兰口里,得知李贤家里冷冷静静,就和三个同伙在夜间潜入李府,偷了好多金银酒器古玩字画,认为这是伊莎诺娃和香兰给自己带来的好运,就想趁着重阳节好好庆贺一下,于是就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在船上和那三个老贼开怀畅饮了起来。香兰除了帮着吉顺的老婆精心烹调饭菜,不断的加菜,还假装欢颜,一个劲的劝酒。闹到半夜时分,四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在甲板上东倒西歪、鼾声如雷。

香兰和伊莎诺娃交换了一下颜色,一个拿着木菜板,一个拿着铁锅,走出船舱,不由分说就朝吉顺老婆的头上打去,那婆子正喃喃自语,埋怨丈夫酒喝得太多,冷不防这两个女子,一下子被敲得昏了过去。伊莎诺娃似乎觉得不解恨,又朝醉着的吉顺头上猛敲了几铁锅,直到敲得耳朵都出了血。香兰害怕被别人发现,赶紧拉起了她。两个人从船尾跳上岸,看了看天上的北极星,简单分辨了一下方向,就朝东南跑去,准备跑回北京。

一口气跑了十几里,来到一座庙前,才停住了脚步。喘息了一会儿,又害怕被坏和尚发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就商议继续往前跑。正商量着呢,庙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早起打水的小尼姑挑着水桶走了出来,两个人这才知道,这是一个尼姑庵,于是赶紧上前求救。

原来,这里是小五台山山北的灵恩寺,寺里的主持老尼名叫妙严。当下听了她们的遭遇,妙严师太就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正统皇帝被瓦剌人抓走了,现在是景泰(朱祁钰)皇帝了,尊称正统皇帝为太上皇了。我还听说,瓦剌人准备把太上皇送回来要挟财产呢,北京城乱糟糟的,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还怎么回去!”

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禁满脸悲戚。

见她们这样,妙严师太沉思了一下,说道:“老尼有一言相劝,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香兰赶紧说:“我们两个患难姐妹,举目无亲,愿听师傅的安排。”

妙严说:“这里也算是个清幽之地、世外桃源,你们既与佛门有缘,何不了断恩怨,割舍红尘,一念回光,皈依佛门?莫不强如做人妻妾,受世俗兵灾之苦?”

香兰顿时爬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师傅愿收我们做弟子,是我们姐妹的福分,请师傅为我们落发吧!”

于是,两个人便在灵恩寺做了尼姑。香兰毫不犹豫的剃了个光头之后,当大师姐慧静为伊莎诺娃剃发时,一想到自己的满头金发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伊莎诺娃不禁啪啪啪的掉下了眼泪。妙严见状,长叹了一口气,命令慧静,只给伊莎诺娃剪个齐耳短发,然后把短发窝起来,让她戴上帽子,暂时冒充尼姑,等以后再说。

两个人换上了青色直裰,暂时在这里安顿了下来。妙严给香兰起了个法号,叫慧云;伊莎诺娃,还叫伊莎诺娃。

她们还不知道,此时的李贤,衣衫褴褛,用残破的旗子包着受伤的左手,吊在脖子上,右手拄了跟拐杖,正沮丧的走在皇帝朱祁镇的车子旁,几千个俘虏,随着瓦剌大队人马,正在遥远的北方,由也先的四弟伯颜带兵看守着,正长途跋涉,走在荒山野岭中,准备穿过大漠,去大元国的东方、瓦剌人聚居的地方——黑河。

土木堡一战,也先和弟弟也进、伯颜还有也先的儿子桑赤不禁又惊又喜,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大明国的皇帝竟然落入了自己的手掌心!

也先和桑赤无比兴奋,也和其他蒙古兵一起兴冲冲的跑来,绕着那位身穿衮龙袍的俘虏朱祁镇左三圈右三圈的打量了半天,那眼神仿佛就像在观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朱祁镇低着头,满脸通红。朱祁镇身边的几个人,像李贤、白青玉、袁彬等人,一个个或坐或站,也是垂头丧气、默默无语。

二十多岁的桑赤将朱祁镇上上下下瞅了个遍后,向伯颜问道:“叔叔,这就是传说中大明皇帝吗?!”

伯颜应道:“正是!”

