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鸿运来了，想挡都挡不住。木奎和一孑共同努力的结晶得到了回报。经过层层遴选，调动层层关系，他俩合作设计的省博物馆的方案超越了省会选送的作品，竞标成功，为公司赢得了一份难得的荣誉。实力和后台，其实缺一不可。但无论如何，对于刚工作不久的一孑来说，算得上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对工作了几年但是没什么建树的木奎来说也是个惊喜。公司给了他们一份不小的奖励，以兹鼓励。
但是别人不知道的是，省会的建筑设计研究院看上了一孑的才华。他们轻易地搞到了一孑的联系方式，希望他能加入到那片更肥的沃土，长成一棵栋梁之材。
一孑没有回应。
木奎准备用公司给他的奖励在酒吧举行一个小型庆功会。
他告诉了一孑和木狄，同时让木狄通知到了哲远和哲宁。这几个青年又要聚到一起了……
哲宁实在不想参加。不仅是因为刚恢复没多久，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或者说不敢再见到一孑。但木狄在电话里跟哲宁说如果哲宁不去，她也不会去，哲宁这才应了下来。
如果哲宁不去，木狄真的不会去。就她一个女孩子，面对的除了哥哥，就是旧情人，那样尴尬的场面能让人背过气去。
木奎包下了酒吧的一个区域。几个人陆续到场。
因为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而且还有一个唱苦情歌的卖力歌手在放高分贝，所以大家还没喝酒就都有些微醺了。
木奎让木狄和一孑挨着坐，木狄没有同意。木奎以为是妹妹不好意思。一孑也只是低头什么也不说。
哲宁和哲远坐在一起，又坐在了木奎和一孑的对面。哲宁始终不敢抬头，她不想看到那张脸。
“酒上来了。咱们先每人打开一瓶干了！”木奎先打开这个沉闷的气氛。
哲远站起身，也把姐姐拉了起来。“木奎和一孑真厉害，把省会的方案都超过了。我姐病刚好不能喝酒，我代表我俩先敬你们。”说完，自己端起瓶子喝了起来。
“客气客气。主要是一孑的功劳。这样吧，我敬一孑一下！”木奎跟一孑碰了瓶子，吞了一大口。
“其实是咱们一起合作的功劳，没你哪能完成那么多工作啊。”一孑对木奎说，说完后看着哲远笑了。
“哲宁，你病刚好就不用喝了，我敬你一下，祝你早日恢复健康！”很明显，木奎今天很兴奋。
“就你还没碰瓶子吧。”木奎看着木狄。
“那我也祝你们以后的事业更加顺利。”木狄站起来，跟木奎碰了瓶子，然后看了一眼一孑，举着啤酒瓶示意了一下，就喝了下去。
“其实说实话，能进入到决赛的方案都是很棒的。进入决赛后比的就是关系了。我们领导很有办法，我和一孑应该敬他老人家一下，可惜他不在。我替他喝啦”木奎说完自己又喝了一口，紧接着又说道：“咱们几个人能聚到一起，真的是缘分啊！哲远是木狄的好朋友，哲宁又是木狄的师姐，我是木狄的哥哥，所以哲远和哲宁就是我的好友。而一孑是木狄的男友，所以哲远哲宁，你们又是一孑的好友啦！为了咱们这复杂而可爱的友谊，干啦！”木奎举起啤酒瓶。
但木狄的脸上是很隐忍的表情，她咬着下嘴唇，握着啤酒瓶的手在颤抖。而一孑也感觉很热，额头渗出汗珠，哲宁则更不用说，呆呆地看着啤酒瓶，只有哲远听木奎的话，举起了酒瓶准备干了那瓶酒。
“都怎么了？刚说了为了咱们的友谊干了这瓶酒嘛！怎么没人响应啊。冷场了冷场了……我去点一首歌。让那弹吉他的小伙子唱一首周华健的《朋友》，好吧？”木奎刚要起身，木狄说话了。
“哥，你先听我说。”木狄在阴影中有了勇气，面对一孑的勇气，面对大家的勇气，更是面对自己的勇气。“我和一孑……”
“行了，我知道了。我正要说呢。告诉在座的一个好消息啊！我爸妈，也就是木狄的爸妈，已经和我同意他俩继续交往了。最重要的是，在今晚我就宣布，我父母同意木狄和一孑永远在一起，也就是一孑再等一年，等木狄大四后，你们就可以结婚啦！”木奎激动的手舞足蹈，“对了，应该点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哈哈……”酒精起作用了。
一孑在一旁听的整个人给傻了。
“是个更大的惊喜吧？兄弟！”木奎拍拍一孑的肩。
