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生活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疯狂,这只是顺应潮流而已;而如若能在疯狂的世界里坚持做正儿八经的事,倒是显得格外疯狂。这很好理解,比方说大家都喜欢刘德华,某日刘德华突然惊现校园,所有人包括若干代课老师都激动万分,疯狂地呼喊:“华仔,华仔,我们爱你!”而倘若此时你还坐在教室角落里演练微积分,就是一种极度疯狂的表现。
但我转念又想,如果一个世界里没有发生诸如此类疯狂的事情,我们又如何能把它命名为疯狂世界?而当它被命名为疯狂世界以后,之前支撑疯狂世界的那些疯狂的事情如果不再被认为是一种疯狂的话,那么这个疯狂世界又是缘何而来的呢?这岂不是对自身的一种否定?如果是这样,那我此前的一段话不就是在放屁?
我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在放屁这一既定事实,但幸好很快就被胡子拉出了这个思维陷阱。
胡子说:“崔晨是不是中邪了,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
我说:“你想让他有什么反应?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胡子说:“不会吧,一只母狗就让他……”
胡子的话提醒了我,重新审视眼前的这条酷狗后,我惊奇地发现,这的确是条母狗。
我满怀钦佩地说:“你真行!”
这时,从街边的音像店里莫名传出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喊,仔细一听,竟是改编自《唐伯虎点秋香》的经典对白:旺财……旺财……旺财你又跑哪了,旺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有情有义,肝胆相照,但是到了现在我连你狗影子都没看着,你去哪了啊,旺财!
喊声感动了我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只听她颇觉委屈地对跟前的男人说:“你看看人家,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这么动情地找过我?”说着泪如泉涌,悲恸不已。
与此同时,酷狗恍然缓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看了崔晨最后一眼,然后摇了摇尾巴,从人群中穿过。
群众很有觉悟地自行让出一条通道,像瞻仰英雄一样看着这条酷狗缓慢走过,表情充满感慨。
崔晨望着酷狗的离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猛吸一口气说:“我的妈呀!”
我和胡子急忙赶来,关切地问:“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崔晨说:“没事,没事,就是头昏眼花,脚有点儿麻。”
胡子说:“你说的对,这狗见了你果然没叫。”
须臾间,围观的群众失望的作鸟兽散去,街面很快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在那家音像店门口,一个年轻姑娘俯下身抚摸着酷狗,酷狗则一改先前凶神恶煞的情状,温顺地靠在她的身上撒起娇来。
胡子说:“快看那姑娘,多么清纯的姑娘啊!”
“你可不可以有点眼光?”崔晨把视线移过来,正欲否定却忽然改口道,“哇,真是清纯的姑娘!胡子,你这次居然没看走眼。”
胡子表情很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说:“胡子,你怎么还不快去!”
胡子不解地问:“去干什么?”
我说:“去恶心她啊!”
胡子说:“这样不好吧?”
我说:“有什么不好的,你看她养的狗见了你就叫,一点礼貌也没有,你还对她客气什么。”
胡子说:“唉,算了,人家这么清纯的姑娘,我怎么下得了手。”
崔晨整理了半天发型,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徐徐地说:“关键时刻,怎能掉链子?”说着毅然决然地朝姑娘走去。
我看着崔晨渐渐远去的背影,蓦然想起慨然赴死的革命先烈,不禁悲从中来。
胡子仔细琢磨着崔晨的话说:“这小子一定是车链子掉得多了,而且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掉,所以才悟出这样的道理。看来知识果真是来源于生活啊。”
这时候,崔晨已经走到姑娘的身前,正准备搭讪,只见酷狗机灵地转过身,瞪大浑圆的眼珠,一副护花使者的架势。崔晨顿时被瞪得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姑娘抬起头来,很有礼貌地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崔晨战战兢兢地说:“其、其实也没什么,就、就是看见你这条狗好可爱,脚不自觉就……”
姑娘一笑,说:“哦,你是说旺财啊。它可不光是可爱,凶起来也是很怕人的。”
崔晨故作镇定地说:“这么讨人喜欢,怎么会怕人呢?不会,不会。”
旺财似乎听出了点意思,很不服气地“汪汪——”叫了两声。
崔晨见状急忙改口:“看来还真有一点。”
姑娘看到崔晨惊慌失措的神态,忍俊不禁地说:“你可真逗!”