也先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好!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高兴了一阵后,也先却为该如何处置这位特殊的战俘犯了难,于是他便将也进、伯颜等亲信之人唤进大帐内商讨。

大家围坐于军帐内,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我们的皇帝朱祁镇的最终命运。

也进说道:“我向来主张抓来的俘虏不论贵贱都该统统杀掉!而今明朝皇帝落入我瓦剌之手,乃是上天送给我们的厚礼。我们应该将这份礼物拿来做血祭,以告慰我们蒙古祖先的英灵!”

其实,在此之前,也进为了发泄私愤,已经将那两个做了俘虏的骗子——马青和马云给悄悄杀掉了。

听了也进的话,伯颜不禁驳斥道:“三哥真是匹夫之言!堂堂大明皇帝现在我们的手中,岂有不用之理?!”

桑赤不解道:“用?那个皇帝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白脸,背个麻袋都走不了二里路,他能有何用?”

伯颜冷笑道:“傻瓜!大明皇帝在咱手中,今后大明国对我瓦剌那还不得百依百顺,咱要多少财物他们就得给多少,否则咱就对他们的皇上不客气!”

也先听了伯颜的话顿时大喜:“四弟说的对啊!岂有把这么个财神爷随便杀掉的道理,留着他,今后我们便可随心所欲的敲明人的竹杠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进帐禀报道:“禀元帅,囚俘喜宁声称有一妙计要献与元帅!”

也先莫明其妙:“什么喜宁?老子又不认识他!你这个蠢驴,一个俘虏的话用得着来惊动本帅吗?让他滚蛋!”

就在也先喝退军士的时候,伯颜却喊道:“等等!”他附耳对也先说道:“听说这个喜宁乃是朱祁镇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知道大明国很多内幕,我们且不妨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也先听罢说道:“既是朱祁镇身边的人,那就让他进来说说吧。”遂对军士下令道:“带进来!”

军士领命将喜宁带到也先面前。喜宁一见也先便使劲叩头道:“奴才喜宁叩见元帅!”

也先见他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便好奇的问道:“你就是伺候朱祁镇的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喜宁回道:“小的正是。不过在小的眼里,那朱祁镇就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废人,元帅英明神武,他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而今小的毅然决心投奔元帅,甘为大蒙古国效犬马之劳!”

也先冷笑道:“你能为我们效什么劳!”

喜宁胸有成竹的说道:“小的对大明的现状了如指掌,敢问元帅想不想把大明国给彻底的消灭了?”

也先惊讶道:“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我灭整个大明国?那就说来听听吧!”

喜宁回道:“朱祁镇此番御驾亲征,把京师的驻防都掏空了,而今几十万大军全埋在了土木堡,京师几乎已是一座空城。只要元帅挥动铁骑大举南下,攻破京师便易如反掌。一旦攻下京师重地,大明国便元气丧尽,离亡国就不远了。到那时首领您便可成为全天下的主宰!”

听了此言,也先顿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七十八年前,元顺帝被朱元璋赶出大都(既今日之京师),从此宣告了蒙古人统治时代的彻底终结。此后的漫漫岁月中,蒙古人只能窝在大漠和草原里重新过起了牧马放羊的原始生活,昔日在中原作威作福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而今历史的契机却如此出乎意料的摆在了也先面前,原本只想大捞一笔的也先此刻已不再满足于只是抢掠明朝的财物,他要攻下明帝国的首都,让伟大的蒙古民族重返中原,重新做全中国的统治者。而他也先也必将成为能与成吉思汗比肩的民族英雄而永载史册!

也先难抑心中激动,对喜宁夸赞道:“不错啊先生,你很有见识。只要你今后忠心耿耿的跟着我,本帅决不会亏待你!”

喜宁听了赶忙磕头道:“多谢元帅赏识!”遂继续撺掇也先说:“而今大明天子在我们手中,元帅只须押着朱祁镇叩关,那些明军守将见了当朝皇上,还不都得乖乖的开门么?”