哲宁和哲远都觉得这个事情好突然，两人面面相觑。
“哥！”木狄都快喊出来了，“我和一孑分手了！”
此话一出，仿佛电影里战争场面上炸弹爆炸后用的升格镜头，画面静音，时间被拉长，只有土崩瓦解，和一个被炸飞的呐喊着的士兵。
“一孑，她怎么了？你惹着她了？”木奎不问木狄，看着一孑。
“对。是我的错。”一孑看着木狄的眼睛说。
“为什么？你们一直相处的不错啊。我父母都同意了。你们不会是联袂演出跟我这儿开国际玩笑吧？”木奎感觉自己像个小丑，看看哲远，哲远不语，看看哲宁，哲宁无言，又看看一孑，一孑低头，而木狄只有很认真的眼神。
“哥，不怨他。谈恋爱这事儿是两个人的。我们觉得我们不合适了。”说完，木狄咽下一口啤酒。
“怎么……这么扫兴啊。不行，一孑，不管你和我妹什么关系，你还是我哥们儿，你告诉我你俩怎么了，是不是闹着玩儿呢？”
“木奎。这事情其实很复杂。”说完，一孑也咽下一口啤酒。
“什么复杂不复杂。趁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咱们今天敞亮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一孑只顾自己喝自己的酒，似乎只有这个动作能让他处于生的状态，不至于不知所措。
木奎夺下一孑手中的啤酒瓶，“那儿还放着一捆呢！想喝多的是，你先说原因。我们这儿胃口都跟你吊着呢。”
一孑的眼睛红红的，在幽暗的酒吧里，这红色有着奇怪的味道。
哲远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真空中看一部哑剧。现在是吉他女唱《类似爱情》唱得如痴如醉，灯光配合得天衣无缝，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在真空中，不够真实。哲远刚知道，原来木狄那天哭得那么伤心真的是因为和一孑分手了。哲远心绪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想剪断却又不敢。
我站在屋顶黄昏的光影
我听见爱情光临的声音
微妙的反应忽然想起你
这默契感觉像是一个谜
心里有点急也有点生气
你不要放弃行不行
我在过马路你人在哪里
这条路希望跟你走下去
哲宁突然觉得今天很不应该来，觉得自己很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幸好失恋是两个人的事，她想。
“一孑既然不说，那木狄，你告诉哥，这是怎么了。爸妈那边都同意你们结婚了，你们这儿到开始崩溃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木狄叹了口气，她不敢看哲远的眼睛。她知道此时哲远正看着她。
我们两个人陌生又熟悉
爱似乎来的很小心翼翼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相信
爱来了这种滋味很美丽
心里有点急也有点生气
你不要放弃行不行
我在过马路你人在哪里
这条路应该如何走下去
“不行。今天我非弄个结果出来，要不然我都没脸见爸妈了。我不管你们是不是闹别扭，我敢肯定，不出一个月你们又会回到从前。情侣都这样。所以，你俩只是暂时分手，一孑，你比我妹大两岁，所以你要担当一些。懂不？”木奎又笑嘻嘻的了，“行了，你俩都别酝酿感情了，我给你们上去唱一首《被风吹过的夏天》，哲宁和我一起吧。”木奎明显喝高了，虽然他还没一孑喝得多。
一孑眼睛红红的，还略微有些肿。“木奎，你听我说，我和木狄不是暂时分手。我觉得我们永远都不可能。”
但是木奎根本不听，拉着哲宁就要往吉他男那儿走。哲宁苦不堪言。
“木奎！我不喜欢木狄！我喜欢上别人了！”一孑这次的分贝很高，几乎半个酒吧都能听到。幸好今天人不多，否则非要炸开锅。
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你……你喜欢上别人了？”木奎放下抓着的哲宁的胳膊。
哲宁哲远木奎还有木狄的目光都整齐划一地照在了一孑的眼睛上，一孑感觉有些晃眼，闭住了眼睛。
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