崔晨说:“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姑娘眉眼一挑,说:“我可没有告诉陌生人名字的习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你和旺财很有缘,如果你用手摸旺财的头又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可以考虑告诉你名字,但是假如真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概不负责哦。怎么样?想不想试试?”姑娘很狡猾地说。
崔晨扭头望向我和胡子,又回身看了看凶神恶煞的旺财,显得犹豫不决。
倘若据此作出什么解读,我想说的是:泡妞其实是需要承受巨大精神压力的,如果不幸被狗咬,物质方面也会有一定流失,而面相清纯的姑娘其实远非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清纯,她们或许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又或许她们本身就很古灵精怪,总而言之,她们的想法看起来天真,其实很邪恶、很冷酷、也相当的残忍。
但是这些对于崔晨来说都没有意义,因为他已经深陷其中欲罢不能了。
我忽然想起《天龙八部》里阿紫和游坦之的故事情节,但很快就打住不愿再往下想。
胡子推了推我,说:“发什么愣,快看!”
现实的粗暴打断了我对于人生的思考,我睁眼望去,只见崔晨侧过身目不视狗,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一点一点地接近旺财的脑袋。这场景着实让人看得心惊肉跳,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我不忍再看,低下头对胡子说:“完了,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胡子也低下头说:“唉,到底是逃不过这一劫啊!你说崔晨这小子今天怎么犯起花痴来了?”
我和胡子目不忍视,时刻准备着在听到崔晨的第一声惨叫之后上去营救,但是过了半天,似乎没听到什么动静,我寻思着有点不大对劲,心想崔晨这小子不会是害怕又把手缩回来了吧。
“喂!你摸哪呢!”是姑娘的声音,“我让你摸旺财的头,你摸我的头做什么!”
我和胡子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
崔晨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旺财见主人受了欺负,冲上去欲一逞口齿之利,吓得崔晨连退数步。
姑娘没好气地说:“算了。”急忙抱起旺财,气匆匆地走回音像店。
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崔晨的手阴差阳错地摸到人脸而不是狗头恰好说明了这一点;天随人愿,崔晨的手鬼使神差摸到的不是狗头而是人脸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人生总是充满矛盾。
试想崔晨的手如果真摸到狗头,出什么意外那是肯定的了,这样的话姑娘有言在先,自然是不会告诉他姓名的;而摸到人脸则幸运的多,虽然姑娘也不大可能告诉他姓名,但一来不会遭受狗咬,二来还可以有肌肤之亲,可谓是相当划算的一笔买卖。
然而身在其中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崔晨盯着左手看了许久,终也不能明白究竟。
胡子说:“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免不了要掉链子。”
我说:“人如其車,真是什么样的车造就什么样的人啊!”
崔晨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平静地说:“别废话,该去干正事了。”
胡子一拍脑门,说:“哎呀,差点忘了这事,都是这破狗惹的祸。”
我说:“不对,是多亏了酷狗的指引。”
胡子很不理解地说:“这条狗耽搁我们这么长时间,怎么能说是指引?你不会因为它是条母狗就……”
我赶忙打住,说:“当然不会。”
崔晨说:“你的意思是……要在这?”
我点点头,说:“没错。”
胡子说:“有点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崔晨说:“没什么,我们在讨论科学,母狗产后护理听说过没?”
胡子一脸无奈地说:“没。”
崔晨说:“这不就得了。等以后有空再讲给你听。”
胡子又问:“那下面做什么?”
我说:“要不这样,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
胡子说:“说具体点,我老是听不明白。”
我重新组织下语言,说:“把肉烤熟要分三步:第一,把肉穿在铁丝上;第二,把肉串放在炭火上;第三,把调料撒在肉串上。”
胡子痛苦地摇着头,说:“我怎么越听越犯糊涂。”
崔晨笑着说:“胡子,你是不是泡菜吃多了?”
胡子连说:“没,没,我最近都没吃过。”
“等我把话说完,听一半当然不懂了。”我接着说道,“第一步需要肉和铁丝,第二步需要炭,第三步需要调料,我们三个人分别去搞这几样东西,然后在黎叔那里会合。”
胡子说:“好,肉就交给我吧。我认识卖肉的老板,可以赊账。”
崔晨说:“我不知道要用哪些调料,所以炭由我来弄。”
我只好说:“调料就包在我身上。大家分头行动吧!”
胡子骑着“海马”精神抖擞,驾轻就熟仿佛已经达到车人合一的境界,转眼之间便不见踪影。
我低头发现崔晨又在给“宝马”装链子,实在不忍打扰,于是骑上“悍马”悄然离开,心下不禁对自己的车暗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