也先听罢不禁大喜过望:“好!好!就这么办!”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瓦剌的三万大军来到了宣府。

宣府总兵杨洪这两日一直忙着部署城防,就等着瓦剌人前来。

果然不出所料,兵士禀报瓦剌大军已开至城下。杨洪闻讯便赶紧登上城楼,察看敌情。然而杨洪却望见瓦剌军队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囚犯押至城下。

也进对着城楼上的明军高喊道:“楼上士兵听着,你们的皇帝现就在我们这里。尔等赶紧开关投降,否则我们一定杀了皇帝!”

谁知城楼上的杨洪却朗声回答道:“狗日的达贼,你们休想耍弄我们!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来冒充我大明天子,你们真以为我们像三岁小孩那样好骗吗?”

瓦剌众兵将一听这话不禁都傻了眼,他们万万没想到宣府守将竟然会打死不认自己的皇帝。他们哪里知道,这杨洪又是个出了名的奸诈之徒,他明知道皇上已经做了俘虏,可是自己既无能力解救,又害怕担了放走达贼的罪名,所以只好来个装糊涂,死不认账,除非你把皇帝的身份证户口本拿给他当场验对,否则就是朱祁镇穿着龙袍站在他面前他都未必肯相认。

也进大怒,将刀架在朱祁镇脖子上大吼道:“快开门,不然我宰了这个皇帝!”

面对也进的咆哮叫嚣,明军的回答却是把火铳弹拉过来,瞄准了城下的也进!

只听一声令下:“放!”宣府城楼上瞬间闪出条条火舌,伴着一阵阵枪声大作,无数枚铳丸射向城下的瓦剌军!火铳的威力比弓箭大得多,飞射而来的子弹将瓦剌人脚下的黄土打得泥渣飞溅,瓦剌兵和朱祁镇都被惊得乱窜乱跳。也进无奈,只得押着朱祁镇狼狈的退了下来。

后方的也先见也进悻悻而归,便责问其缘由。得知细节后也先不禁火冒三丈,把喜庆叫来,训斥了一顿。

也先就想靠着武力夺城。可是蒙古牧民们抢了这么多的东西,都急着回家给妻儿们带回去“惊喜”呢,土木堡一战,又疲惫之极,所以都不想再打了。无奈之下,也先只好命令大家:转道大同,先回草原再说!

一路上,朱祁镇那八匹马拉的銮舆此时只剩下两匹马了,銮舆周围华丽的锦帐也被蒙古兵扯了下来,准备拿回草原给情人做裙子穿。朱祁镇被松了绑,默默无语的伏在銮舆上,似乎睡着了。銮舆沾满了泥泞,顿时变成了一辆看起来很破旧的马车。

看到此情此景,李贤不禁想起,北宋被金兵攻破汴梁之后,蒋兴祖的女儿,被金兵抓走,路过雄州驿站时,在墙壁上,写了一首《减字木兰花》:

朝云横度,辘轳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白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此刻,此时此地,多么像当时的情景!这一去,白草茫茫,大漠孤烟,不知是生是死!

想到这里,李贤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悲凉的感慨:天哪,怎么回事啊,怎么变成了这么一个结局呢?

不久之后,穿过已成废墟的大同,来到了黑河。

与寥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比起来,草原所呈现出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致,虽然说胡天八月即飞雪,但在大雪突然降临之前,整个草原依然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这也是朱祁镇走出深宫,第一次看到蒙古西北大草原上的生活场景,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新奇,同时他也意识到,瓦剌人也并非像他先前想象的那般蛮荒凶残。

那几千车的物资被运到草原之后,顿时被牧民们分了个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很多东西,到处是欢欣雀跃的场面,男男女女,一个个欢声笑语。

听说大明国的皇帝也被抓到了草原,很多牧民都赶紧跑过来看热闹,有老人、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那些草原上的女人,没有想到抓来的皇帝竟然是如此的年轻俊美,一个个不禁睁大了眼睛,嘴也张得大大的,似乎恨不得一口就把皇帝吃下去。

朱祁镇坐在一个巨大的蒙古包里,通红着脸,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李贤等人,被分到了别的蒙古包里,分别由其他牧民看管。

刚刚到傍晚时分,牧民们便点起了篝火,年轻人开始围着篝火跳舞。

第二天,伯颜将朱祁镇转移到自己营地中的一间帐篷里,并点名要那个名叫达丽的歌女负责皇帝的日常生活。听了伯颜的安排,十九岁的达丽不禁“嘻嘻嘻”的笑了起来,赶紧向伯颜磕了个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照顾好皇帝的饮食起居的。