那是爱并不是也许
“我喜欢上别人了。我喜欢的是……”一孑轻声说，小心地抬起头。
可不要忘记你要相信你自己
给我一些类似爱情的回应
“是哲远。”最后，一孑的目光落在哲远身上。
这个世界很无情
谢谢你说一声爱你
又一次,仿佛电影里战争场面上炸弹爆炸后用的升格镜头，画面静音，时间被拉长，只有土崩瓦解，和一个被炸飞的呐喊着的士兵。
我很想听
“兄弟，这个玩笑过了。你过愚人节呢？！”木奎好像清醒了一些，他盯着一孑。
哲远则看看大家，满脸无辜。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木狄的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了。
“我知道这太荒谬。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
只听见“砰”的一声，木奎摔碎了一个啤酒瓶。大家都被吓住了。溅起的玻璃碎片划破了木狄的胳膊。
“你不能这样！”哲宁冲着一孑喊道。“你真不能这样……”话音一落，哲宁倒了下去。哲远赶紧从哲宁背后揽住她，但是速度太快，哲远也被姐姐带倒了。
木狄已经愣在了沙发上。
服务生听到响声后跑了过来，“请问发生了什么？”
“你走开！”木奎对服务生大喊。
“这里没事，摔碎了一瓶酒。”哲远扶起哲宁对服务生说。
“姐……姐……你没事吧？”哲远晃着哲宁的肩膀，可是哲宁没有反应。
“姐？不行。木狄，我得送我姐去医院。我觉得有点儿严重。”哲远很紧张，说话的时候还瞟了一眼一孑，他觉得眼前那个男的喝高了。
一孑在那里站着束手无策，他很后悔刚才借着酒劲吐真言，但是一切都没用，说出去的话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有去无回了。
木奎则蹲在地上，他很想给一孑一拳，让他清醒一下，但是他下不了手。一孑毕竟比自己大两岁而且在单位一直照顾着自己，形影不离的朋友已经有了手足之情，如今让他以暴解恨，他不能。他坐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全揪下来。
木狄深呼吸，对哲远说：“拨120吧。”然后木狄拨打了120，五分钟后急救车到了。
哲远和木狄抬着哲宁要往外走，一孑走了过去对木狄说：“我来吧。”木狄让开，一孑让哲远放下哲宁，然后他背起了哲宁往外走。
哲远看着这个有些孱弱的青年背着哲宁走得很坚定，心里很纠结。
“这个世界真是乱。”木狄看着一孑的背影，对哲远说。
哲远没有说什么，跟着一孑出了酒吧。救护车已经停在了外面。哲远对一孑说了声谢谢后就上了救护车。
一孑感觉脸很烫，他没有看哲远，转身离开了这个酒吧。
木狄对木奎说：“你知道真相了。我也知道了。回家吧。”
“你说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木奎哭笑不得，“我一直把他当兄弟看，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
“那种事不是他做出来的，那只是个事实。”木狄伸手，示意木奎起身。
木奎拉着木狄的手站了起来。“你不要太难过。不是你不好……”木奎感觉说不下去了。
“哥，你行不行啊。我都这么冷静，你也淡定一些！”木狄笑着说，眼里含着泪。
他们走出了酒吧。木奎问木狄：“一孑怎么会喜欢上……哲远？真奇了怪了！”
“谁知道呢。咱们很难懂的。既然如此，我和他之间是永远不可能了。”木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一定。我觉得一孑可能是喝醉了，说的胡话。”
“你不知道酒后吐真言么？”
“酒后还说胡话呢。相信我，你们还会好的。”一阵凉风迎面吹过，木奎打了个寒战。