考虑到朱祁镇从小娇生惯养,仅仅有一个蒙古女孩照顾恐怕还无法满足需要,而原先的贴身太监喜宁早已投奔了也先,自然不愿意再来伺候旧主。故而伯颜又找来了两位在土木堡战役中被俘的军官来照料朱祁镇的生活起居,这两个人恰恰是看起来比较顺眼的李贤和袁彬。

李贤和袁彬见了朱祁镇,便立刻跪地叩拜起来:“皇上,让您受惊了!”

朱祁镇见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起来吧,在这个地方,你们不用行这样的大礼了。再说,我现在也已经不是皇上了,我们都不过是人家的俘虏而已!”

李贤回答道:“皇上此言差矣,在臣等心中,您永远都是真命天子!”

不一会儿,达丽来到帐篷内,给他们三个人送饭,——无非是一些腥膻的牛奶和半生不熟的牛肉等食物,三个人为了身体考虑,只好强行吃下去。

李贤看了看达丽,发现这个女孩穿着青色的袍裙,白色的羊皮袄,虽然是古铜色的鹅蛋脸,但两只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依然十分俏丽。

当达丽将食物递到朱祁镇面前时,朱祁镇却见达丽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块红红的冻疮,面积虽不算大,但疮口极深,已经溃烂流脓。若再不及时医治,恐怕整个手就要废了。

朱祁镇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对达丽说道:“这是一瓶专治冻疮的药膏,系大明宫廷秘制,乃我出征时随身所带,你拿去涂在手上试试,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冻疮。”

达丽没想到我们的皇帝已经做了俘虏,竟然还会如此的善待一个看守他的蒙古歌女,不禁愣愣的看着朱祁镇,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惊喜的说:“皇帝,皇帝,你真的是给我的吗?”

李贤和袁彬不禁笑了起来。

朱祁镇见达丽如此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拿去试试吧!”

达丽赶紧转身跑了出去。

袁彬笑着对朱祁镇说道:“这北国女孩就是缺乏礼节,皇上如此宽厚仁德,可你看她,连声谢谢都没有!”

朱祁镇笑道:“施人以恩惠,又何必强求他人一谢。况我等现在不过是囚徒而已!”

晚上,李贤回到自己的蒙古包之后,发现有两个女孩正在蒙古包里等他,这两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伊莎诺娃的同伴——色目人古塔丽和俄罗斯人莫加西娅。不过,她们来李贤这里,不是为了打听伊莎诺娃的下落的,她们也根本不知道,伊莎诺娃此时就藏在李贤的府里,她们来找李贤,是另有所图。

以前在京城,李贤小的时候,就听跟随父亲去草原贩马的家人说过,蒙古这个地方,其实普通牧民是非常非常的好客,你来到家中,他们总是拿出最好的马奶酒让你喝,拿出最好的牛羊肉让你吃,晚上,还要拿出最好的羊毛毯子让你盖,总之是非常的好客。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夜里,他们甚至默许自己的女儿陪着你睡觉。当然,蒙古女孩大都黑不溜秋的,没有汉人女孩漂亮好看。但是,有些人把持不住,还是和那陪睡的女孩如此这般了。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蒙古人竟然这样好客?那等你到了草原之后你才知道,每个牧民,家里的牧场都有几万亩,那是典型的地广人稀,平时没事的时候,要想找个人说话,那简直比下雪天找一只麻雀都难。也无怪乎那些蒙古女孩,见来了客人,感觉看着还比较顺眼,就不想错过机会。

还有,在人烟稀少的草原上,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恋爱了,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仪式,两个人就同居了。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地方的草被吃光了,那个男人就卷起他的蒙古包,赶着他的牛羊,骑着马儿扬长而去了。女人不愿意走,只好自己留在这里,这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只好将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过一段时间,又来了一个男人,这个女人耐不住寂寞,就会和新来的这个男人好起来。所以有时候,很多普通的牧民,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那远在他乡放牧的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儿子。明朝时期的蒙古,当时的风俗就是这样。估计前代也是如此吧,要不然怎么汉代的班昭在给皇帝上书,要求自己的哥哥班超回来时,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自己的哥哥老了,而胡人又轻老慢幼,就是对老人和小孩不好,所以皇上应该允许哥哥回来。班超也伤心的在信中请求说: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为什么为老人和小孩不好?因为他们不知道这老头是谁的父亲,也不知道这小孩是谁的孩子,而草原上又是个崇尚武力的地方,老人和小孩在武力上不行,所以只好轻慢他们了!

尽管古塔丽和莫加西娅并不是蒙古人,但是,长期生活在草原上,蓬生麻中,不扶则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们也早就本土化了。更何况,争夺年轻帅气的男人,本来就是符合人之本性的事情呢,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李贤的蒙古包,相视而笑,就等着李贤回来呢!

李贤刚一进门,古塔丽就一步上前拉住他的右手,用蒙汉夹杂的语言,迫不及待的说了一大堆亲热的话。

蒙古人曾经占领过中原,所以现在草原西部的瓦剌,中部的鞑靼,东部的兀儿哈良,都多多少少能说一点汉语。

三个人静静的坐在蒙古包里,李贤品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古塔丽要说的话,她的大意就是:小哥哥,你离家已经很久了,一定会孤枕难眠吧?你看今天晚上,草原上的风光多么的美好啊,我们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很漂亮,就冒昧的来推荐自己,愿意和您一起,缠缠绵绵,共同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吧!

李贤知道,跟这些人讲什么男女贞节观念是没有用的,这里不是山东河南,不是孔孟之乡,她们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更不知道什么是程朱理学。想到这里,李贤只好抬了抬自己受伤的手腕,说道:“两位小妹,多谢你们的好意,可是你们看我这胳膊,根本不能动一动。——还是等我伤好了再说吧!”

古塔丽很不满意,上前搂住了李贤的脖子,笑道:“不要紧,明天给你吃点好的,很快就好了啊!”

莫加西娅见古塔丽先下手为强了,很生气的盯了古塔丽一眼,也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李贤的胳膊。

李贤赶紧将身子歪向一边,装作手腕很疼的样子,“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莫加西娅见状,只好松开手,对古塔丽说:“我们走吧,等他伤好了再来。”

两个人失望的离开了李贤的蒙古包。

夜深了,李贤考虑了好久,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应付这两个披着羊皮、满身腥味的女孩。他想到了逃跑,但是,他也深深的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别说附近的蒙古包里,都是也先的卫兵,就是没人追赶,靠着自己单枪匹马,也休想逃出蒙古大草原。还有那些淳朴而憨厚的牧民,他们的性格,让你根本无法理解,他们会一边帮着你逃跑,一边去报告也先,说你逃跑了,然后又回来帮着你躲避追兵,然后等追兵打不过你时,又帮着追兵把你抓起来。

第二天早晨,古塔丽和莫加西娅给李贤送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烤全羊、烤羊腿、手扒羊肉、奶皮子、奶豆腐、奶酪等等等等,她们一边让李贤吃饭,一边坐在李贤旁边,像两个傻子一样,笑嘻嘻的看着他吃饭,弄得李贤几乎连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再看看我们的皇帝。

虽然还是八月,但北方蒙古高原的冬季寒冷至极。尤其到了晚间,更是令人难以承受。朱祁镇盖了两个羊毛毯子,在睡梦中,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达丽见状,便轻轻的将朱祁镇的双足揽入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朱祁镇取暖。朱祁镇因为长途奔波,再加上心情忧郁,睡得死死的,竟然浑然不觉。

次日清晨,阳光普照,达丽早早的起来,到外面的蒙古包给朱祁镇做好饭菜送来了。她见了朱祁镇,不禁跪下说道:“皇帝,请您用饭。”

朱祁镇见她跪下,不禁伤感的说:“不要再跪了,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达丽说:“皇帝,您身为大明国的皇帝,不论走到哪里,都永远是皇帝,别人都应该尊敬您,更何况您对别人这么好呢。”

说完,她站起身来,深情的看了朱祁镇一眼。

原来,昨日朱祁镇送给达丽的药膏起到了神奇的疗效,达丽手上的冻疮在一夜之间,竟然几乎痊愈了。达丽不禁被朱祁镇对自己的关心感动了,除了爱慕之外,更是对他心生敬意。

达丽又说道:“今后皇帝有什么事需要办的,只管安排我就是了,我一定会给您办得让你非常满意的。”