“哥，你不懂。也许他对哲远的感情才是爱情。其实我俩早就分了，只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和爸妈。我一开始以为自己会慢慢忘了他，但我却连他分手的原因都不知道，所以根本没办法理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原因，而且知道了我们永远不可能了，感觉也就死心了。我释怀了许多。”哲宁看着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下一晃而过的的风驰电掣车水马龙，感慨城市生活也许就是这个样子。我们活在一个个残忍的未知中苦苦追寻答案，最终却被踏破铁鞋觅到的答案现场雷死。
“哥，你千万别告诉爸妈一孑是因为喜欢哲远才和我分手的，否则他俩非跪咱俩面前。”
“你放心，我不会的。就算告诉爸妈他们也不会相信一孑喜欢哲远的。等你再找上一个，到时候直接跟爸妈说你有了新男友就行了。”
“毕业前我不想再恋爱了。”
“你刚大三，刚才谁说释怀来着？”木奎搂着木狄的肩膀。
“我现在就是不想恋爱。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那好啊。就跟着哥吧。”木奎笑着说。
“那以后嫂子会同意么？”
“你要问她喽。”
“你是不是我哥啊？！”木狄用胳膊肘磕了木奎一下。
“你的胳膊怎么破了？”车灯打在木狄的胳膊上，木奎看到一道血痕。
“没事儿了。刚才你把酒瓶打碎玻璃溅起来划破的。”木狄收回胳膊。
“刚才我那样做是不是把大家吓着了？”木奎有些内疚。
“没有，因为一孑的话已经把大家都吓住了。”
“那个家伙，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个男同胞，还是哲远。不过以后还要一起工作，毕竟他一直以来在公司里帮着我。我们除了在喜欢男女上有分歧外，别的都还不错。”
“这才像我哥，够大气。”
“我就不明白了，他对哲远真的是你说的爱情？我觉得不可思议啊，只有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居然就发生在了咱们身边。我感觉一孑他还是爱你的，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清醒，他今天喝酒喝多了，所以才会胡说的。”
“行了，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释怀了你还背着重负干嘛？”
月明星稀，没有乌鹊。木奎与木狄走在秋日的傍晚，凉意让彼此更加清醒，他们知道，每个人都会成长，只是看那些让我们成长的风雨多会儿来到。今天的这次，算是暴风雨了。
明朗的夜空下，木狄明白了她应该怎样做。木狄和木奎回到家后，木狄掏出一孑送她的手机，给一孑发了一条信息：
“我理解你。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她知道一孑此时最孤独。
一孑也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短信，感觉一股温热的眼泪淌进心窝。
一孑回复，“谢谢你的理解。你长大了许多。我会永远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愿意。”
“你知道我曾经难过。但是我现在真的释然了。我知道你现在比我更痛苦，因为你的爱难以得到回应。但是说出来会好一些。”
“我知道我说出那句话伤害了所有的人。但是如果我不说，你和我都会更加难受。只是当时我太鲁莽，伤害了哲远和哲宁。尤其是哲宁，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宁姐只是被气坏了。我觉得哲远会很痛苦。因为他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木奎还生我的气么？告诉他，我以后会跟他解释的。”
“你不用解释了，他不生你的气。他也理解你。哲远和哲宁也会理解的。”
“谢谢你，木狄。”
“晚安。”
木狄的痛苦是因为她追求的是错误的东西，是不能给她爱情的一孑；而一孑如今更大的痛苦是不能追求所谓的“错误的东西”，他只能站在原地，一步不能前行。
正如一句歌词中写到的那样：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