听了这话,朱祁镇与刚刚来到的李贤不禁相视而笑,朱祁镇轻轻回答道:“那我先多谢姑娘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喧闹声。

朱祁镇和李贤袁彬等人出门一看,只见一位妙龄白人少女,正在和前来探视朱祁镇的也先争吵。

这是一个典型的白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身材结实而挺拔,五官轮廓清晰俊秀,浓眉大眼、高鼻朱唇、金黄头发。可谓是粉面如花胭脂俏,尽显百媚与千娇!与浓妆艳抹的中原红颜比起来,这素雅清秀的漠北胭脂倒别有一番韵味。

只见那少女衣着华丽,头戴裘皮帽,身穿棕色熊皮小袄,脚蹬驼绒靴,手握一根长长的牛皮马鞭,正在对着也先怒目而视。

只听她厉声的对也先喊道:“我的姐姐呢?我的姐姐呢?你不是说安全把她带回来吗?”

见也先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那少女突然哭了起来。

见她哭了,也先只好说:“我把中国的皇帝给你带回来了,你的姐姐就是在北京城丢失的,你找他要人吧!”

说完,也先用手指了指刚刚走出来的朱祁镇。

那少女不哭了,来到朱祁镇面前,哽咽着说:“你就是中国的皇帝?”

朱祁镇只好点了点头。

见朱祁镇是如此的英俊潇洒,那少女很是意外,不禁对着皇帝怔怔的看了起来。

原来,这个少女就是伊莎诺娃的妹妹,叫朵娃,因为她的父亲和伯颜关系很好,曾经在狼群里救过伯颜一命,所以伯颜就认了她做干女儿。

这时候,伯颜赶来了,弄明白朵娃的来意之后,就对朵娃说:“你就先跟着这个皇帝吧,看管着他。等过一段,我们要送他回国,到时候我们命令他,派人找回你的姐姐。”

听到伯颜的安排,朵娃不禁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对朱祁镇说:“啊哈哈哈哈,亏你们大明国还动不动就自称‘天朝上国’,如今堂堂的大明国皇帝竟然成为了我的囚犯,这是哪门子的天朝?真是笑死人了,啊哈哈哈哈!——皇帝,你要记住啊,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知道吗?”

听闻此言,袁彬一脸愤怒,却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朱祁镇回答道:“在下愚顽无能,致使国运衰微。大明败于贵部族,全系祁镇一人之过错,姑娘如何羞辱在下都不为过,但请姑娘切莫再说出对天朝不敬的话来。我泱泱华夏数千载文明,威加海内、德被四方,如何不配称‘天朝’?”

见朱祁镇表现得不卑不亢,朵娃也不好意思再口出恶言,只是冷笑了一声,而后便趾高气昂的离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命人把一顶蒙古包移到了皇帝的旁边,和达丽一样,开始行使起看管朱祁镇的职责。

随着时间推移,瓦剌人对明朝俘虏的新鲜感也渐渐衰退了,聚集在关押朱祁镇的蒙古包前看热闹的人群也日渐稀疏了。

然而有一天,朱祁镇却意外迎来了一位熟人。

只见喜宁大摇大摆的来到朱祁镇的帐前,一见朱祁镇便阴阳怪气的说道:“万岁爷,自您御驾亲征以来,是每战必败、丢盔弃甲,害得多少将士无辜丧命啊。如今您倒心安理得的在这吃起了白食,还找了个两个外邦女子来服侍您,您真是天生的富贵命啊!”

袁彬听了,当即大骂道:“无耻逆贼,你卖国求荣,如今还有脸跑来见皇上?”

喜宁大笑道:“有这么个皇上在,大明不亡国才怪呢!我只是顺应时务罢了。”

朱祁镇说道:“喜宁,朕平日里对你不薄啊,你为何要如此背叛于我?背叛国家?!”

喜宁听罢立时怒斥道:“姓朱的,你少在我面前装慈悲。你以为只要对下人和颜悦色,当下人的就理所当然要对你感恩戴德么?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你生来就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却要起早贪黑的伺候你!王振他是个什么鸟?你竟然每一次都向着他!这还不算,皇帝能有三宫六院,而我却因为你的父亲,从小就被迫当了宦官,享受不到半点男女之欢!都是天下苍生,为何会如此的不平等!如今怎样,来到了蒙古大草原,我终于得以扬眉吐气了!”

喜宁将自己内心的积怨对着朱祁镇发泄了一通,自感心里轻松了许多,继而冷冷的嘲笑道:“我说你这么个废物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还活着干嘛,我要是你,早就自裁谢罪了!”

喜宁如此恶语相向,就连一旁的达丽也看不下去了,达丽对喜宁大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放肆!再不滚,本姑娘我当场就劈了你!”

说完,达丽就从旁边,拿起了一把腰刀。

喜宁不屑的说道:“姑娘且慢,我现在可是也先元帅的御前军师,你一个小小的歌女,有什么资格敢教训我?”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没资格,我总该有资格来收拾你吧?”

喜宁闻之一惊,忙转头看去。却见朵娃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就扇了喜宁一个响亮的耳光!

原来朵娃已经悄悄的来到了朱祁镇的帐里。方才喜宁的言行,她全都看在了眼里,她看不过喜宁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遂挺身上前,顺手打了喜宁一巴掌,然后厉声的对他喊道:“滚!”

简单、直接而明了。

喜宁知道,朵娃是伯颜的干女儿,自己得罪不起,只好忍气吞声,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颊,灰溜溜的走了。

朱祁镇见朵娃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遂上前道谢。

朵娃笑嘻嘻的说道:“朱祁镇,你不是很喜欢出来打仗吗?我教你去打猎怎么样?”

朱祁镇赶紧说:“那都是我误听小人之言,才兵败被抓,姑娘不要再取笑了。至于打猎之事,不瞒姑娘,在下连骑马都不会。”

朵娃顿时瞪起了眼睛:“你敢再说不去,我立即杀了你!”

吃过午饭之后,朱祁镇只好由李贤和袁彬牵着一匹枣红马,战战兢兢的骑上去,跟着朵娃、达丽还有一群牧民,出去打猎去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跋涉,一行人终于进到一片山地之中。

朱祁镇看那眼前景象,只见得峭壁层叠、峰峦交错,头顶鹰隼翱翔,脚下乱石遍地,飘着细雪的苍穹映照着白茫茫的山巅,不禁心惊胆颤。

朵娃看上去兴致极高,立刻带领着牧民们开始了狩猎活动。众人沿着一座高耸入云的主山峰四处搜寻猎物,发现目标后便张弓射箭,围捕猎杀。

大半日下来,狩猎队收获倒也颇丰,打到了好几只雪兔和狐狸。然而朵娃却见朱祁镇始终跟在队伍后面,两眼看着马头,几乎一箭未发,心中便有些不悦,决定要训练训练朱祁镇的野外生存能力。

就在这时,忽见前方崖壁上蹦出一只野山羊,此羊四蹄修长、犄角健硕,显得颇为肥壮。于是朵娃便立马对朱祁镇大喊道:“喂!皇帝,瞧见那头公羊了没有,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射准,射不住它我就用箭射你!”

朱祁镇见朵娃这样野蛮,只好点头应承下来。于是张弓搭弦,眯着眼睛对着目标仔细瞄准。

其实朱祁镇自登基做皇帝的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宫里养尊处优,再加上政务操劳繁忙,小时候跟父亲学的骑射之术早就荒废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次跟着前来,全是因为大家都惧怕朵娃的野性,不敢推辞,只想着能滥竽充数蒙混过去,没想到朵娃却指名要他出手,这下朱祁镇可慌了手脚,只好拿眼睛来看着李贤和袁彬这两个人。但是李贤和袁彬,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皇帝被逼迫的窘迫样子,只是拿眼睛望着远方,压抑着笑,看这小姑娘怎么作弄皇帝。

朱祁镇只好气喘吁吁的瞄了半天,两手却禁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他心里明白,以他目前的状态,要想射中目标,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既然如此,索性草草放出一箭完事,大不了被那妮子嘲笑一顿就是了。

于是朱祁镇铆足中气,使出全身力量猛拉弓弦,而后射出一箭!只见那羽箭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朝山坡上飞去,继而消失在乱石丛中。

与此同时,就见得那山羊身子猛地一沉,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

达丽率先跑了过去,查看了一下山羊,惊喜的喊道:“快来看啊!中啦中啦,皇帝射中啦!”

听闻此言,李贤等人也不禁跟着欢呼起来。

朵娃见状,忍不住表扬起来:“行啊,朱祁镇,看来你这中国的皇帝,还是有两下子的!”

朱祁镇尴尬的笑了笑,心想:“怪哉,如此胡乱而射竟也能命中目标?羊兄啊羊兄,看来你是命中该遭此劫,可不能怪我下手狠啊。”

晚上的时候,朱祁镇被朵娃留在了自己的蒙古包里,朵娃要亲自为他做烤全羊。

吃完饭之后,朵娃和其他几个年轻牧民一起,到外面的草地上围着篝火跳舞去了,由于骑了一下午的马,朱祁镇太累了,就在朵娃的蒙古包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李贤和袁彬在皇帝的蒙古包里吃饭,让达丽去喊皇帝回来。

达丽正巴不得这一声呢,赶紧一阵小跑的到朵娃的帐篷里去了。

李贤正和袁彬在感慨昨天打猎的事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两个人赶紧跑到外面一看,天哪,达丽拿着一把弯刀,朵娃拿着一根皮鞭,两个人正打得你死我活。皇帝朱祁镇远远的站在帐篷门口,劝阻不及,急得只是跺脚。

原来,看到达丽竟然敢来自己的蒙古包里叫走皇帝,朵娃顿时怒不可遏:“大胆!他是我看管的,我姐姐那笔帐还记在他身上呢,你怎么敢来我这里弄走他!”

达丽说:“伯颜狼主先前就安排我照顾他了,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为什么不能叫他?你难道想一个人霸占住不成?”

见说到了自己的心窝里,朵娃不禁恼羞成怒,拿起鞭子“啪”的就朝达丽身上抽了一鞭子。达丽赶紧抓起旁边的一把弯刀,恶狠狠的朝朵娃砍来。

两个人从帐篷里打到了帐篷外。李贤和袁彬赶紧上前劝解,可是这两个人的刀和鞭子舞得比流星都快,李贤和袁彬根本插不上手。

附近一个放牧的牧民看见情况不好,赶紧跑去报告也先和伯颜。

时间长了,李贤看出来了,达丽虽然十九岁了,但是没有朵娃勇猛,根本不是十七岁的朵娃的对手。只见朵娃猛的一鞭子,把达丽的弯刀卷了过来,达丽见势不好,赶紧朝远处跑去,抓过远处那个牧民的一匹白马,抬腿就朝马上跨去。

可是已经晚了,朵娃捡起弯刀追了过来,“噗”的一刀,砍在了达丽的腿上。后面的李贤和袁彬赶紧跑过来拉住了朵娃。达丽忍住剧痛,跨上马,朝北方的草原跑去了。

达丽信马由缰,跑到了北方的斋桑河边,下了马,用河水清洗腿上的伤口,准备包扎起来。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远处缓缓过来了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瘦瘦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挑着两只野鸡,仔细一看,正是达丽的哥哥白格。

看到达丽在这里,白格不禁轻轻的问道:“娜丽(达丽的妮称),你的腿怎么受伤啦?”

达丽笑道:“不小心从马上栽下来了。——哥,你这是去哪里啊?”

白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闷闷的说:“栽下来?栽下来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呢?”

达丽不禁呜呜的哭了起来。

白格赶紧下马,问她怎么回事。

听了达丽的讲述之后,白格不禁勃然大怒:“妈的,伯颜这条老狗,你把那皇帝给了我妹妹,怎么敢再给你干女儿?我成吉思汗的家族,怎么能受你这个狗贼的侮辱!——你先回妈妈那里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把那皇帝夺回来,让他永远呆在你帐篷里!”

白格安排达丽回大青山去找母亲,他要去辽东,去找自己的好友脱脱木,然后两个人带着人马回来,杀掉伯颜,把皇帝抢回来,送给妹妹!

正是:

故乡之花如解语,多少往事当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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